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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声音的审判
“地下室的声音”没有停歇。它像一口被敲响的警钟,持续在村庄的夜晚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锤击,砸在人们心上。
起初是恐惧,村民们紧闭门窗,用被子蒙住头,试图阻挡那无孔不入的声音。但恐惧渐渐变成了愤怒。这声音戳破了他们赖以自欺的泡沫,否定了他们扭曲的生存逻辑,让他们无处遁形。
“胡说八道!”梅嫂的母亲第一个跳出来,对着地下室的方向咒骂,“死人不安安生生待着,出来搅和活人的事!”
“就是!什么自己砌的墟?要不是你们这些老古董规矩,我们能这样?”一个光棍借着酒劲,红着眼眶吼道。
“装神弄鬼!肯定是梅嫂那个丧门星搞的鬼!”弟媳尖利的声音加入了合唱。
指责的矛头,迅速从虚无的“鬼魂”转向了具体的梅嫂。她成了众矢之的,成了所有积压的愤怒、恐惧和羞愧的最佳宣泄口。人们不愿相信那声音揭示的、关于自身的可怕真相,宁愿相信这是一个疯女人的恶毒把戏。
夜晚的井边集会,性质变了。不再是无声的倾听,变成了对梅嫂的声讨大会。人们围在井边,不再是向往井底的“神谕”,而是借着井口的黑暗壮胆,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梅嫂,仿佛只要让她闭嘴,那令人不安的“真相”就会消失。
“把她赶出去!”
“烧了那个窝棚!”
“让她跟她地底下的老祖宗作伴去!”
理性的最后痕迹彻底消失,集体陷入了非理性的狂暴。一场针对梅嫂这个“真相代言人”的暴力,正在酝酿。审判的声音,引来了对审判者自身的审判——一种基于愚昧和恐惧的、更加不公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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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守墟人的终结
在这场愈演愈烈的声讨中,唯一没有任何反应的,是早已失踪的阿光。
几天后,一个胆大的孩子在一片远离村庄的荒滩上发现了他。阿光静静地躺在干涸的河床上,身体已经僵硬。他面容安详,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解脱。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不像遭遇意外,更像是耗尽了所有生命力,主动走向了终结。
他的双手,至死还紧紧攥着两样东西:一只手里是一块从他倒塌的墙上取下的、棱角磨圆的碎砖;另一只手里,是一张被雨水浸泡过、字迹模糊的纸片——那是梅嫂放飞的那些纸片中的一张,上面似乎还能辨认出“墙”和“冷”的字样。
阿光,这个最初的“守墟人”(尽管他守护的只是一堵有形的墙),这个用最笨拙、最固执的方式对抗虚无的疯子,最终与这片“墟”彻底融为一体。他带着他城墙的碎片和梅嫂记录的真相碎片,完成了自我放逐,也完成了他的宿命。
他的死,没有引起井边集会那些人的丝毫怜悯,反而成了他们证明梅嫂“不祥”的又一佐证——“看!靠近她的人都得死!”
但梅嫂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没有流泪,只是久久地凝视着荒滩的方向。阿光的结局,对她而言,是一种必然,也是一种启示。他用自己的方式,走完了在“墟”中的全程。他砌墙、墙倒、人亡,完成了一个完整的、充满象征意义的悲剧循环。
阿光的死,标志着一种最原始、最笨拙的抵抗形式的终结。现在,这片“墟”上,只剩下梅嫂和她所代表的、更加清醒也更加孤独的“见证”。守墟人死了,但见证,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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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认证作家。曾就读于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并参加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其创作的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春笋杯”文学奖。
目前,已发表作品一万余篇,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等诗词,以及《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等近二百部长篇小说,多刊于都市头条及全国各大报刊平台。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