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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墙的倾覆
暴雨如注,砸在干涸的土地上,激起一片泥泞。闪电撕裂铅灰色的天幕,短暂的惨白光亮中,村庄像一幅曝光过度的丑陋底片。雷声终于滚滚而来,沉闷而巨大,仿佛天穹在咆哮。
在这天地之威中,阿光却异常平静。他站在他那堵倾颓欲坠的墙前,不再砌砖,也不再喃喃自语。雨水顺着他花白的头发流下,淌过沟壑纵横的脸,与泥浆混在一起。他伸出双手,轻轻抚摸着潮湿冰冷的砖石,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一道特别刺眼的闪电划过,几乎同时,一声炸雷在头顶爆开。就在这雷光电火的一刹那,阿光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非人的、混合着解脱与绝望的嘶吼,猛地向前一推!
那堵承载了他半生执念、吸收了多少绝望、被多少人视为疯癫象征的墙,在这一推之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然后,轰然倒塌!
砖块散落,泥浆四溅。墙体不是向外倒,而是向内坍塌,像一个终于支撑不住的巨人,瘫软在地。雨水迅速冲刷着废墟,将泥灰带走,露出下面被掩埋已久的、颜色不同的土壤。
阿光站在倒塌的墙墟中,仰面朝天,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他没有哭,也没有笑,脸上是一种彻底掏空后的茫然。他砌墙,本是为了阻挡什么,或者建立什么。但最终,他发现什么都阻挡不了,什么都建立不起。这堵墙的倾覆,象征着他所有努力和挣扎的终极失败,也是一种扭曲的、自我毁灭式的解脱。
守墟人在井底,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动。他知道,那不是雷声,是墙倒了。是“墟”的一个核心象征物,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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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井口的歌声
墙倒的巨响,甚至压过了雷声,传遍了小小的村庄。但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出来查看。暴雨掩盖了一切,或许,人们内心早已麻木,对任何变故都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然而,这声巨响,却像一道闪电,劈中了在雨中疯跑的“编外人”。他猛地停下脚步,歪着头,似乎在倾听什么。然后,他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光彩,像是终于收到了来自井神的“神谕”。
他不再疯跑,而是整理了一下湿透的、褴褛的衣衫,像一个即将登台的演员,庄重地、一步一步地走向村中央那口枯井。
梅嫂在窝棚里,透过雨幕,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她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凝视。
“编外人”走到井边,雨水顺着井沿流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他张开双臂,不是像阿光那样推倒什么,而是像一个拥抱。然后,他开口了。
他唱的,不是光棍们的哀歌,也不是任何已知的曲调。那是一串串数字和概念,混合着扭曲的旋律——是《行测》的答题口诀,是《申论》的万能模板,是他烂熟于心的各种“知识点”。他把这些本该写在试卷上的东西,用一种荒诞不经的、近乎圣歌的调子唱了出来。
他的声音在暴雨中显得微弱而扭曲,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虔诚。他仿佛在向井底的神灵汇报他的“修为”,献上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祭品——他那被知识彻底异化的灵魂。
歌声持续着,在雷雨间歇时,断断续续地飘散。他唱得越来越投入,身体开始随着节奏摇摆。然后,在一个闪电亮起的瞬间,他向前迈出了一步。
没有挣扎,没有呼喊,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跌入了那口吞噬过守墟人、接收过纸钱祭品的枯井。
歌声戛然而止。
暴雨依旧。枯井沉默地张着黑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梅嫂,这个唯一的见证者,知道又一个灵魂,被这片“墟”彻底吞噬了。井口最后的歌声,是一曲献给理性毁灭的、凄厉的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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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认证作家。曾就读于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并参加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其创作的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春笋杯”文学奖。
目前,已发表作品一万余篇,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等诗词,以及《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等近二百部长篇小说,多刊于都市头条及全国各大报刊平台。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