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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墟上的早晨
暴雨在黎明前歇止。
雨水洗刷过的村庄,并没有焕然一新,反而像一具被解剖开的尸体,露出了更加清晰、更加丑陋的肌理。泥泞的道路上遍布着阿光那堵墙倒塌后留下的碎砖和泥浆,一片狼藉。那口枯井的井沿,湿漉漉的,泛着冷光,像刚刚饱餐一顿的野兽的嘴唇。
阳光挣扎着穿透稀薄的云层,光线苍白无力,无法带来丝毫暖意。村庄醒来得很慢,或者说,它从未真正醒来。人们推开房门,看到倒塌的墙和泥泞的地面,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有一种更深重的麻木。阿光不见了踪影,没人关心他去了哪里,是死是活。“编外人”的消失,同样没有激起一丝涟漪,仿佛他本就是井底的一部分,只是如今回去了而已。
生活以一种诡异的“正常”节奏继续。有人开始清理门口的淤泥,动作缓慢得像在梦游。炊烟依旧升起,但饭菜的香气里似乎混入了雨水和泥土的腥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来自井底的陈腐气息。
梅嫂从窝棚里走出来,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她看着这片劫后余生般的景象,内心一片冰冷的平静。墙倒了,人没了,但“墟”还在。它没有被摧毁,反而因为吸收了更多的绝望和死亡,变得更加凝固和沉重。个体的悲剧,对于整体的“墟”而言,不过是新陈代谢,是养料。
这个早晨,没有哀悼,没有反思,只有一种彻底的、令人心悸的接受。毁灭本身,也成了这永恒循环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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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井畔的集会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一种新的、更加诡异的“仪式”在村民中自发形成。不再是光棍们的井边合唱,而是范围更广的、包含男女老少的无声集会。
夜幕降临后,人们会像梦游者一样,从各自的家里走出来,悄无声息地聚集到枯井周围。他们不点灯,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围着井口或站或坐,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们似乎在倾听。
倾听什么?是倾听“编外人”残留在井底的、那荒诞的“知识圣歌”的回响?是倾听守墟人千百年来的无声诉说?还是倾听这片土地本身发出的、只有在这种极致的寂静中才能捕捉到的悲鸣?
没有人交头接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混合着恐惧、敬畏和某种病态依赖的神情。那口井,这个曾经代表死亡和禁忌的地方,如今似乎成了连接某种“真相”的通道,成了他们集体无意识的投射对象。
梅嫂也站在人群边缘,冷眼旁观。她看到母亲脸上虔诚的恐惧,看到弟媳眼中算计的光芒(或许在想这口井能否带来某种超自然的运气),看到其他光棍们如释重负的表情(仿佛“编外人”的投井替他们完成了一次献祭)。
这场无声的集会,比任何喧嚣的争吵都更可怕。它标志着理性的彻底退场和一种集体性癔症的开始。人们不再试图理解或改变现实,而是转向了对虚无和神秘的崇拜。这口枯井,成了这座“无果之墟”新的、黑暗的心脏,吸收着所有人的目光和沉默,并以此滋养着自身的存在。
井畔的集会,是崩溃之后的精神真空里,生长出的最畸形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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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认证作家。曾就读于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并参加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其创作的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春笋杯”文学奖。
目前,已发表作品一万余篇,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等诗词,以及《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等近二百部长篇小说,多刊于都市头条及全国各大报刊平台。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