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残留了三个月。林小满推开出租屋的门,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格外刺耳。客厅的绿萝已经枯死,叶片蜷曲成焦黑的问号。她蹲下身,指尖触到盆栽里干涸的泥土 —— 原来自己离开的这四十天,连一株植物都等不及她的归来。手机屏幕亮起,母亲发来十几条语音。最后一条是今天清晨录制的:“小满,你王阿姨介绍的对象明天见面,人家是中学老师……” 她突然笑出声,笑声惊动了窗台上觅食的麻雀。肿瘤医院的日光灯管在记忆里嗡嗡作响,护士推着药车经过时,那些白色药瓶碰撞出的声响也是这样清脆。浴室镜面蒙着薄雾。她用掌心抹开一片,看见自己左耳后那道淡粉色的疤痕。住院时护士说这是良性肿瘤,切除后不会复发。可每当触碰到这个微微凹陷的痕迹,她仍会想起手术室无影灯下医生严肃的脸:“万一是恶性的……” 这个假设像根刺扎在神经末梢。冰箱里堆着母亲上周送来的排骨汤,保鲜膜下凝结的水珠已经发黄。林小满把汤倒进下水道,水流冲走油脂时发出黏腻的声响。她打开购物 APP,购物车里躺着瑜伽垫和蛋白粉。评论区有人说坚持锻炼能增强免疫力,有人分享术后康复食谱。她突然想起住院时邻床的老太太,每天清晨都会在走廊做八段锦,银白的发髻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手机突然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对方很满意你的简历,约了下周去学校试讲。” 林小满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想起自己曾经站在讲台上的样子。
粉笔灰落在袖口,孩子们举起的手像春天里新发的枝芽。肿瘤医院的走廊太长了,长得让她几乎忘记粉笔书写时沙沙的声响。人民公园的相亲角在周六上午九点就已经热闹起来。林小满攥着母亲塞给她的粉色简历卡,站在梧桐树影里,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斑,像极了肿瘤医院病房里,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床单上的模样。“姑娘,多大年纪啦?” 左侧传来一个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的声音,她上下打量着林小满,目光在她脖子上的珍珠项链上停留了片刻,“有编制吗?年收入多少?”林小满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简历卡的边缘,那上面母亲用工整的字迹写着她的年龄、职业、收入,甚至连 “良性肿瘤手术史” 都用括号小心翼翼地标注在最后。她想起昨晚和母亲通电话时,母亲说:“现在不兴隐瞒,坦诚点好。” 可此刻,那些文字像刺青一样灼烧着她的掌心。“我……28 岁。”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是老师。”卷发女人点点头,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快速地记着什么:“教师好,稳定。就是这手术史……” 她的笔尖在 “良性肿瘤” 四个字上停顿了一下,“以后要孩子会不会有影响?你婆婆那边……”“阿姨,我还没结婚呢。” 林小满打断她的话,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她看见不远处的长椅上,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男人正专注地看着手机,他面前的牌子上写着 “985 硕士,年入 30 万,有车有房”。阳光落在他的头发上,形成一片金色的光晕,让她想起住院时同楼层的那个男医生,总是带着温和的微笑,说话时眼睛里有细碎的光。“小满!这边!” 母亲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带着几分急切。林小满转身,看见母亲正拉着一个中年男人往这边走,男人手里的保温杯冒着热气,杯身上印着 “XX 中学教务处” 的字样。“这是张老师,教初三数学的。” 母亲满脸堆笑,推了推林小满的肩膀,“张老师,这是我女儿,可会照顾人了,家务做得特别好……”林小满感觉自己像一件被摆上货架的商品,任由别人评头论足。张老师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停留在她耳后的疤痕上,又迅速移开。“听说你做过手术?”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精准地切开了那层薄薄的伪装。母亲立刻接过话头:“良性的,早就好了!我们小满身体可健康了,平时还经常锻炼……” 她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一袋红枣,塞进张老师手里,“自家种的,补气血。”林小满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突然想起住院时,母亲每天凌晨四点就起床熬粥,然后坐一个小时的公交送到医院。那些粥总是装在一个蓝色的保温桶里,掀开盖子时,热气里带着淡淡的红枣香。可现在,同样的红枣却成了母亲用来 “推销” 她的工具。“其实我……” 林小满刚想开口,就被母亲严厉的眼神打断了。她看见母亲鬓角的白发又多了几根,突然觉得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来。张老师接过红枣,礼貌地笑了笑:“我觉得我们可以先聊聊。” 他指了指旁边的长椅,阳光在他的镜片上反射出一片光斑,让林小满看不清他的表情。坐在长椅上,林小满盯着自己的脚尖,看着皮鞋尖上的一点灰尘。张老师开始谈论他的学生、他的论文,还有他计划中的自驾游。林小满偶尔点点头,心里却想着教室里的那帮孩子,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她,不知道讲台上的粉笔是不是又堆成了小山。“你喜欢孩子吗?” 张老师的话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当然喜欢。”
林小满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他们很单纯,很可爱,每天都能给我带来惊喜。”张老师笑了笑,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那挺好的,以后你可以多花点时间在家庭上,教师的假期多,方便照顾孩子。”林小满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突然想起住院时,隔壁床的女孩说过的话:“他们总觉得女人最重要的是结婚生子,好像不结婚就是失败的人生。” 阳光穿过树叶,在张老师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张老师似乎没有注意到林小满的沉默,继续说道:“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能有个温暖的家庭,下班后能有人等我,那该多好。你呢?有没有想过未来的生活?”林小满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想起自己在医院的那些日子,每天面对的都是生死、病痛和无奈。那时候,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站在这里,被问及这样的问题。她只是想活下去,想重新找回自己的生活。“张老师,” 林小满突然站起身,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对不起,我觉得我们不合适。”母亲惊讶地看着她,张老师也有些错愕:“为什么?”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慢慢苏醒,像破土而出的种子,充满了力量:“因为我不想仅仅被定义为妻子和母亲,我还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梦想。”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指尖触到那道淡淡的疤痕,“而且,我经历过生死,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说完,她转身离开,阳光照在她的背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母亲在身后喊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不解和焦虑,但她没有回头。走出相亲角,林小满看见路边的花店正在打折,橱窗里的向日葵开得正艳。她走进去,选了一束最大的,花束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烁,像极了清晨的露水。她抱着花束,走在回去的路上,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母亲发来消息:“你怎么回事?这么好的条件还挑三拣四!”林小满笑了笑,回复:“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想先学会爱自己,再去爱别人。”回到出租屋,林小满把向日葵插在花瓶里,放在客厅的茶几上。金黄的花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仿佛在告诉她,生活依然可以很美好。她打开电脑,开始准备下周的试讲内容。母亲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焦急的声音:“小满,你是不是疯了?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能轻易放弃?”林小满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天空,轻声说道:“妈,我不是不想结婚,只是我不想因为结婚而失去自己。我需要时间,去找到真正属于我的生活。”母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固执呢?”“妈,我不是固执,我只是不想重复别人的生活。” 林小满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坚定,“我会好好生活的,你放心。”接下来的几天,林小满的生活变得异常忙碌。她开始重新整理自己的生活,清理掉那些不再需要的东西,包括那些曾经让她感到压抑的记忆。她重新制定了作息时间,每天坚持锻炼,还报名参加了一个瑜伽班。在瑜伽班里,林小满遇到了很多和她一样经历过病痛的人。他们互相鼓励,互相支持,分享着彼此的故事。林小满发现,原来她并不孤单,很多人都在努力地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
有一天,瑜伽课结束后,林小满和几个朋友一起去了附近的咖啡馆。她们坐在窗边,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桌上,暖暖的。林小满看着窗外的行人,突然觉得生活其实可以很简单,只要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可以很幸福。“小满,你看起来好像开心多了。” 一个朋友看着她,微笑着说。林小满点了点头:“是啊,我觉得自己好像重新找回了自己。”“你知道吗,我以前也和你一样,觉得自己必须按照别人的方式生活。” 另一个朋友接过话,“但后来我明白了,生活是自己的,我们有权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林小满听了,心里暖暖的。她知道,自己已经迈出了重要的一步。一周后,林小满站在了学校的讲台上。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整齐地扎在脑后,显得格外精神。台下的学生们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她,这让林小满想起了自己刚毕业时的样子。“同学们,今天我们要学习的是……” 林小满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她开始讲解课程内容,粉笔在黑板上划出一道道白色的痕迹。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紧张,反而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试讲结束后,校长和几位老师围了过来。他们对林小满的表现赞不绝口,校长甚至当场拍板,决定让她下周正式入职。
“林老师,你的课讲得很好,孩子们都很喜欢。” 校长微笑着说,“我们学校正需要像你这样有热情、有经验的老师。”林小满听了,心里充满了喜悦。她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那天晚上,林小满回到家,看到母亲已经坐在客厅里等她了。母亲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里却满是关切。“小满,今天试讲怎么样?” 母亲开口问道。“还不错,校长让我下周正式入职。” 林小满微笑着回答。母亲听了,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就知道你能行。”林小满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妈,我知道你一直为我操心,但我真的不想再按照别人的方式生活了。我想做自己,我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母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小满,其实我也是为你好。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幸福。”林小满点了点头:“我知道,妈。但我现在明白了,幸福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我会好好生活的,你放心。”母亲听了,眼眶有些湿润:“只要你开心就好。”林小满的生活逐渐回归了正轨。她每天早上都会早早起床,准备早餐,然后去学校上课。
课余时间,她会去瑜伽班锻炼,或者和朋友们一起出去走走。她发现,生活其实可以很简单,只要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可以很幸福。有一天,林小满在学校的操场上遇到了一个新来的同事。他叫李明,是个阳光开朗的年轻老师。他们很快成为了朋友,经常一起备课、讨论教学方法。李明的乐观和热情感染了林小满,让她也变得更加开朗。“小满,你看起来好像变了一个人。” 有一天,李明笑着对她说。林小满点了点头:“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好像重新活过来了。”李明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欣赏:“你知道吗,我觉得你很勇敢。很多人在经历了你这样的事情后,都会选择放弃,但你却选择了重新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林小满和李明之间的关系逐渐升温。他们开始一起参加学校的活动,一起出去吃饭,甚至一起去了海边度假。林小满发现,自己不仅在事业上取得了进步,也在爱情中找到了幸福。
有一天,林小满回到家,看到母亲已经坐在客厅里等她了。母亲的脸上带着一丝惊喜,手里拿着一封信。“小满,这是李明写给你的信。” 母亲把信递给她,“他说他很喜欢你,希望你能给他一个机会。”林小满接过信,心里充满了感动。她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妈,我很开心。” 林小满微笑着说,“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母亲听了,眼眶有些湿润:“只要你开心就好。”林小满点了点头:“我会好好生活的,妈。我会让自己幸福。”林小满站在学校的讲台上,看着台下的学生们。她突然想起自己在医院的那些日子,那时候,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重新站在这里。但现在,她不仅重新找回了自己,还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同学们,生活其实可以很简单,只要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可以很幸福。” 林小满微笑着说,“我希望你们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台下的学生们用热烈的掌声回应她。林小满看着他们,心里充满了温暖。她知道,自己已经迈出了重要的一步,而未来,还有更多的可能。

杨明坤:男,汉族,云南楚雄武定县人。毕业于云南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本科专业,中学高中语文教师。黄果树文学会会员、云南省南社研究会会员、云南.南丹诗社会员、楚雄州诗词学会会员、青莲诗社会员、武定县诗词学会会员、中国作家联盟会员。从小酷爱文学,长期坚持原创写作,作品多以真名发表。多数作品立足于扎根乡村生活,善于用质朴的文字记录乡土变迁与农家故事。其聚焦山野间的生存智慧与时代发展的碰撞,字间饱含对土地的热爱与对乡村振兴的真切感悟,于平实叙事中展现乡土生活的鲜活与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