
从小到大我们一直认为:父亲是家的一片天、是全家的顶梁柱,有父亲在家的日子感觉很踏实、很安全。虽然我们姊妹五个都已经结婚生子、为人父母了,但平日里都乐意回家向父亲倾诉烦恼,分享快乐、感受亲情,工作再忙也要抽空打个电话聊上几句,拉拉家常,虽然日子过得都不是很富有,但一大家子其乐融融,感觉很幸福、很满足。
直到2014年10月15日。一大早,父亲打来电话说“毛旦,我心口痛得厉害,你到路口接我,咱们找医生看看咋回事?”,一听这话,我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70多岁的人了,为了不打扰我工作,父亲包揽了所有的农活,一年四季终无闲日,这次肯定是身体实在挺不住了。我赶紧下楼蹬上电动车就向王范教堂那边赶,因为那个“丁”字路口是父母到县城的固定停车点。等我看到父亲,情况远远超出我的想象,他面黄肌瘦,右手按住胸口,满脸痛苦的表情,天气已经转凉,但他额头仍然冒着汗珠,我禁不住一阵心酸。
为了尽快减轻父亲的病痛,我也没来得急多想,就近把他送到了博爱医院。找到一楼急救科的马松民医生,询问了病情,吃了几片止疼药,马医生让护士为父亲扎上液体,然后把我叫到一边,偷偷告诉我“你爸爸属于急性心梗,目前病情非常严重,先用药物稳定心率、活血化瘀,做一些保守治疗,接下来肯定需要尽快安排手术”,并下发了病危通知书。当时我感觉眼前发黑,双腿发软,几乎晕倒,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切又在意料之外,虽然对父母的身体早有预感,但心脑血管类的手术对我来说是个盲区,手术风险、手术费用和医院的技术力量,还有父亲的身体素质等方面都让我忧心忡忡,作为一个近40岁的大男人,并不缺乏责任担当意识,我当时仍然感到手忙脚乱。我真害怕如果有一天父亲不在了,我的生活会变成啥样,巨大的孤独感像一种无形的压力正在朝我袭来,还未过不惑之年,我还希望父亲能看到自己出息的那天,但现在天都快塌了,父亲的病让我心乱如麻,脑海中总有一团阴影不散,其它任何工作都无心思开展,如果生命可以交换,我想用自己的一切换取父亲的健康与笑颜,一旦父亲从我的生活中离开,我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几个小时后,在消炎药物和镇静剂的作用下,父亲的情绪暂时趋于平缓,我一边看着一滴一滴坠落的液体,一边看着昏昏欲睡的父亲,眼泪总是不争气的滚淌下来,父亲为这个大家庭付出的太多太多,他真的是太累了,让他多休息一会吧。我目光呆滞,一边在心里祈祷父亲快点好起来,一边回忆着父亲年轻时给我们诉说的艰苦往事……

建国初期,苏联撕毁合同、撤走专家,逼迫新中国炼铁还债,全国人民在毛主席领导下,勒紧裤腰带,节衣缩食,三年自然灾害更是让祖国雪上加霜,国民经济极度贫乏,教育经费仅占国民经济的0.4%,为了填补当时的教育空白,国家只好启用众多回乡青年和高中生来承担农村教育繁荣的重任,冠以“民办教师”的名义。他们半工半学,一条腿踏在“墒沟里”,一条腿站在讲台上,春种夏割,夏播秋收,默默地耕耘,埋头拉车。冬去春来,一边忙种田,一边忙备课、上课、批改作业。寒来暑往,一年四季从家里忙到学校,从学校忙到田野,再从田野回到冰冷的被窝,从每月的几元钱、“挣工分”,到百十元的“责任田”工资,为了党和祖国的光明前程不计较个人得失,一心扑在农村教育事业上,一边教学,一边参加社会劳动,面对常人难以忍耐的贫苦和孤独,几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地履行着教书育人的职责。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父亲就是那群热血青年中的一员,在中国农村教育青黄不接的背景下,他们用青春和热血扛起了乡村教育的重担,把知识的种子播撒在一代又一代少年的心间,后来成了最底层的“教学仙”。从农村小学到乡镇中学,从田间地头到三尺讲台,到处留下了带着泥巴的脚印与汗水,默默地承受着清贫的煎熬、劳累的折磨。在与招工、上大学、学技术等机缘错过之后,他们依旧怀着对莘莘学子的热爱,对家乡教育事业的无限忠诚,无怨无悔地站在三尺讲台上,弯下腰身,在夕阳的余晖中奉献着毕生的智慧和满腔热血,为当地经济、社会建设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优秀人才。再后来,青春被无情的岁月剥夺,青丝变成了白发,朝气蓬勃变成了神衰体弱,特殊时期的苦难让他们在花甲之年遍体鳞伤。
纵然有着40多年教龄的父亲,至今仍未转成正式教师,近50年的不辞辛苦并没有给他带来一个美好的结局,只给他留下一副天天与药物为伴的病体,这种令人费解的善恶因果成了父亲心头永远的痛。于是,在21世纪初,他们这群中国教育史上的“老学究”,在悲愤之中坚持上访,从村支部到乡政府,从辅导区到教育局,从信访办到县政府,从省市接待处再到中央国务院……任教期间从未出门旅行过的“臭老九”,遭遇了“火烧庆功楼”的待遇之后,他们无奈踏上了一条漫漫维权之路。2012年,老民师们终于以健康和生命的代价换来了人生的曙光,国务院办公厅、河南省人民政府有关领导作出郑重承诺,建国初期的河南老民师在“教育饥荒”的年代,为我国边远山区的基础教育作出了巨大牺牲和贡献,他们的功劳和苦劳是有目共睹的。正如【1992】41号国家教委文件中所说“几十年来,广大民办教师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献身于人民的教育事业,在条件艰苦的情况下,忠于职守,辛勤工作,任劳任怨,为我国农村教育和农村社会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他们应该和广大公办教师一样享受国家的改革成果,让他们晚年和大家一起沐浴新社会的阳光。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多年来被践踏的尊严、被压抑的情感得以释放,老民师们对政府感恩戴德、痛哭流涕,满腹的委屈终于得到了人民政府的关注与谅解,不至于让他们把心中的一腔怨气带进棺材、深埋泥土,在他们白发沧桑、贫病交加的风烛残年,也能分享一点应有的社会改革成果,父亲紧绷的心弦得到了放松,身体却累跨了,上帝终于让他在古稀之年宣告“退休” ……
父亲生性勤劳善良,每次回家总能看到他辛苦劳作的身影,从学校到家里,从家里到地里,这种半工半农“三点一线”的日子持续了多半个世纪,似乎疾病从来与他无缘。姊妹五个,我排行最小,父母和姐姐们都把我视为掌上明珠,他们总是不让我参与地里的农活,用双手和肩膀,为我撑起了一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父亲是我孩提时代崇拜的偶像,在我上中学的时候就曾经发表过一首名叫《意象:图腾》的诗来赞扬父亲:“天幕在夜歌中挂下/父亲还未走出农耕的舞台/月亮捧起长镜头/摄下父亲那扶犁跋涉的雄姿/老牛--踏陷了父亲的双眼/铁犁--在父亲的额头划出沟壑/季风--吹干了父亲浑浊的泪水/岁月--霜白了父亲的鬓发/新月是父亲枯衰的躯体/麦田是父亲悲壮的战场/夕阳是父亲古铜色的血液/父亲驼着全家的希望/在啃熟了的黄土里/一步,一步/一步步/化成一尊不朽的雕塑……”---每次回忆与父亲共处的场景总能让我热泪盈眶,冷静下来,看着眼前斜靠在床榻、满脸皱纹、肌肉松懈的父亲,感觉他真的老了,他不再是我们以前心中那个永不疲倦的铁人了,此时此景那种复杂的心情难以形容。

“5号床家属,该换药了,到药房买根输氧管交到护士站……再捎一支强心针”护士的一声吆喝打断了我凌乱的思绪,我赶紧起身,奉命行事。
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父亲都是鼻子里插着输氧管,手指上与胸口连接着各种花花绿绿的电线,胳臂上扎着吊针,床头放着心电监护仪,屏幕上显示着各种我也看不太明白的线条,耳边还伴随着那种让人心惊胆寒“嘀--嘀--”的叫声,医生还专门交代让我注意观察屏幕上的心率数据,如果屏幕上的阿拉伯数字上下浮动太大了,就立即报告护士。
在博爱医院的三天,可以说是我有生以来最煎熬的日子。我一边按照护士的吩咐取药、换药,一边注意着父亲身体状况的变化,妻子带着3岁的女儿还要不停地做饭送饭,穿梭在医院和家庭之间,稍有空闲就盯着心电监护仪的屏幕发呆。纵然如此,医院还是下了两次病危通知,建议我们到洛阳市大医院,进一步做血管造影与支架介入手术。
起初我说啥都不同意转院,因为我亲眼所见许多病号都把性命丢在了转院治疗的路上,害怕父亲躲不过这一劫,坐在急救室门口的条椅上,两种矛盾的思想在头脑中快速翻滚,经过慎重考虑,眼看父亲的病情在此没有好转的迹象,听别人说县中医院引进了一台做血管造影与支架介入手术的机器(据说为回族镇中原村的一位爱心人士所捐赠),我们只好把父亲转到县中医院再做下一步治疗。也许是好人终有好报,在县中医院,我们遇到了年轻有为的梁小勇医生。梁医生不愧是心血管疾病的高材生,通过详细诊断排查,他果断作出治疗方案:“先用活血化瘀药物稳定心率和血压,三天后邀请郑州专家做血管造影与支架介入手术,如果病发当天及时用溶栓药物化解,或许就不用手术治疗了”。 通过梁医生的耐心解说,我一方面对父亲的病情有了底气和信心,不再感到六神无主、手忙脚乱,另一方面对自己在医学知识的无知而耽误父亲的最佳治疗时机后悔不已,不过还是看到了父亲病情好转的希望,我和妻子、二姐她们都感到心里轻松了许多,大家稍稍有了一点食欲,我才想起这两天都吃是两顿饭。
接下来的住院治疗按照预定方案进行得非常顺利,特别是转院后的第二天,大姐和三姐都回来了,小姐姐远在广州不停地打电话询问病情,父亲也说:“你小姐的孩子小,上学还要大人接送,就不让她们回来了!”,虽然姊妹五个没有全部守在床前,但姐姐们的体贴关心还是让父亲的心情放松了许多,说话也有了点精神。
三姐安慰父亲说:“什么都不要怕,现在你养育的五个儿女都已长大了,住院费不成问题,目前各大医院支架介入手术的临床经验已经趋于成熟,况且还是邀请郑州的专家亲自来做,我们做儿女的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换取你的健康,所以你一点都不用担心……”,三姐生性胆大、心宽,办事雷厉风行、敢作敢为,从小就是我的精神支柱。
“我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五八年啃树皮、吃豆糠都挺过来了,难道现在还怕死不成?看到你们姊妹五个都长大出息了,我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只是想着你们都忙,我还给你们添麻烦……”说着父亲又是一连串的叹息,脸上还带着一副愧疚的表情。
大姐说:“就是嘛,小时候包括爷爷奶奶,我们全家十几口人那么多苦日子都熬过来了,你们养大儿子又想着孙子,吃苦受累大半辈子,年轻时候积攒的浑身疾病现在到了消除化解的时候,现在我们都已长大了,生活条件都比以前强多了,不说让你们俩个人享清福了,起码要保证你们身体健康,这点孝心姊妹五个都能做到……”,大姐小时候吃得苦最多,虽然上学少、文化低,但在姊妹中间威望最高,我们一般都乐意听她的。
“活到这个岁数的人,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咱村好几个年龄比我小的人,去年冬天都走了,每个家庭的状况都不一样……按咱们农村人的话说,活70岁就够本了,这以后活的都是利息,这赚的都是儿女们的福气,儿女孝顺、经济条件好的就多活两天……虽然现在有了新农合,咱农村人看病还是难啊,特别是遇到重病、大病,即使医院报销后的那部分费用,许多老百姓还是拿不起呀,穷人只有等死的命……有你们这份孝心,我还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呢?”父亲说话的气息虽然略显微弱,但我们看到他的脸上终于有了难得的笑容,也正是从那时起,医院病房里才有了几丝活跃的气氛。
又熬过了三天三夜,通过对胸透、心电图、血尿化验单等一系列检查结果的观察,父亲的血压、心率和肺活量等各项指标都基本稳定,郑州的心脑血管疾病专家上午10点半赶到洛宁县中医院,中午12点多手术结束,由于梁医生提前就与郑州的两名专家做了详细沟通,血管造影与支架介入手术进行得非常顺利,手术后我们还未来得及说声感谢,两名专家都已匆匆返回了,也许患者的病在家属们的心中是一次严重险情,但在技术高超的专家眼里可能就跟普通感冒一样平常,在他们手下康复的病号太多了,无论如何,我们全家人至今都非常感谢梁医生和郑州专家的救命之恩,我们尽量不去浪费医生们的宝贵时间,因为还有更多的病人在期待他们急促的脚步声。也许是今年七月中旬那次罗岭笔会,我刚好走过香山寺门口那七级台阶,为三教佛祖上香祈福,现在父亲的病体得到了上天的眷顾,看来积德行善终究会有灵验的那一天。
按照梁医生的交代,父亲手术后还需要在医院观察保养一星期的时间,从手术室转回病房,父亲的脸色和气血等方面情况虽然还不太好,但看到那么多的亲戚朋友和单位领导都如此关心自己的身体,心情和精神状态明显好转,说话的气息有所增强,我和姐姐们的紧张情绪也有所缓和。每天早上6点钟,我先出去吃饭,然后回来为父亲带些可口的早餐,三个姐姐照顾父亲洗漱完毕、用餐结束,接着姐姐们出去吃饭,我仔细聆听医生每天查房时的嘱托,并按照医生的药单到一楼药房取药,叫护士为父亲扎上液体,父亲右心房相连的两根大血管都装上了支架,胸口不再剧痛,拔掉了那些花花绿绿的线缆和心电监护仪,穿上了三姐为他买的新睡衣,接下来的每天中午10点左右,父亲都要迷上眼睛小憩一会。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姐弟四人在病房里的每一个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不忍心惊扰父亲的每一次睡意,看着父亲安心入睡的样子,是我们姐弟最开心的时刻。
夜幕降临,5瓶消炎药已经输完,还有一瓶价格较贵的术后调理药,需要在电脑的精确控制下慢慢推输,去掉了一根输液管,父亲的身体活动起来毕竟还是灵活许多,姐弟四个开始换班吃饭、为父亲带晚餐,一切准备停当就到了晚上9点钟左右,等父亲有点精神的时候,我们都开始陪他聊天。往事如昨,父亲含辛茹苦从小把我们养大,姊妹五个成家后,为了各自的小家平时都忙这忙那、四处奔波,难得有这次和老人坐下来谈心交流的机会,何时才是我们对父母真正尽孝的时候?或许有人说到了自己有能力的时候。其实对父母尽孝没有时间要求、也没有早晚限制,更不讲究采取什么形式尽孝,只要感觉自己有了精力,趁父母健在,量力适时去尽孝,不要让自己留下太多遗憾就行。譬如:现在围坐父亲病床前耐心倾听他记忆中的风雨往事,就是最好的尽孝,我们出生前的许多谜团只有在父母的口中揭开,况且作为父母的忠实听众本身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慰,无论他们阐述的话语中间是否含有太多唠叨的成分、无论他们重复讲过多少次。
跟着父亲怀旧的思绪,我们才知道他成长的道路如此坎坷不平。父亲姊妹六个,一个伯父、四个姑姑,他排行最小,爷爷在他五岁的时就去世了,奶奶守寡多年把六个孩子带大很不容易,遭受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天灾人祸和别人的冷眼旁观,家里的两个男孩上学都付不起学费,四个姑姑更是与书本无缘,大伯顾德成无奈当兵出去闯荡,在解放战争中出生入死,后来总算保住性命,转业在卢氏县当上了主管交通的副县长,但从小家教森严、秉性正统,在人情世故上不敢越雷池一步,没有给自己的亲属和孩子任何特殊照顾。父亲为了让伯父在外安心工作、报效国家,自愿承担了照顾奶奶的重任,父亲也因此丧失了很多或许能够发达的机遇,常言说“性格决定命运”,父亲的命运也因家长的性格与特殊的家庭状况而定格。
其实父亲的品学兼优名声在家乡是出了名的,奶奶体弱多病,父亲联合同村几个家境同样贫苦的小伙伴,星期天就在村里的砖瓦窑厂学磕砖拍瓦挣钱,然后交学费,没爹的孩子早当家,父亲那时硬是靠着自己的双手读完了初中,后来奶奶卧病在床,16岁的父亲就退学回家,白天替奶奶外出修洛南大渠挣工分,晚上就跟着一个本家叔叔学编苇席卖钱,但脑子里整天还是想着怎样上学、寻找出路。年少无知的他曾经多次跑到当时的洛宁师范,哀求老师给自己一个上学的机会,再后来,一名好心的老师被父亲求学的诚恳上进之心所感动,就帮忙说通了校领导,给他谋了一个在洛宁师范油印室篆刻蜡纸的差事,最后领导看他踏实肯干、聪明好学,就同意他在学校里跟班读书,但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多久,又被突如其来的文化大革命搅黄了。
1979年伯父因公殉职,看到卢氏县工作人员送回来的灵柩,奶奶伤心欲绝,两天后也跟随伯父驾鹤西去,在短短几天内父亲送走了自己的两位亲人,除了心情悲痛之外,家庭状况一落千丈。在求学这条路上,父亲由希望到失望,最后彻底绝望。后来,在好心人的撮合下,父亲认识了同样善良的母亲,外公在当时政治氛围浓厚的环境中被错划成右派,子女们都跟着“成分不好”带灾,母亲不再嫌弃父亲穷困潦倒的家境,两个勤劳善良、苦命相连的人就这样走到了一起,也为后来五个儿女的优良基因打下了坚实基础。接下来,父亲又赶上了建国初期的“教育饥荒”年代,父亲自身也有丰富的知识功底,大队干部竭力聘请父亲到学校任教,为了生计,父亲又阴差阳错地踏上了传道授业之路,并且一走就是近50年的光景。
父亲是儿的天,是我们生活上的楷模和精神上的导师,因为在博大而源远流长的中国文化中,父亲不仅要扮演家庭重要成员的角色,而且还代表着一种安全、踏实、可以让儿女依靠的浓厚亲情,是儿女遮风挡雨的大伞。我的父亲有过在贫苦家庭中跌打成长的经历,造就了他德艺双馨的人格品质,他不但会修理家里的自行车、缝纫机,而且还会剪窗花、写毛笔字,地里的各种农活无师自通,小时候为了逗我开心,他摸索着制作了一辆精美的花灯车、一把带鞘的木质大刀和五支形状各异的模型手枪。在我儿时最深刻的记忆中,父亲总是在大年三十的前几天忙得不可开交,校长让他出新年特刊,邻居请他为儿子的婚房剪几幅窗花,支书找他画村务公开栏,就连帮母亲蒸年糕的时间都磨不开,因为院子里还有一大堆乡亲们拿着红纸等他写春联,母亲见他又贴时间、又贴笔墨,偶尔有些怨言,父亲总是安慰她说:“咱也就会这点能耐,一年能为父老乡亲们帮几次忙?做一个在村里有用的人难道不是一件荣耀的事?”。
俗话说“老子英雄儿好汉”,一个自私自利、没有责任心的父亲留给后代的只能是仇恨和心理的扭曲,曾经多少人用优美的语言来颂扬自己的父亲“父爱如酒,给孩子带来岁月的芬芳和沧桑过后的历久弥香;父爱似山,给孩子坚实的依靠和永远不倒的精神支撑;父爱如海,给孩子深邃的思想和取之不尽的精神财富……”。“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父亲身上那种刚直、善良与辛勤的人格品质都是影响儿女们一生的宝贵财富,我们姐弟五个都是父亲根的传承,是父亲生命的延续,也是父亲心底的骄傲。
父亲这次生病住院有惊无险,可曾经高大的身躯还是明显地瘦了一圈,他为儿女们操碎了心,现在让儿女们尽点孝心都还怀有那种愧疚的心态:“我都快死的人了,还给你们添麻烦……这辈子给孩子们的工作都没安排好,还给孩子们增加经济负担……谁让你们摊上一个无本事的爹呢……唉……”
“别说了,爸!你能把儿女们带到这个世上,就是给了我们最大的人生机会,虽然姐弟五个现在生活都不富裕,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咱和农村那些困难户相比、咱和四川地震中那些受灾群众相比,父母健在、全家平安就是我们最大的福气”三姐最能理解父亲的心思,也是姊妹五个中最操心的人。在儿女们的心目中父母双亲的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一旦父母不在了,儿女们的天也就塌了。
看着小孙女顾童谣、顾童心在病床前跳来跳去,父亲乐得合不拢嘴,这种儿孙绕膝畅怀尽兴的场面总是太短暂,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往事如烟、不堪回首,五个儿女们都已匆匆步入中年,“树到百年自然奇,人到70古来稀”,父亲满脸沧桑的皱纹和额头凌乱的白发,正悄无声息的宣告自己已步入老年之列,真是岁月步步催人老啊!自从我们成家立业、结婚生子以来,为了各自的家庭生活,姐弟五个每天都在为生计奔波,不停地工作、加班、应酬,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埋头苦干、倾心打拼之中,总是以工作忙、孩子小、应酬多等各种理由来延长探望二老的周期,回家聆听父母唠叨的时间也在不知不觉地减少,有时候忙起来甚至连通个电话、报个平安也时常忘记。也只有在每年父母生日的时候,才能彻底告假还乡,带上妻儿回家陪父母吃顿蒸肉,给二老端上一碗长寿面,即使两手空空父母也不见怪,急忙说“我们啥都不缺,只要你们回家就好,只是给孩子们留的半框梅杏和柿子都放坏了,怪可惜的……”。以前有哪些好吃的东西,父母总是给儿子留着,即使放坏了也不舍得自己享用,现在儿子长大了,却又把孙子放在心底日夜惦记,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丝丝白发儿女债啊。
“找点时间,找点空闲,领着孩子常回家看看……”几年前,陈红的一首脍炙人口的歌曲唱遍了大江南北,也唱出了背井离乡的青年一代对父母无限的思念与理解,至今无论在电视上还是广播里,每每听到这首歌都会让我热泪盈眶。世界上最无私的感情是母爱,最博大的天空是父母的心胸,曾记得有首诗中这样描写《父母的胸怀》“半是喜悦/半是悲哀/最难与人言的是父母的胸怀/盼望果子成熟/成熟了/又怕掉下来”,我们吮吸着母亲甘甜的乳汁离开襁褓;揪着父亲的心头肉迈开人生的第一步;在二老缠绵的歌声中入睡,在他们无微不至的关怀中成长;病床之灾不知让父母熬过多少个不眠之夜;外出求学、成家立业不知又让父母铺垫了多少心血。可见父母对儿女们的关爱是世上任何一种文字都难以形容的,父爱如山,母爱似水,父母的养育之情比天高、比地厚,是人世间最伟大、最纯真无私的感情。小时候,我们年少不更事,没有完全懂得父母对自己的呵护是那样的专注、那样的倾心,有时儿女还把父母的苦口婆心当成敌意的管教,他们有时执拗地挣脱父母的怀抱,在外边犯了傻、做了错事,回头父母仍然张开包容的胸怀,父母一生中又有多少时间在为自己着想,父母对子女的付出远远超过子女对父母的回报,直到现在为人父、为人母之后,才能真正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
20年前我也有着“好男儿志在四方”的雄心壮志,但随着沧桑岁月的磨练与蹉跎,那种远大理想逐渐变得“狭隘”,甚至浓缩成一块小小的亲情,当初的人生目标也在现实的斑驳覆盖下颓废远去。
都说“养儿为防老”,可在我们农村老家就有很多空巢老人,儿女们都去了沿海发达城市打工挣钱,有的小山村本来人口就不多,年关过后年轻人都一走,那些老弱病残的家园守护者如果不出来晒太阳,整个村子像鬼子扫荡后一样寂静与消沉,祖孙三代一年或许只能见一次面,老人们常年与鸡犬牛羊为伍,都在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山坳中孤独地生活,而不能享受子绕膝下的天伦之乐,几个老头、老太太整天在村里就完成一些诸如:吃饭、喂鸡、晒暖之类的动作,有的还需要种地和照顾孙子,根本谈不上业余爱好与生活乐趣,生病了不能及时救治,为了不拖累儿女,孩子在外地打来电话却只能报喜不报忧,他们在乡下精神空虚、物质贫乏,有的空巢老人碰上突发疾病,在家去世多日才能被人发现,在疾病和衰老面前,金钱和财富有时显得是那么苍白无力,子孙满堂却孤独而终是现代人的悲哀。
古人求忠臣必选孝子之门,孔子在《论语·里仁》中就曾经强调“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还有“当家才懂柴米贵,养儿方知报母恩”“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等等这些年少时就读熟的诗句,也只是摇头晃脑、顺口唱曲而已,只有达到一定的年龄、收获一定的社会阅历,才能真正理解其中的深切涵义,今重拾旧句,竟怅然而泪盈满眶。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孝敬父母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亲情等不起、行孝要趁早”,时间是残酷的,人生是短暂的,忘了世上有无法报答的恩情,忘了生命本身有不堪一击的脆弱,四季的风霜雨雪,在那双牵引我们走路、把我们送到村口的手上留下了一道道沟壑,让那双柔软有力的手留下一层层老茧,变得青筋裸露,把那原本温柔白净的脸吹得像一张老树皮,无情岁月把那从小趴在地上让我们当战马骑的脊梁上变得佝偻、瘦小。世界上最不能等的就是孝敬父母,趁头顶的天还未塌下,趁着我们的父母还健在,金钱永远赚不完、工作永远无尽头,而生命有限的这份亲人却是难以复制的。把时间从身边的人和事之中抽出一点来,稍微花点心思放在父母身上,要知道二老的要求并不高,儿女可以回家做一顿和呼父母胃口的饭菜,给他们端一杯热茶,静静的陪在他们身边,聆听他们语无伦次的唠叨,给他们锤锤背、揉揉肩,在阳光灿烂的日子一起出去散散心、逛逛街、串串门以及和邻居聊聊天等等,他们就会很开心、很知足。在你外出旅游到寺庙里烧香磕头的时候,想想父母才是真正点化我们的活菩萨,别让亲情在冷漠中渡过,别让我们的父母在每一次期望中失落。何必非要等到我们功成名就、出人头地、能独挡一面、欲要行孝的时候,他们竟已相继辞世,无亲可养、无老可依,留下终生遗憾,郁郁叩心、难以舒怀。“父母在、家就在”,哪怕双亲卧病在床,哪怕他们耳聋眼花,至少我们每次走进家门,还能心安理得、大大方方地喊一声“爸--妈—我回来了!”

作者简介:顾原锋,一个徘徊在文学边缘的探索者,喜欢用文字编织自己的理想人生,人生信条:“把命运交给上帝、把努力留给自己”,曾在《秘书工作》、《中国统战》《河南日报》、《党建文汇》和《洛阳晚报》等报刊杂志上发表诗歌、散文300余篇,爱好读书,有自知之明,无满意之作,平淡记录自己的人生境遇和感触,不为流传,只为心安。现供职于洛宁县委政策研究室,系河南省洛阳市作协会员,曾担任《洛宁县年鉴》《洛宁政策研究》特约编辑和《中原顾氏家谱》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