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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纸片的飞翔
梅嫂不再满足于仅仅用木炭在废纸上记录。那种方式过于私人,过于微弱。她需要一种更决绝、更具扩散性的方式,来完成她作为“见证者”的使命。
她开始系统地收集一切可以写字的材料:废弃的账本、糊墙的旧报纸、甚至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烟盒。她用那截烧焦的木炭,更有时会用不知从哪里找到的半管干涸的红墨水(颜色像凝固的血),在上面书写。
她写下的,不再是抽象的符号。而是简短的、碎片化的句子,像刀子一样锋利:
· “墙说:冷。”
· “井吃了他的歌。”
· “迷宫里没有新郎。”
· “契约:用肉换香火。”
· “秤杆断了,人心秤不了。”
· “墟上的集会,听着虚无。”
这些都是她冷眼观察到的核心意象,是这片土地悲剧的浓缩。她不再加入任何个人的情绪,只是客观地、冷酷地记录下这些事实。
在一个有风的黄昏,她抱着厚厚一叠写满字的纸片,爬上了村庄旁边那个废弃的砖窑顶部。这是村里的制高点,可以俯瞰整个“墟”——那口井、倒塌的墙基、她的窝棚、沉默的屋舍。
她站立了片刻,目光扫过这片承载了太多痛苦的土地。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纸片奋力抛向空中!
风立刻抓住了这些纸片,将它们吹散,像一群突然获得生命的灰色蝴蝶,又像一场逆行的雪,飘向村庄的每一个角落。它们落在屋顶上,粘在泥泞里,甚至有几张被风卷着,飘进了那口枯井的深处。
这不是传递信息的尝试(她知道无人会真正阅读和理解),这是一种象征性的行为。是她将内心记录下的悲剧,归还给这片孕育了悲剧的土地。让这些写着真相的纸片,如同种子(尽管是无法发芽的种子),或者如同墓志铭,散落在这片巨大的坟墓之上。
纸片在飞翔,梅嫂站在高处,身影在暮色中如同一尊黑色的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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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地下室的声音
梅嫂抛洒纸片的行为,被一些人视为比阿光砌墙和“编外人”投井更严重的疯癫。但奇怪的是,这件事发生后不久,一件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多年未曾打开、被梅嫂家族视为不祥之地的地下室,突然传出了声音。
不是窸窣声,也不是呜咽声。而是一个清晰的、苍老的、带着某种奇异权威的女人的声音。那声音仿佛穿越了厚厚的土层和门板,直接响在每个人的耳边,尤其是在夜深人静之时。
声音的内容断断续续,却句句诛心:
· “彩礼买不来命……”
· “香火……烧的是活人的魂……”
· “井里的,不是神,是你们的怕……”
· “迷宫……出口在自己心里……”
· “这墟……是你们自己砌的……”
这声音,不像梅嫂纸片上的文字那样冰冷。它带着一种饱经沧桑的穿透力,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还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它像是在回应梅嫂的纸片,又像是在回应井边的无声集会,更像是对整个村庄现状的终极点评。
村民们惊恐万分。他们认定那是梅嫂祖母的鬼魂,因为梅嫂的疯癫行为而苏醒。也有人猜测,是梅嫂自己躲在地下室里装神弄鬼。但地下室的门锁依旧锈死,没有任何被打开的痕迹。
这个来自地底的声音,搅动了井边集会带来的虚假平静。它揭穿了他们对虚无的崇拜,直指问题的核心——一切的根源,在于人心,在于那种将人物化、将婚姻异化的文化积弊。它告诉人们,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人心里生的魔。
“地下室的声音”,成了打破集体癔症的一根尖刺,也成了这篇小说中出现的、最接近“真相”和“警示”的超自然元素。它能否唤醒麻木的灵魂?还是会被当作更大的疯癫而遭到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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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认证作家。曾就读于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并参加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其创作的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春笋杯”文学奖。
目前,已发表作品一万余篇,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等诗词,以及《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等近二百部长篇小说,多刊于都市头条及全国各大报刊平台。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