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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墙的言语
阿光的墙,开始说话了。
不是用声音,而是用更隐秘的方式。当月光洒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阴影会组成扭曲的图案,像一张张无声呐喊的嘴。当风吹过砖缝,带来的不再是简单的呜咽,而是含混的絮语,仿佛无数个光棍的叹息被砌进了墙体内部。
阿光不再只是砌墙,他开始“听”墙。他会整夜整夜地蹲在墙根下,耳朵贴着冰冷的砖石,神情专注,时而点头,时而低声回应。
“它说……南坡的草黄了又青……”阿光对偶尔路过的人喃喃,眼神涣散,“它说……井里的影子,又多了一个……”
人们避之唯恐不及,认定阿光彻底疯了。只有守墟人明白,那堵墙并未产生灵智,它只是成了一面巨大的、吸收并反射周围绝望情绪的镜子。阿光所“听”到的,是他自己以及这片土地上所有光棍被压抑心声的投射。墙的“言语”,是集体无意识的哀鸣,通过阿光这个濒临崩溃的媒介显现出来。
墙说:“冷。”
阿光就抱来更多的枯草,塞进砖缝,试图温暖这堵没有生命的建筑。
墙说:“渴。”
阿光就在夜深人静时,将珍贵的饮用水,一瓢一瓢地浇在墙基上,看着水迅速被干涸的土地吸尽,如同投入无底深渊。
墙说:“怕。”
阿光就会张开双臂,挡在墙前,对着空无一物的黑夜龇牙咧嘴,仿佛在抵御看不见的敌人。
这种人与物的诡异共生,达到了新的高度。阿光与墙,已经分不清彼此。墙是他延伸的肢体,是他凝固的悲鸣;他是墙流动的血液,是墙唯一的信徒。这种极致的异化,比单纯的疯狂更令人心悸。它象征着人与自身创造物(无论是具体的墙,还是抽象的婚姻枷锁)关系的彻底扭曲——创造物不再服务于人,反而吞噬了人的理智和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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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编外人的逃亡
“编外人”的崩溃是静悄悄的。没有摔打书本,没有歇斯底里。某个清晨,他仔细地叠好那堆视为“符咒”的复习资料,将它们工整地放在桌子中央,然后,他走出了那间囚禁他多日的废屋。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他只是沿着村外那条通往更广阔天地的土路,一直往前走。脚步起初有些虚浮,然后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在奔跑。他要把那座村庄、那口枯井、那堵疯癫的墙、那些无形的迷宫,还有那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编制”幻梦,统统甩在身后。
风吹过他因长期伏案而佝偻的脊背,带来一丝短暂的、虚假的自由感。他路过一片片田野,看到劳作的农民,他们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如此渺小而又坚韧。他第一次觉得,或许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也比在符号的迷宫里自我绞杀要来得真实。
然而,“墟”的蔓延超出了他的想象。当他疲惫不堪地走到一个小型公路交汇处,看到路边简陋的招工牌时,希望瞬间破灭。牌子上写着:“招搬运工,日结,要求身体强壮,能吃苦。”旁边是更刺眼的:“招服务员,限女性,18-25岁,形象好气质佳。”
年龄、性别、体力……一道道无形的墙,比阿光砌的那堵更坚实、更冰冷地矗立在他面前。他甚至连做最底层苦力的资格,都显得岌岌可危。那个用试题砌成的墙虽然虚无,却曾给了他一丝幻想;而现实世界的墙,连幻想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蹲在路边,看着车辆卷着尘土呼啸而过,没有一辆为他停留。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指向他来时的方向。逃亡的路,只走了一天,就看到了尽头。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路,他只不过是从“墟”的中心,跑到了“墟”的边缘,景象略有不同,本质毫无二致。
夜幕降临时,“编外人”拖着更加沉重的步伐,沿着原路返回。他的逃亡,像一滴水试图逃离大海,最终只能无奈地回归咸涩的包围。当他远远看到村庄模糊的轮廓,看到那口枯井所在的黑暗区域时,一种比出发前更深的绝望攫住了他。他不仅没能逃离“墟”,反而更清晰地丈量出了它的辽阔与坚固。
他的这次短暂逃亡,成了对“无处可逃”命运的一次残酷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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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认证作家。曾就读于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并参加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其创作的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春笋杯”文学奖。
目前,已发表作品一万余篇,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等诗词,以及《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等近二百部长篇小说,多刊于都市头条及全国各大报刊平台。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