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白鹭记(散文)
文/王圣才(辽宁)
晨光点染大连北站的玻璃幕墙,我与东升大哥在地铁口会合。遵照恩师周志玲社长的嘱咐,我们前往西山湖公园办理大连诗词学会会员证。列车在地下穿行,仿佛穿越时光隧道,将市井喧嚣渐渐抛在身后。
木制的八角楼静立于湖畔林荫处,飞檐轻挑几片流云。诗词学会终身名誉会长王国川先生坐在窗外的椅子上,一身素色唐装与灰瓦朱柱相映成趣。握手的温度,令人想起古籍扉页上温润的钤印。注册手续简练如律诗对仗,钢印落下的清脆声响,竟与窗外喜鹊鸣叫相映和弦。
漫步湖岸,二十万平方米碧波徐徐展开。六公里木栈道在脚下蜿蜒,宛若一阕长调词牌。东升大哥指点生态浮岛,讲述文坛往事,语调时而激越如战鼓,时而低回如夜箫。说到文人傲骨之时,湖面忽掠凉风,将诗栏镌刻的警句吹得铮铮作响。
忽见一道白影裂空而来。苍鹭展翅之姿,恰似名家笔下的飞白体,一双羽翅在晨光中化作流动的雪帛。它栖落湖心岛柳梢时,天地倏然静默——仿佛特意为这灵禽设下舞台。
凝望间,思绪飘向高新诗社的老社长。想她五年如一日,守护着文学净土,在浊流中栽种清莲。白发昂首的倔强,多像他拒绝迎合时挺直的脊梁;鸟喙所指的远方,恰是她始终眺望的文学彼岸。禽鸟沐雨栉风犹守湖心,文人遭际困顿不改其志,这何尝不是一种隔空唱和?
白鹭振翅掠过湖面,划出银亮水痕。我心中豁然开朗:曾经总以为格律词谱是枷锁,而写诗填词的人是戴着镣铐在舞蹈。此时瞬间明白,这不是桎梏镣铐,而是托举诗意翱翔的气流。老社长苦心守护的,正是这片让文字保持纯洁的生态湖。一如西山湖湿地滋养迁徙的羽族,文学传统也需要净水与藩篱,方能孕育振翅千里的力量。
目睹白鹭俯冲啄食,银鳞在阳光下绽开碎光,我突然领悟老社长在诗社开辟新诗、散文、微小说专刊的深意——正如西山湖既保留原生湿地又修建生态浮岛,真正的传承从来不是筑墙围堰,而是活水互济。他宛若湖心那排生态浮岛,以传统根系净化浊流,让新生的水草在清波中生长。
白鹭腾空而起,翅尖洒落的水珠串成晶莹珠链。恍惚间,仿佛看到老社长在诗社五周年庆典的晚会上,接过弟子敬茶时眼含泪光的笑颜:“诗词不是古董,是种子,要种在时代的土壤里。优秀的人都是自带光芒。我总是愿意做一个引路的人,予人玫瑰,手留余香。”此刻湖风拂面,似乎带来诗词学会窗前那架紫藤的清香——栽种的人应该是想要让花香渗入墨香。
归途回首,白鹭仍在湖心盘旋。顿时明白老社长正如这领航的鹭鸟:既要奋力飞越时代的风暴,又要保持羽毛的洁白;既需在泥泖中觅食,又要不忘振翅向光。他留给我们的不仅是平仄谱系,更是一种精神姿态——在飘摇中保持平衡,在浊世里守护清明,始终相信文字能如鹭影照水,虽片刻聚散,却终将在心灵湖面留下永恒的雪痕。
湖面上,白鹭在柳枝伫立如禅。忽然懂得所有真正的匠师——无论养花人还是诗人——都在做同一件事:在无常世相中守护某种永恒。那些压钢印的证书、刻诗文的围栏、栖白鹭的湿地,都是盛放着人类对美最原始眷恋的容器。
云影掠过湖心,恍见天地以湖为砚、以鹭为笔,书写着亘古如新的诗篇。而我们这些湖畔行吟者,唯有保持笔墨纯净,方能让飞过的羽族在水镜中照见自己雪白的初心。
作者简介
王圣才,笔名游圣,曾用名“游者~圣才”。,大连长兴岛人,琅琊王氏后裔。民主人士、高级评茶师、政协委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专栏作家。著有《皓月禅偈》《镜花词》《三山浦》等多部诗文集,作品常见于各大文学平台并多有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