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秋日诗魂与艺术成就
黄汉忠
又是一年秋风起,吹皱了池水,也吹动了中国人心中那根最敏感的弦。走在落叶纷飞的街头,许多秋的诗思也许正在诗人心中跃动,许多秋的诗词名句,或许在读者心头勾起了回忆!
中国是个秋日诗歌极其丰富的国度。它像一部记了四千年秋日时光的日记,记录着我们这个民族对季节、对感情、对生命的理解,以及对自己心灵与自然、社会的互相观照。
如果将这部抒写秋日诗史的日记,比作一幅图画长卷,那么它绝非是只有秋季那种单调的灰黄底色,而是有着丰富层次的彩绘——从《诗经》里“七月流火”的农耕气息,到曹操“秋风萧瑟”的豪迈胸襟;从王维“空山新雨后”的禅意静谧,到杜甫“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沉痛顿挫;再到毛泽东“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沁园春·长沙》)的旷大气象与“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沁园春·长沙》)的革命豪情。秋诗在中国,早已超越了自然季节,成为中国人情感的共鸣箱,文化的基因库。
秋声初起:质朴的景物寄托源头
话都要从3千多年前的那个秋天说起。
《诗经》里,先民们用最本真的眼睛观察着秋。《豳风·七月》像一部农耕纪录片:“八月剥枣,十月获稻”——没有多余的修饰,只有对劳动的直接记录。而《王风·采葛》中“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的比喻,让秋成为时间的情感刻度,那份思念因为秋的加入而显得格外绵长。
最动人的要数《秦风·蒹葭》了。“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秋日清晨的芦苇荡,雾气迷蒙,求而不得的怅惘与秋的微凉完美融合。这种“起兴”手法看似简单,却奠定了中国诗歌“情景交融”的千年传统。
到了汉末,《古诗十九首》开启了秋的悲音。《长歌行》中“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草木的凋零第一次与人生的衰老直接挂钩;而《明月皎夜光》中“秋蝉鸣树间,玄鸟逝安适”,雁的南飞成了游子漂泊的象征。这些诗作如秋夜的凉风,吹来了个体生命的自觉意识。
秋诗题材:秋意绚烂的黄金时代
如果说先秦两汉的秋是素描,那么魏晋唐宋的秋就是浓墨重彩的油画。
曹操的《观沧海》石破天惊:“秋风萧瑟,洪波涌起”。在他笔下,秋不再是哀婉的代言,而是英雄的舞台。“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的宇宙意识,让秋日诗歌有了吞吐天地的气魄,这首诗也成为秋日诗歌豪放风格的开创之作。
而陶渊明则开辟了另一条路径。《饮酒·其五》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秋菊从此与高士结缘,秋日可以是恬淡的、安详的,是精神的家园。这幅秋居画面,让菊花成了精神超脱的符号。这种闲适的秋意,后来在王维笔下演化成“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山居秋暝》)的禅境——《山居秋暝》里,清泉、明月、浣女、渔舟构成一幅宁静的禅意画卷,尽显诗人对田园生活的热爱与心境的淡泊,堪称“诗中有画”的典范。
唐代是秋日诗歌的全盛期。李白的秋是狂放的:“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愁绪可以有,但更要举杯邀月;杜甫的秋是厚重的:“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登高》),个人命运与家国天下在秋日里交织成最沉痛的叹息,此诗语言沉郁顿挫,情感厚重深沉,被誉为“七律之冠”。
中晚唐诗人亦为秋诗注入独特意趣。李贺以“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秋来》)的奇诡笔触,打破秋日抒情的常规基调,用鬼魅意象写尽怀才不遇的愤懑;李商隐除“巴山夜雨涨秋池”外,更以“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的细腻,将秋日的清冷与孤独藏进枯荷雨声里;杜牧“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秋夕》)则以宫女视角,借秋夜微凉写尽深宫寂寞,共同构成唐代秋诗“豪放、沉郁、奇诡、婉约”的多元图景。
杜牧还发现了秋的另一种美:“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山行》)。原来秋不只有凋零,还有胜过春光的绚烂。这种审美上的突破,让秋日诗歌更加多元。刘禹锡抒发了另一种情感:“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秋词二首·其一》),以“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的明快秋景,打破传统“悲秋”基调,将秋日的寂寥转化为昂扬诗情,展现出豁达乐观的心境。
宋代诗人则给秋日加入了哲思。苏轼的“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将秋日的风雨化作人生的寓言,悟透了人生的淡然,达到超然的境界;辛弃疾的“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以“楚天千里清秋”的秋景起兴,借张翰思鲈、桓温叹柳等典故,抒发壮志未酬的苦闷与对人生价值的思考,情感深沉又不失豪迈气节。而李清照的秋则细腻缠绵,《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中“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道尽相思,南渡后所作的《声声慢·寻寻觅觅》中,“满地黄花堆积”“梧桐更兼细雨”的秋日残景,更烘托出国破家亡后的孤寂愁苦,“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叠字运用,将凄凉心境推向极致。
秋思情感:从个人情感到集体命运
元曲让秋日诗歌走向市井。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如一幅水墨画:“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三组秋日意象叠加,用白描手法勾勒出天涯游子的漂泊场景,结尾“断肠人在天涯”道尽羁旅孤寂,是元曲中咏秋羁旅的巅峰之作。马致远此词,直接上承和发扬了唐朝温庭筠的同样写羁旅《商山早行》中,“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秋晨意境,都将旅途的清冷刻进骨髓,成了后世写羁旅借鉴的典范之作。
到了近代,秋日诗歌承载起家国命运。秋瑾的“秋风秋雨愁煞人”(《对酒》节选),愁的不再是一己悲欢,而是民族危亡。短短七字,将秋日的萧瑟与民族危亡的忧思紧密结合,情感凝练深沉,既是个人对时代的悲叹,也成为近代爱国情怀的重要象征。秋日的意象传统,至此完成了从个人情感到集体命运的升华。
到了当代,在秋日诗歌的长河中,毛泽东的秋词犹如一道划破长空的闪电,彻底改写了秋的意境。“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沁园春·长沙》)——在他笔下,秋不再是个人的感伤,而是革命激情的喷薄;“战地黄花分外香”(《采桑子·重阳》),菊花不再是隐逸的象征,而是战斗的礼赞。这首诗为古老的秋日诗歌注入了崭新的时代精神,是秋日诗歌传统在现代的回响,也是其生命力的最新证明。
正如众多学者在研究《毛泽东诗词》时的共同看法一样,毛泽东在诗歌中“以革命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手法,将个人情怀升华为民族解放的宏大叙事”,无论是对秋日诗歌的题材边界,还是感情寄托广度,都做了极大拓展,为秋日诗歌在诗歌史上的境界升华做出了全新贡献。
秋日意象:穿越千年的文化密码
这些秋日诗歌之所以能够直击人心,离不开那些传承千年的意象。它们如同文化的密码,承载着民族的集体记忆。
《诗经》最早写候鸟迁徙的秋天典型意象——大雁南飞,此后逐渐变成乡愁的信使:在杜甫诗中见证漂泊,在秋瑾词中象征流离,范仲淹“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渔家傲·秋思》),更借秋日雁阵写尽戍边将士的乡愁,将个人私情与家国责任交汇。
另一种秋天特有的典型植物——“菊”,从陶渊明的篱下之花,变成君子品格的象征,再到革命者的精神图腾。树木在秋天的落叶中,“梧桐”从普通树木,变成《孔雀东南飞》中悼念逝去爱情的载体,再到李煜“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的亡国之痛,李清照“梧桐更兼细雨”(《声声慢·寻寻觅觅》)的孤寂愁苦。
秋日桂花则以馥郁香气勾勒独特意境,成为清雅与思念的象征。秋日桂花入诗的经典开端,可追溯至屈原《九歌·湘夫人》“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的秋景铺垫中隐含的桂香意象;及南朝谢朓“桂花吹断月中香”(《王孙游》)对秋日桂香的直接书写。后世李清照“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鹧鸪天·桂花》),以桂花的“轻黄”色泽与幽远香气,喻指品性高洁、不事张扬的君子之风;宋之问“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灵隐寺》)则赋予桂花神话色彩,让秋日桂香承载起对仙境与高洁的向往,其香气意象常与中秋、思念交织,为秋意增添了温润清雅的层次。
枫叶、荻花则常与离别相伴:从刘禹锡“故垒萧萧芦荻秋”(《西塞山怀古》)的苍凉意境,到白居易“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琵琶行》节选),以秋日枫叶、荻花的萧瑟景象渲染离别氛围,为琵琶女的悲惨遭遇与诗人的仕途失意埋下伏笔;欧阳修“扁舟岸侧,枫叶荻花秋索索”(《秋声赋》)的离别场景,也成了对秋景秋思的深刻寄托。
除了这些核心符号,蒹葭与芦苇也始终扮演着重要角色——《诗经·秦风·蒹葭》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用秋日芦苇荡的迷蒙烘托求而不得的怅惘;刘禹锡“故垒萧萧芦荻秋”(《西塞山怀古》)则让芦苇成了历史沧桑的见证者。落日与残阳,更是秋日里的“时光信使”,范仲淹“长烟落日孤城闭”(《渔家傲·秋思》)的边塞秋阳,写尽戍边的苍凉,辛弃疾“落日楼头”(《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的暮色,为壮志未酬的悲叹添了几分沉郁。
中国秋日诗歌中,每一个意象都不是孤立的存在,而是经过千百年诗人的反复书写,才成了民族集体记忆的载体——提到梧桐,便想起离愁与孤寂;看到残阳,便触动时光易逝的感慨;嗅到桂香,便心生清雅与思念。
中国秋天诗歌作品之所以能够穿越时空,在今天的读者眼前依然鲜活,正是因为这些诗歌中的每一个意象,都凝聚着中国人在真实秋景中体味到的真实秋思情感,以及心意相通的文化认同。
秋诗艺术:情感、手法与文化的融合
经过三、四千年的积淀,中国秋日诗歌早已跳出简单的“咏秋”框架,织就了一张兼具情感厚度与艺术精度的网络。它如同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将不同时代的心事与才华,都妥帖地藏进了秋日的风、叶、雁、菊里。
题材与情感的广度——
秋日诗歌堪称中国文学的“情感容器”,涵盖了丰富的题材与心绪:
对时序流逝的感慨。早在汉乐府《长歌行》里便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的喟叹,结尾“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直击人心,用质朴语言传递惜时奋进的劝诫,是汉代乐府诗中咏秋惜时的经典之作;到了刘禹锡笔下,却化作《秋词二首·其一》的昂扬,一悲一喜间,尽显秋日时光的多面性。
思乡怀人的情愫。李商隐用“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夜雨寄北》)的缠绵,将秋夜的雨声揉进相思,语言浅白却情意绵长;范仲淹《苏幕遮·怀旧》开篇“碧云天,黄叶地”勾勒出壮阔的秋日图景,后句“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直抒胸臆,将秋日的苍凉与对故乡的眷恋融合,意境开阔又情感深沉。
送客与别离的场景。这种友人与亲人之间发生在秋天间的情愫,也常借秋景传递:杨炯《送临津房少府》“岐路三秋别,江津万里长”,开篇点出秋日岔路送别的背景与友人前路的遥远,“烟霞驻征盖”以拟人手法赋予秋景不舍之情,末句“赠言未终竟,流涕忽沾裳”直抒送别时的悲恸,尽显友情深厚;柳永《雨霖铃·秋别》“寒蝉凄切,对长亭晚”以清秋萧瑟之景奠定离别基调,“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刻画离别瞬间的动容,“杨柳岸,晓风残月”将秋景与别后孤寂相融,堪称秋日送别词的巅峰之作;王之涣《九日送别》“蓟庭萧瑟故人稀”勾勒秋日荒凉背景,“今日暂同芳菊酒,明朝应作断蓬飞”以共饮菊酒的欢聚与明日飘散的预判对比,在离别愁绪中融入人生聚散无常的哲思。
艺术风格与表达方式的演进——
在艺术表达的世界里,秋日诗歌更是将各种手法打磨得炉火纯青:
艺术风格上,既有《诗经·豳风·七月》“八月剥枣,十月获稻”的质朴直白,尽显先民对秋日农事的本真记录;也有杜甫、辛弃疾沉郁顿挫的笔调,《登高》中“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一字一句都带着身世与家国的重量;既有曹操、李白“日月之行,若出其中”“长风万里送秋雁”的豪放开阔,也有李清照“寻寻觅觅,冷冷清清”的婉约细腻,用秋景的细碎勾勒内心的孤寂;更有王维、陶渊明“空山新雨后”“采菊东篱下”的冲淡空灵,将秋日的喧嚣滤去,只留精神的宁静。
毛泽东的秋词更开创了“豪迈与壮阔共生”的新境界,以革命视角重构秋的意境,实现了风格上的时代性突破。
表达方式的演进,更是一部秋日诗歌的“成长史”:
《诗经》用“赋比兴”奠基——“赋”是直陈秋事,如“十月获稻”(《诗经·豳风·七月》);“比”是借秋景喻情,如“一日不见,如三秋兮”(《诗经·王风·采葛》);“兴”是借秋景起情,如“蒹葭苍苍”(《诗经·秦风·蒹葭》)引出怅惘。
魏晋时期转向个性抒情——陶渊明将自己的归隐情怀完全融入秋菊与南山,让诗歌成了个人心境的镜子。
唐诗则将“情景交融”推向巅峰——王维《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山雨、秋凉与山居的闲适浑然一体,景即是情,情即是景。
到了宋诗又添了“景情理结合”的深度——苏轼借秋日风雨议论人生,让景物不再只是情感的载体,更成了哲理的依托。
元曲回归“白描直抒”——马致远用几个简单的秋景意象叠加,便让羁旅之愁扑面而来,少了文人诗的雕琢,多了市井的真切。
当代毛泽东诗词则实现了“个体抒情与集体叙事的统一”——将个人观察与革命理想融入秋景描写,如“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沁园春·长沙》)既是个人姿态的呈现,更是时代精神的写照,让秋日诗歌的表达格局从个人情怀拓展至民族命运,完成了表达方式的历史性升华。
修辞手法的精妙运用——
修辞手法的运用为中国秋日诗歌锦上添花:
比喻,不再是简单的形似。李清照“人比黄花瘦”(《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以秋日黄花的憔悴喻人之消瘦,既贴合秋景,又藏着相思的深度;毛泽东对喻体的选择则突破传统审美局限,实现了情感内核的革新,如“战地黄花分外香”(《采桑子·重阳》)以菊花喻战地荣光,赋予传统隐逸意象革命内涵,《沁园春·雪》中“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更以大写意笔法将雪山高原比作舞动的银蛇、奔跑的蜡象,把自然景观与豪迈气魄融为一体,开创了比喻修辞服务于宏大叙事的新范式。
夸张,服务于情感的放大。李白“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秋浦歌十七首·其十五》),用秋日白发的夸张描写,极写愁绪之深;毛泽东的夸张则聚焦于精神力量的渲染,《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中“天兵怒气冲霄汉”将红军斗志夸张至“冲霄汉”的程度,《蝶恋花·答李淑一》“泪飞顿作倾盆雨”以英烈喜极而泣的夸张想象,把抽象的情感转化为具象的壮阔场景,让夸张成为抒发革命豪情与崇高情感的有力工具。
叠字的运用,让秋景更具质感。“萧萧”的落叶声、“滚滚”的长江水(《登高》),还有李清照“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声声慢·寻寻觅觅》)的叠字,将秋日的孤寂层层递进。
意象叠加运用。这个手法被马致远用到极致,“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天净沙·秋思》),三个秋景组合,瞬间勾勒出天涯游子的落魄;毛泽东“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沁园春·长沙》)则以多重意象叠加构建雄浑秋景,更创造性地将自然意象与人文精神结合,如“鹰击长空,鱼翔浅底”叠加飞鸟游鱼的动态意象,暗含“万类霜天竞自由”的生命张力,拓展了意象叠加的思想深度。
对比手法,让情感更鲜明。“小桥流水人家”的温馨与“古道西风瘦马”的萧瑟形成反差(《天净沙·秋思》),更显游子的孤独;毛泽东则善用古今对比与情境对比深化主题,《浪淘沙·北戴河》中“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以曹操笔下的秋日与新时代秋景对比,凸显时代变迁的壮阔,《七律·长征》“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以山的雄伟与“细浪”“泥丸”的渺小对比,彰显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让对比成为承载历史视野与精神境界的载体。
用典,丰富情感层次。辛弃疾“休说鲈鱼堪脍”(《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借张翰秋日思归的典故,既写了思乡之情,又藏着不愿归隐、仍思报国的壮志,让秋日的情感多了一层厚重;毛泽东的用典则秉持“古为今用”的创新理念,《沁园春·长沙》“鹰击长空”“鱼翔浅底”化用《诗经·大雅·旱麓》“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赋予古典意象革命时代的活力,《浪淘沙·北戴河》“萧瑟秋风今又是”倒装化用曹操《观沧海》“秋风萧瑟”,实现了与古代英雄的精神对话,让典故成为连接传统与现代的桥梁。
此外,毛泽东诗词擅长多种修辞的融合运用。如《沁园春·长沙》中,“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对偶,兼具节奏美与气势美;《卜算子·咏梅》“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以拟人手法赋予梅花革命者品格,突破了传统咏梅诗的哀怨基调。这种对修辞的灵活驾驭,既传承了古典诗词的艺术精髓,又注入了新时代的思想内核,实现了修辞手法服务于革命情怀与宏大叙事的突破性贡献。
这些艺术手法的锤炼,最终凝结成了无数流传千古的名句与融入生活的成语。“月落乌啼霜满天”(《枫桥夜泊》)“却道天凉好个秋”(《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一句句都是秋日里的情感切片;“一日三秋”“望穿秋水”“春华秋实”,一个个成语则让秋日诗歌的文化基因,悄悄融入了中国人的日常表达。
千年一脉:中国秋日诗歌的传承之路
从《诗经》的源头到当代的新声,中国秋日诗歌早已不是简单的文学创作,而是一部用秋景写就的民族心灵史。它藏着中国人对时光的敬畏、对情感的珍视、对生命的思考,也藏着一个民族“悲而不颓,哀而有思”的精神底色。
中国秋日诗歌,从《诗经》的源头活水,汇成一条波澜壮阔的文化长河。它不仅是文学艺术的宝库,更是中华民族心灵世界的折射。每一次秋风的起息,每一片落叶的飘零,每一缕桂香的浮动,都仿佛在与千年前的诗魂对话。当我们再次吟咏那些熟悉的诗句时,我们不仅在欣赏美,更是在承接一种古老而鲜活的生命态度,一种“悲而不颓,哀而有思”的文化精神——这,正是中国秋日诗歌永恒的魅力所在。
今日,如果你愿意读中国的秋日诗歌,那你将能从这个诗歌宝库中,得到许多艺术熏陶与情感滋润。如果你想写眼前的秋景、秋思,你读中国的秋日诗歌,回望一下前人的伟大足迹,相信你得到的将会是无尽的启迪,与取之不尽的艺术借鉴之法。
2025年9月23日秋分
(作者原发百家号《诗文论刊》2025.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