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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秤杆的倾斜
村里那棵老槐树下,曾经有一杆公用的老秤。锈迹斑斑,却曾是公平交易的象征,维系着乡邻间最后一点朴素的信任。如今,这杆秤也终于走到了它命运的尽头。
争吵源于一头病死的猪。两户人家为这头猪死前究竟归谁家管护、死后那点可怜的肉值多少钱争执不下。这本是寻常的邻里纠纷,但在当下高度紧张和物化的氛围里,迅速演变成一场全面的冲突。
双方叫来了村里公认的、最会“算账”的两个人——一个是精于算计的老光棍,另一个是梅嫂那同样斤斤计较的弟弟。他们被请来用那杆老秤称肉,并“主持公道”。
起初还只是争论猪肉的分量和价格。但很快,话题就滑向了不可控的深渊。老光棍阴恻恻地提起对方儿子当年娶亲时占过他家一点地皮的便宜;梅嫂的弟弟则立刻反唇相讥,揭发对方女儿在城里“不干净”,挣的钱来路不明。
秤杆还没动,人心里的那杆秤先彻底倾斜了。新仇旧怨,像沉渣一样被搅起。算盘不再是计算猪肉的工具,成了清算几十年鸡毛蒜皮的武器。围观的人不再劝架,反而各自站队,加入战团,将陈年旧账一一翻出。
那杆物理意义上的老秤,在推搡中被撞倒在地,秤杆“咔嚓”一声断裂。象征着公平的器物碎了,人心里的最后一点顾忌也随之崩塌。争吵变成了谩骂,谩骂升级为推搡,最后演变成一场混战。猪肉被踩烂在泥地里,混着唾沫和血丝。
这场因秤而起的混战,标志着村庄内部最后一点民间秩序和道德约束的彻底崩溃。当生存和利益成为唯一准则,当信任荡然无存,人与人之间只剩下赤裸裸的算计和攻击。秤杆的断裂,是一个沉重的隐喻:在这里,已无法衡量对错,只剩下弱肉强食的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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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放逐
“秤杆事件”后,梅嫂与家庭的矛盾达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弟媳公开骂她是“丧门星”,说她留在家里才招来这么多是非。弟弟沉默着,但眼神里的驱逐意味越来越浓。母亲在连续不断的打击下,似乎也耗尽了最后一点母女之情,看她的眼神只剩下疲惫和麻木。
一天清晨,梅嫂起床后,发现自己的衣物被胡乱地塞在一个破旧的编织袋里,扔在了院门口。没有言语,但这个行动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决绝。她被这个家,正式地、无声地放逐了。
没有激烈的抗争,梅嫂异常平静地拎起那个轻飘飘的袋子——里面装着她四十多年的人生。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半辈子的院子,看了一眼那扇通往地下室的神秘小门,然后转身,走出了这个不再是家的“家”。
她无处可去。村庄就这么大,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同样的绝望。她像一片落叶,在“墟”上飘荡。最终,她来到了村口,靠近阿光砌墙的那片空地附近,找到一个废弃的看瓜的窝棚。窝棚低矮、破败,四处漏风,但至少有一个顶。
她清理了一下,将那个编织袋放了进去。她没有哭泣,也没有愤怒。放逐,对她而言,某种意义上是一种解脱。她终于切断了与那个“噬亲”系统的最后一丝联系,尽管是以一种最彻底、最凄凉的方式。
现在,她成了一个真正的守墟人,与井底那个古老的守墟人魂灵不同,她是一个活着的、有体温的见证者。她的窝棚,成了观察这座“无果之墟”的前哨站。放逐,使她获得了最彻底的边缘视角,从而能够更加冷峻地凝视这片土地的悲剧全貌。
阿光依旧在砌着他的墙,对不远处多了一个邻居似乎毫无察觉。两个被命运抛弃的人,以各自的方式,守望着这片共同的废墟。放逐不是终点,而是梅嫂作为悲剧见证者身份的最终确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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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认证作家。曾就读于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并参加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其创作的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春笋杯”文学奖。
目前,已发表作品一万余篇,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等诗词,以及《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等近二百部长篇小说,多刊于都市头条及全国各大报刊平台。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