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貔貅跐沟里了（小小说）

                                作者：赵杰

       乡机关晨会结束时，文教助理皮尚礼突然站起来，高举双手大喊着：“给大家报个喜啊，明天中午，我的双胞胎儿子在家里合伙办婚礼，请大家务必赏脸光临！记住啊，是两个儿子的婚礼。”

         快下班时，一帮人侃起了皮尚礼：

         “喊他老貔貅，真没枉喊。待一次客，收双份礼，算得精。”

         “大伙的红白事他没参与过，这回他办事咱还得出双份子，高人啊！”

         “你花他一分钱就得给他准备救心丸。”

        我是从东部乡新调来的，经打探才知道，老皮是本乡人，家里一头沉，老婆在家务农。因为爱占小便宜，大伙就着他的姓，私下里喊他“老貔貅”。老皮个头不高，长得精瘦精瘦的，留个小平头，黑黑的脸上一双小圆眼很是精神。

         时间久了就听说了很多关于老皮的故事。老皮平日里没事喜欢找借口撺掇别人请客，看到谁收到张汇款单，他会说：“你见财啦，不兴吃独食，我给你喊几个人坐坐喝两杯。”谁得场病好了，他会说：“你赶走了病魔，可喜可贺。这病魔怕热闹，你掂瓶酒，炒几个菜，我喊几个人到你家热闹一下驱驱邪。”谁要是不入套儿，挨怼，那是小巴狗咬屁股——啃腚（肯定）的。他会说你“不会弄事儿”、“没成色”、“尖脑瓜子”、“老鳖一”等等，直把你熊得不出气儿。老皮喜欢寻别人的东西，上班无事喜欢到同事屋里串门，“有好茶叶不？寻一点，泡杯茶喝。”“寻半盒烟用用，出门办个事。”“鞋油呢，沾个光擦擦鞋。”他常常不等人回应就自己下手扒拉着找。偶尔有谁回呛他两句，他就会自嘲：“哥没出息，党不党，团不团，只干活，不进步。你跟哥学一样儿，不跐沟里也得怼茄子地里”

        老皮的自行车后座上固定着一个铁皮箱子，他每次下乡到村里或学校检查工作回来时里面总有他带给“困难群众”的东西。“困难群众”是他对自己家人的习惯称呼，大家都知道的。他到村里，会首先安排伙食，谓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而他通常都主张买了食材让村干部做着吃，他会亲自陪着村里管钱的干部去采购，不管是买面条，还是割大肉，切豆腐，他都会让多拿一份放进自己的铁皮箱里，说是要救济一下“困难群众”。到学校里去，一般都是请他下馆子吃饭，往往在快吃结束时，他会突然说：哎呀，我家里还有困难群众呢，怼二斤熟牛肉我捎回去吧，掂个烧鸡也行。

        老皮到村里去，喜欢让村干部陪着到处转转，收拾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去学校时喜欢到总务室巡视一下，顺便捎走一条毛巾，两把笤帚之类的小东西。

        一次，老皮到一小学去检查工作，操场边上一颗大桐树引起了他的注意。中午吃饭时，他趁着酒兴对校领导说：“咱家老爹八十多岁了，身体也不大好，说不定哪天就要去‘土耳其’住了，我得给老爷子准备好那边住的‘客房’啊。”接着，他承诺自己出二百块钱，请学校找人把树刨了送到家里去，钱随后就送过来。第二天，学校就花钱雇人把树伐掉送到老皮家去了，但老皮再不提给钱的话了。

        有人曾看见，老皮爬上梯子，把乡政府院里走廊上一只灯泡摘下来装到衣兜里，又从另一个衣兜里掏出一只坏灯泡给拧上去。有人曾看见，老皮趁伙房炊事员老胡不注意，从操作间顺走了一包盐，一瓶醋。

        一天中午，老皮下村喝醉被人用三轮车给送到了乡里。老皮的住室在二楼，炊事员老胡，门卫老栗和党政办小祁一起把烂醉如泥的他给弄了上去，小祁从老皮腰里取下钥匙打开门，三人把老皮抬到了床上。平日里，老皮出来进去总是随手关门，从不让人进屋串门，因此，他的住室在大伙眼里是个神秘所在。“这不是上个月不见的水管吗？”老栗看到了床底下那盘橘红色的塑料软管儿，弯腰伸手给拉了出来，发现他在一端绑的绳子还在。接着小祁看到了党政办丢失的四个小花盆。老胡也发现了伙房接待室丢失的四个瓷盘和一套酒具。老栗又找到了门卫室丢失的打气筒。他们几个在吃惊之余，也毫不客气的让这些东西物归原主了。

        老皮的退休通知下来了。他最后一次下了村，没想到回到乡里就惹上大事被救护车拉县医院了。据说喝了酒的他，看到一同事屋子门开着，进去发现桌子上放瓶矿泉水，就拧开瓶盖往嘴里灌，未曾想，那是同事弄的烧碱水，准备拿回家清洗煤气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