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月清明
三个月后。
省报头版以整版篇幅刊发了长篇通讯《月照芙蓉镇——一桩跨越二十年的血泪昭雪记》,详细揭露了赵建国、吴满屯等人的罪行。文章由郑记者主笔,笔锋犀利,证据确凿,在全省乃至全国都引发了巨大震动。
赵建国、吴满屯被开除党籍、公职,移送司法机关依法严惩。老马因关键时刻的良知未泯且有悔过表现,被从宽处理。参与作恶的民兵也受到了相应惩处。
芙蓉镇召开了平反昭雪大会。林慕远、苏婉清夫妇被追认为革命烈士。周明理老师的名誉得到恢复,被追授“优秀人民教师”称号。傻子阿福的冤情也得以澄清。陈沉一家的污名被彻底洗刷。
陈沉的母亲因受刺激过大,身体一直未能完全康复,但精神好了很多。陈父虽然消瘦,但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在郑记者的安排下,陈沉和秀英在省城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和处理。陈沉的脚伤痊愈,秀英身体也无大碍。经历了生死考验,这对原本陌生的夫妻,之间产生了一种深刻而牢固的情感,超越了爱情,是战友,是亲人。
素云被专案组成功解救。当她拿到那份泛黄但保存完好的父母冤案原件时,在父母和周明理的墓前长跪不起,痛哭失声。二十年的隐忍、逃亡、家破人亡,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慰藉。她决定离开芙蓉镇这个伤心地,去南方一个城市开始新的生活。临走前,她紧紧握住陈沉和秀英的手:“谢谢你们……明理没有看错人。”
秦大夫的腿伤落下了轻微残疾,但他很豁达:“比起林工程师和周老师,我这点伤算什么。”他继续在柳林镇行医,成了当地备受尊敬的人物。老木头(王伯)在赵建国倒台后不久安详离世,临终前得知大仇得报,含笑而终。
芙蓉镇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某种根深蒂固的东西正在悄然改变。人们开始敢于谈论过去,谈论公正与良知。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陈沉和秀英搀扶着母亲,陪着父亲,在修缮一新的家里吃了顿团圆饭。饭后,陈沉独自一人来到芙蓉河边。
河水依旧流淌,月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不再冰冷,反而有种洗净铅华的宁静。他想起周老师,想起阿福,想起这半年来的惊心动魄,恍如隔世。
“想要月亮的人,最终都会掉进河里。”周老师梦中的话言犹在耳。但他现在明白了,追求理想和光明(月亮)的过程或许充满艰难险阻(泥潭与河流),但只要坚持,只要有不屈的灵魂和敢于抗争的勇气,终能拨云见日,让月光照亮前路。
秀英悄悄来到他身边,将一件外套披在他身上:“爹娘睡下了。河边凉,回去吧。”
陈沉握住妻子粗糙却温暖的手,点了点头。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依偎在一起,拉得很长。
芙蓉镇的夜晚,从未如此安宁。
【第二十章 完】
第二十一章 新途
一年后。
芙蓉镇中学的阅览室里,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在崭新的书架上。陈沉穿着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但胸前别着的不再是俗气的大红花,而是一枚“优秀教育工作者”的徽章。他不再是码头上扛包的苦力,而是通过考试,成了镇中学新设立的图书室的管理员。
虽然工资不高,但他每天面对的是散发着墨香的书籍和孩子们求知的眼神。他终于触摸到了曾经遥不可及的“月亮”——一个充满精神滋养的世界。工作之余,他也在郑记者的鼓励下,开始尝试用笔记录下这段惊心动魄的经历,虽然文笔稚嫩,但情感真挚。
秀英没有留在家里,她凭着那股韧劲和闯劲,在镇上开了一家小小的豆腐坊。她做的豆腐鲜嫩实在,价格公道,很快赢得了口碑。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接受命运的新娘子,而是成了能独当一面的“豆腐西施”。闲暇时,她还去夜校识字,说要跟上陈沉的脚步。
陈沉父母的身体在慢慢调养恢复。豆腐坊的生意不错,加上陈沉的工资,家里的日子虽然清贫,却充满了希望和温暖。镇上的人提起陈家,不再是同情或鄙夷,而是带着敬佩。
这天,陈沉收到了一封来自南方的信。是素云寄来的。信里说,她在那边的一家服装厂找到了工作,生活平静,还附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她穿着得体的工装,脸上有了淡淡的笑容,眼神里不再是绝望,而是释然与平和。信末,她写道:“沉、秀英,好好生活。明理和我的父母在天上,会为你们高兴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未来的路还长。”
郑记者也来信,说他的书稿引起了出版社的兴趣,鼓励他继续写下去。随信寄来的,还有几本关于写作的书籍。
傍晚,陈沉和秀英关了豆腐坊,一起回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他们谈论着豆腐坊的生意,谈论着学校里的趣事,谈论着未来也许可以攒钱把房子翻修一下。
“等日子再好点,咱们也要个孩子吧。”秀英忽然低声说,脸上泛起红晕。
陈沉愣了一下,看着妻子在夕阳下泛着光晕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好。”
他们走过镇口那棵老槐树,树上新发的枝叶郁郁葱葱。树下,几个老人正在下棋,看到他们,笑着打招呼。镇上广播站的大喇叭里,播放着轻快的音乐。
芙蓉镇还是那个芙蓉镇,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泥潭或许还在某个角落,但更多的人,愿意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并且相信,只要脚步不停,终能走出泥泞,走向有光的地方。
故事似乎结束了,但生活,以及生活赋予人的坚韧、勇气和希望,永远刚刚开始。
(全书完)
好的,这是一篇基于小说情节和风格的虚构后记。
后记:泥潭与月光
写完《月陷》的最后一个字,窗外正是黎明。芙蓉镇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清晰,与我故事里那个吞噬生命的黑洞判若两地。然而我知道,真实的苦难远比笔墨更沉重。
这部小说始于一个意象:一个人陷在泥潭里,抬头渴望月亮。这成了陈沉们的命运隐喻。心思简单者如阿福,死于纯粹的看见;敏感如周明理,殉道于对真相的偏执;而陈沉与秀英,两个被命运掷入深渊的普通人,却在挣扎中活成了彼此的绳索。
余华先生曾说,苦难是他的基本主题。动笔时,我常想起《活着》里福贵牵着老牛的背影——苦难不必声嘶力竭,它渗透在日常的每一次呼吸里。所以我让罪恶藏在吴满屯的笑脸下,让恐惧弥漫在芙蓉河的夜雾中,让勇气诞生于秀英递出馒头的那只颤抖的手。
关于历史伤痕的书写,我试图避开廉价的控诉,而是呈现记忆如何如幽灵般缠绕活人。赵建国眉间的疤,素云藏了二十年的铁盒,老拐瘸了的腿——肉体与物证成了历史的活档案。昭雪不是终点,如何与伤痕共生才是命题。故而我让素云南下,让陈沉成为图书管理员,让秀英开豆腐坊。救赎不在宏大的叙事里,而在新一天升起的炊烟中。
最让我动容的始终是那些微光:秦大夫诊所的消毒水味,老木头塞过铁盒时油腻的触感,秀英闯过关卡时怀中药盒的灼热。这些细节如同暗夜里的萤火,照见人性的韧度。感谢余华式的冷酷笔法教会我:真正的悲悯,是连一丝虚假的光明都不屑给予,却依然让人看见黑暗中相互搀扶的温度。
最后,愿所有困于泥潭的灵魂,终能望见属于你的月亮。
—— 于芙蓉镇晨光中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认证作家。曾就读于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并参加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其创作的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春笋杯”文学奖。
目前,已发表作品一万余篇,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等诗词,以及《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等近二百部长篇小说,多刊于都市头条及全国各大报刊平台。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