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婶的母鸡丢了（小小说）

                                 作者：赵杰

刀子婶本名叫张漂亮，长得也算名副其实，因为两片子嘴特别厉害，嫁给碾子叔不到一年就得了这个雅号。

刀子婶家养了十多只鸡，其中有一只灰白杂色的秃尾巴凤头母鸡，因为下蛋勤，每天小晌午都会下一个白皮蛋，刀子婶很喜欢它。

那年春上，刀子婶连续两天没见它下蛋，很纳闷。第三天一早开鸡窝门的时候，刀子婶特意逮住它抠了抠屁眼，发现里面有蛋，就留心瞅视着它。到了小晌午，凤头母鸡没上窝，院子里也不见它的踪影。快吃午饭时，它迈着方步踱回院里了。刀子婶抓把儿小米把它引到屋里，逮住一抠屁眼，鸡蛋没了！刀子婶断定它是把鸡蛋“浪”给人家了，当即翻脸甩了它三个耳光，骂它“半掩门子”、“狐狸精”。她又让碾子叔帮忙，找了根一庹（tuo，两手臂平伸时两手之间的距离，约五尺。）长的绳子，一头栓上个破鞋，另一头绑到凤头母鸡的一只腿上，嘴里说：“给你戴上刑具，看你个给脸不要脸的还出去浪不浪！”

第二天吃罢早饭，刀子婶走娘家办事去了，交代碾子叔盯住点凤头母鸡。日头点地儿时刀子婶回来了，看着陆续进窝的鸡子，却没见凤头母鸡。她问碾子叔，碾子叔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刀子婶急忙出去踅（xue）了一圈儿，“咕、咕、咕”喊了一阵子，没见影子。她骂碾子叔“没耳性”、“老鹰屁”、“指一堆吃一堆”，晚饭也不做，就出去了。她来到当街里，一边走一边亮开嗓门喊起来：

“老少爷儿们都搁家哩，您听着些儿——，俺的凤头花母鸡不见啦，是个秃尾巴，爪子上还绑个破鞋，谁家给收留了言一声儿——。”

“低头不见抬头见，撕破脸皮儿不好看——；积积德，铺铺路——，好给您孩儿寻媳妇——。谁见了俺的秃尾巴凤头母鸡，言一声儿——。”

她转着喊了半个多小时，没见有人应，就回家了。

第二天上午，她和碾子叔在村子里转着找了几遍，又没见个影子。中午，刀子婶又喊着头天晚上的话，在村子里转了几圈儿。到了天擦黑时，还不见凤头母鸡回家，她断定是有人装孬，把她的鸡给弄走宰吃了！

匆匆吃了晚饭，她掂着洋瓷盆子，拿着烧火棍出来了。先“呸、呸”吐了两口吐沫，就敲着盆子可着嗓门叫骂开了：

“谁偷了俺的凤头母鸡——，您听着，是俺孩儿屙您堂屋当门儿啦，还是俺男人偷您的人啦？是俺的大黄狗啃您老坟的骨头架啦，还是俺家鸡子叨瞎您孩儿的眼啦？”

“谁偷了俺的凤头母鸡——，您听着，吃了俺的鸡子——，您会屙血便脓，头晕肚疼；您会上哕下冒，两眼生虫；您会头顶生疮，脚底流脓——。”

“谁偷了俺的凤头母鸡——，您听着，您再生小子没屁眼儿，再生小妮儿没下巴儿——。老天爷会让您闺女守活寡，让您媳妇不掀怀——。”

“谁偷了俺的凤头母鸡——，您听着，叫你脑袋变成干葫芦，捧着马尿当茶喝——。叫老鼠在您面缸生儿子，叫马蜂在您堂屋垒大窝。叫阎王爷住到您家里，叫你要死不能活——。”

你不能不佩服刀子婶的嘴头子，她声音清亮，不打稿，不停顿，那一串串的话就像在她嘴里排好队一样嘴一张就跑出来，喊了一顿饭功夫不重样儿。而且，到最后她也嗓不哑，声儿不岔。黑暗中，好几个大人小孩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只为欣赏她精彩的喊骂声。

第二天晚上，她又敲着盆子在村里喊叫了两圈儿。第三天、第四天晚上，她也都准时出来敲盆子叫骂。她声明：她会喊叫一个月，让偷鸡子的人耳朵听烂，神经错乱，自己跳井，自行了断！

第五天中午在院子里吃饭时，刀子婶隐约闻到了一股腐臭味，又吸了吸鼻子，是真的。她放下饭碗，喊着碾子叔一块儿搜寻起来，最后确定臭味是从屋子后面的柴火垛上散发出来的。围着柴火垛仔细看了一圈儿没发现啥，碾子叔搬来梯子爬上了垛顶，结果看到了他家死去了的凤头花母鸡，绳子上拴的破鞋不见了，绳子缠在垛顶的干树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