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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铜镜血痕
马车在司礼监一处僻静别院前停下。
高墙深院,门前石狮狰狞,黑衣番子按刀而立,气氛森严。
赵无极下车,对迎上来的掌班太监吩咐:“带李先生去‘听风阁’,好生伺候。没有杂家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伺候”二字,咬得极重。
李墨渊被“请”进一座独立小楼。门窗紧闭,外面人影绰绰,看守严密。他心知,这是另一种形式的软禁。
楼内陈设雅致,书案上文房四宝俱全,甚至还有几卷风水典籍,显然是早有准备。
他踱到窗前,透过细密的窗格望向城西苏家绣坊的方向。苏月棠此刻定然心乱如麻,那半块铜镜……皇陵下的尸骨……若真与她母亲有关,赵无极将她牵扯进来,目的绝不单纯。
他必须尽快理清头绪。
静心凝神,李墨渊盘膝坐下,缺指的右手在虚空中缓缓划动,脑海中观想那枚从尸身取得的白玉牌。玉牌上的「金枝玉叶三层统」星图,与《奇验经》残卷中关于皇族格局的记载一一对应。
“金枝玉叶三层统,长史定在此中生……”他默诵着,忽然,一段几乎被遗忘的、属于师父的批注闪过脑海:“然,玉统过清则易折,需以阴血滋养,方可稳固。前朝‘星陨之变’,或与此道相关……”
阴血滋养?!
李墨渊猛地睁开双眼,背心渗出冷汗。难道知府公子的暴毙,并非简单的风水杀人,而是某种……维系皇族气运的邪恶祭祀的牺牲品?
那苏月棠呢?她身负特殊命格,又有那神秘的铜镜……她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必须尽快联系上她!
他目光扫过书案,落在那一叠宣纸上。心中一动,他走到案前,磨墨,铺纸。却不是写字,而是以指蘸墨,在纸上飞快地绘制起来。
他画的不是山水,也不是符咒,而是一幅极其精细的洛阳城地下水流脉络图。这是他家传秘术之一,能通过地气感应,追溯源头。若苏月棠那半块铜镜真与地脉有关,或许能借此传递信息……
与此同时,苏家绣坊内。
苏月棠坐在灯下,怀中那半块铜镜依旧滚烫。门外番子如同雕塑,隔绝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恐惧和不安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李墨渊被带走前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这铜镜为何今夜如此异常?皇陵……母亲……
她下意识地摩挲着镜钮那个兽首,指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她低头细看,兽首口中,不知何时,竟渗出一点极其微小的、暗红色的液珠,带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是血?
她心中骇然。这铜镜十年未曾异样,今夜先是发烫,现在竟渗出疑似血迹?
就在这时,她感到脚下地面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紧接着,桌面上那盏油灯的灯焰,毫无征兆地偏向了一个方向,持续了数息时间,才恢复正常。
方向……正对着城东,司礼监别院那边?
是巧合吗?还是……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她再次握紧铜镜,将全部精神集中在那微弱的震动和灯焰偏转的方向上,试图捕捉那冥冥中的一丝联系。
第六章 地脉传讯
听风阁内。
李墨渊指尖下的墨线仿佛拥有了生命,在宣纸上蜿蜒流淌,勾勒出洛阳城错综复杂的地下水脉。他双目微闭,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地气感应的玄妙状态中,缺指的右手悬于纸面,微微颤动,引导着墨迹。
他在寻找。寻找一条能通往苏家绣坊,并能引起那半块铜镜共鸣的特定水脉分支。
这需要极其精微的操控和对地气无比敏锐的感知。汗水从他额角滑落,浸湿了衣领。绘制这种“地脉图”极其耗费心神,若非情况紧急,他绝不会轻易动用。
突然,他指尖一顿,墨迹在纸上某处微微晕开一个不易察觉的小点。
找到了!
一条极其细微、几乎已经淤塞的古老水脉支流,恰好从司礼监别院下方穿过,蜿蜒流向城西,其尽头,正是苏家绣坊的位置!更奇妙的是,根据残卷记载,这条水脉的属性,正与“金枝玉叶”格局所需的“滋养之气”相合!
他立刻变换指诀,引导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地气,沿着那条水脉,向绣坊方向传递去一个简单的、重复的波动信号——那是他与师父早年约定的,代表“安,勿动,待机”的讯息。
他无法传递更复杂的信息,但这已是极限。
做完这一切,李墨渊脸色苍白,几乎虚脱。他靠在椅背上,大口喘息。能否成功,只能听天由命。
绣坊中。
苏月棠屏住呼吸,全部感官都集中在掌心那半块铜镜和脚下的地面上。
来了!又来了!
那微弱的震动再次传来,这一次,更加清晰,带着一种独特的节奏:短—短—长,停顿,重复。
这不是自然的地动!
她心脏狂跳,努力记忆着这节奏。这一定是李墨渊传来的讯息!他在告诉她,他还安全,让她等待?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和疑惑,目光落在铜镜上。镜面依旧模糊,但此刻,在那混沌的光晕中,似乎隐约能看到几条极淡的、扭曲的线条在流动,如同……地图上的河流?
她福至心灵,立刻找来纸笔,凭着记忆和镜中那模糊的影像,开始临摹那些线条。
时间在寂静和焦灼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和对话声。
“……公公吩咐,给苏姑娘送些茶点。”是一个略显尖细的陌生声音。
“进去吧,快些。”看守的番子冷硬地回答。
门被推开,一个低着头的小太监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他放下托盘,看似无意地,将一张折叠得极小的纸条,塞到了苏月棠手边的绣篮里。
动作快如闪电,若非苏月棠一直紧绷着神经,几乎无法察觉。
小太监迅速退了出去,门再次关上。
苏月棠心脏怦怦直跳,她迅速拿起纸条,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小字,笔迹潦草,似乎是在极度匆忙中写就:
“今夜子时,镜映天狼,可窥一线。”
落款处,画着一个极其简易的、缺了一指的掌印。
是李墨渊!他果然有办法传递消息!
“镜映天狼……”苏月棠握紧纸条和铜镜,抬头望向窗外的夜空。天狼星……那是西方凶煞之星。子时,用铜镜映照天狼星?这有什么用?
但她没有选择。这是目前唯一的指引。
第七章 星辉窥秘
子时将至。
夜空如洗,因暴雨初歇,星子格外清晰明亮。凶煞的天狼星在西方天际,闪烁着冷冽的寒光。
绣坊内烛火已熄,只有清冷的星辉透过窗纸,洒下斑驳的光点。
苏月棠按照李墨渊纸条上的指示,将怀中那半块铜镜小心翼翼地对准了天狼星的方向。她心中充满忐忑与期待,不知这诡异的举动会带来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铜镜似乎并无变化。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之时,异变发生了!
一道极其凝聚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天狼星辉,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精准地落在模糊的镜面之上。
“嗡——”
铜镜发出一声低沉的轻鸣,镜身瞬间变得冰凉刺骨,之前渗出的那点暗红血痕,竟在星辉下发出微弱的红光。
紧接着,镜面那团混沌的光晕开始剧烈翻滚、旋转,如同沸腾的水!模糊的影像开始显现,不再是扭曲的线条,而是一幅动态的、残缺不全的画面!
她看到——
昏暗的密室内,烛火摇曳。一个背影模糊、身着宫装华服的女子,正将半块铜镜(与她手中这半块似乎本是一体!)死死按在胸前,镜钮兽首刺破了她的肌肤,鲜血染红了衣襟。女子面前,似乎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阴风阵阵,隐约有锁链拖曳之声传来……
画面一闪。
又变成了一处宏伟陵墓的地宫景象,巨大的棺椁旁,裂开一道缝隙,缝隙中,隐约可见一具白骨,白骨的胸前,正嵌着那半块染血的铜镜!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张狰狞的、带着得意冷笑的脸上——虽然模糊,但苏月棠凭借那身猩红蟒袍和阴鸷的气质,瞬间认出,正是赵无极!
“啊!”苏月棠低呼一声,猛地松开手,铜镜“哐当”一声掉落在桌上,镜面的异象瞬间消失。
她浑身冰冷,止不住地颤抖。
那些画面……那个宫装女子是谁?是母亲吗?那地宫……就是震裂的皇陵?赵无极……他果然知道一切!甚至,他就是害死母亲、将母亲尸骨弃于皇陵之下的元凶?!
愤怒、悲伤、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那被她临摹下来的、源自铜镜和地脉感应的“水脉图”,似乎与脑海中残留的皇陵景象产生了某种重叠。她猛地抓过那张纸,就着微弱的星光照看。
一条原本被她忽略的、极其隐晦的支流,其走向……竟然与她记忆中画面里皇陵地宫下方的一条暗河通道,完美契合!
一个位置在地图上被清晰地标示出来——那似乎是皇陵地宫的一处隐秘通风口,或者……逃生密道?
李墨渊让她看到这些,是想告诉她,那里可能是一条生路?或者,是揭开真相的入口?
第八章 九凤朝阳
听风阁内。
李墨渊站在窗前,望着西方那颗逐渐偏斜的天狼星,计算着时辰。地脉传讯耗费了他大量精力,但他必须确保苏月棠能接收到信息,并能理解“镜映天狼”的用意。
这是《奇验经》残卷中记载的一种偏门秘术,利用特定凶星星力,激发与星力相关的法器,窥探与之相关的过去碎片。苏月棠的铜镜显然非同寻常,且与皇陵、与逝者关联极深,是施展此术的最佳媒介。
他赌的就是苏月棠的聪慧和勇气,能从中获取关键信息。
脚步声在楼外响起,赵无极带着一股夜间的寒凉之气,推门而入。
“李墨渊,三日之期已过一日,你的化解方案,可想好了?”他脸上带着惯有的、令人捉摸不定的假笑。
李墨渊转过身,脸上已恢复平静。他知道,必须抛出一些真东西,才能取信于对方,争取时间和主动。
“公公,在下已有初步推断。”他引赵无极走到书案前,指着那幅他绘制的地脉图,“皇陵震动,根源并非寻常地龙翻身,而是‘九凤朝阳’吉穴本身,出了岔子。”
“哦?”赵无极眼神一凝。
“《奇验经》有云:‘华盖三台少卿位,土诰木印布政通。’这‘九凤朝阳’局,本是依托华盖、三台等吉形,汇聚坤元之气,滋养凤运,乃大贵之格。然,”李墨渊话锋一转,指尖点向图中皇陵核心位置,“此局有一致命弱点,需‘阴阳平衡,凤火相济’。若阳煞过重,或阴气被污,则凤鸟不安,非但不能朝阳,反而可能……引火自焚,撼动地脉。”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赵无极:“而在下观测,皇陵之地,不仅阳煞被昆仑阴土引动,更有……一股极重的怨戾阴气,盘踞于吉穴之旁,如同毒瘤,不断侵蚀凤格根基!这,才是地脉不稳、陵寝震裂的真正原因!”
他紧紧盯着赵无极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股怨戾之气的源头……公公可知,是何物?”
赵无极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和……杀意!
他虽然极力掩饰,但那瞬间的失态,已被李墨渊精准捕捉。
果然!赵无极绝对清楚皇陵下那具尸骨的来历!甚至,很可能就是他亲手所为!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半晌,赵无极才缓缓吸了一口气,声音变得异常冰冷:“李墨渊,你可知,妄测天机,诽谤皇陵,是诛九族的大罪?”
“在下只据实而言。”李墨渊毫不退缩,“若要化解此局,稳固龙脉,首要之事,便是清除那股怨戾之源。否则,任何修补皆是徒劳,甚至可能适得其反,引发更大的灾祸。”
他在赌,赌赵无极对皇陵稳固、对自身权势的看重,超过了对掩盖一桩旧案的执着。
赵无极死死地盯着李墨渊,眼神变幻不定。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义庄看守,竟能窥探到如此深的秘密。此子绝不能留……但现在,还需要他。
“好,好一个据实而言!”赵无极忽然阴恻恻地笑了,“既然你看出了根源,那清除怨戾之事,便一并交由你负责。三日后,杂家要亲自带你入皇陵勘验!至于那苏家女子……”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她既然命格特殊,或许……在清除怨戾时,能派上大用场。”
说完,他不再给李墨渊说话的机会,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门被重重关上。
李墨渊站在原地,掌心沁出冷汗。赵无极最后那句话,充满了不祥的意味。他不仅要用自己的风水之术,似乎还打算将苏月棠也当作某种……祭品或工具?
时间更加紧迫了。
他必须在那之前,弄清楚“星陨之变”的真相,找到那具尸骨与苏月棠的确切关联,并制定出应对之策。
而苏月棠通过铜镜看到的一切,将是打破僵局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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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认证作家。曾就读于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并参加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其创作的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春笋杯”文学奖。
目前,已发表作品一万余篇,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等诗词,以及《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等近二百部长篇小说,多刊于都市头条及全国各大报刊平台。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