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网与雀
柳林镇外的山风刮过破旧木屋的缝隙，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冤魂的哭泣。陈沉裹紧秦大夫留下的一件旧棉大衣，仍觉得寒气刺骨。时间在等待中变得粘稠而漫长，每一秒都伴随着对秀英、对父母、对未知命运的担忧。
秦大夫每隔一两天会冒险送来些食物和消息，但每次带来的都不是好消息。
“渡口盘查更严了，听说在找一个女人，估计是你媳妇。”秦大夫眉头紧锁，“镇上也开始有生面孔转悠，赵建国的手伸过来了。这里不能再待了，得往更深的山里转移。”
陈沉的心揪紧了。秀英果然过河来了！可她一个乡下女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如何躲过搜捕？
“秦大夫，能不能想办法找到她？我担心她……”
“我尽量留意。”秦大夫叹了口气，“但现在风声太紧，我们自身难保。当务之急，是把你和证据送到更安全的地方。我联系了一个在省报工作的远房亲戚，他或许有渠道，但需要时间安排可靠的交通。”
省报！陈沉眼中燃起一丝希望。如果能将证据捅到省里的媒体，或许就能打破赵建国的铁幕！
“需要多久？”
“不好说，现在到处都在严查。而且……”秦大夫压低了声音，“我听说，赵建国已经对你爹娘下手了。”
陈沉如遭雷击，猛地站起来：“他们怎么了？！”
“暂时还没抓人，但你家被盯死了，镇上流言四起，说你偷了公家的钱跑路了。这是想逼你现身，或者让你爹娘崩溃，自己露出破绽。”秦大夫语气沉重，“吴满屯这次是铁了心要帮赵建国把你摁死。”
恐惧和愤怒像野火一样在陈沉胸腔里燃烧。他恨不得立刻冲回芙蓉镇，但理智告诉他，那正是敌人想要的。他此刻的出现，不仅救不了家人，只会把所有人拖入更深的深渊。
“还有更糟的，”秦大夫补充道，“县文化馆的孙馆长，昨天夜里……突发心脏病，没了。”
孙馆长死了？！陈沉浑身冰凉。什么突发心脏病，分明是灭口！赵建国已经开始清理所有可能的知情人！老拐凶多吉少，素云阿姨处境危险，现在孙馆长也死了……线索正在被一根根掐断！
他必须尽快把备份证据送出去！每拖延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与此同时，秀英在柳林镇边缘的棚户区挣扎求生。她不敢去人多的地方，靠帮一户捡破烂的人家分拣废品换点吃的，晚上就睡在废弃的砖窑里。她四处打听陈沉的消息，但没人知道一个外地来的年轻男人的下落。她像一只迷失的雀鸟，在巨大的罗网边缘惊慌扑腾。
这天傍晚，她正在垃圾堆里翻找能卖钱的塑料瓶，突然听到两个路人在闲聊。
“听说了吗？河对岸芙蓉镇老陈家的儿子，好像犯了事，卷了钱跑路了！”
“可不是，爹娘都快急疯了，家里天天有人守着，造孽啊……”
“他那个刚过门的媳妇也跑了，说是跟人跑了，啧啧……”
秀英如坠冰窟。污名已经泼到了她和陈沉身上！公婆被软禁了！她必须找到陈沉，必须告诉他家里出事了！慌乱中，她不小心碰倒了一个铁皮桶，发出的响声引起了那两个人的注意。
“哎，那女的，鬼鬼祟祟的，好像不是本地人？”其中一人疑惑地指着秀英。
秀英吓得魂飞魄散，丢下手中的东西，扭头就跑。那两人觉得可疑，竟追了上来！秀英拼命奔跑，钻入狭窄肮脏的巷弄，凭借着一股狠劲和求生的本能，七拐八绕，终于甩掉了追兵。她瘫坐在一个臭气熏天的排水沟旁，绝望地哭了起来。天地之大，竟没有她和陈沉的容身之处吗？
哭够了，她抹掉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倔强。她是李屠户的女儿，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韧劲。她想起过河前看到陈沉被人接应进了柳林镇外的树林方向。对，去镇外找！山里地方大，更容易藏人！
她开始朝着镇外的山地方向摸索。而这一切，恰好被一个来棚户区出诊的秦大夫偶然看到。秦大夫认出了这个形容憔悴、但眼神倔强的女人，正是陈沉口中的妻子秀英。他心中一动，没有立即上前相认，而是暗中尾随，确认无人跟踪后，在一个僻静处叫住了她。
“你是……李秀英？”
秀英吓得一哆嗦，警惕地看着这个穿着白大褂、面容和善的男人。
“你是谁？”
“是陈沉让我找你的。”秦大夫低声道，“他暂时安全，跟我来。”
秀英将信将疑，但听到陈沉的名字，还是跟着秦大夫走了。当她在山间小屋里看到形容消瘦、但完好无损的陈沉时，所有的委屈、恐惧和艰辛瞬间爆发，她扑过去，死死抱住丈夫，放声大哭，拳头捶打着他的后背：“你个死鬼！你个冤家！你可吓死我了！”
陈沉抱着妻子颤抖的身体，心中百感交集，愧疚、心疼、还有一丝劫后重逢的庆幸。他轻轻拍着秀英的背，哽咽着：“对不起，秀英，对不起……连累你了……”
夫妻二人在危难中重逢，短暂的宣泄后，是更深的忧虑。秀英把家里被监控、镇上流言四起的情况告诉了陈沉。陈沉拳头紧握，眼中布满血丝。
“赵建国！吴满屯！”他咬牙切齿。
秦大夫在一旁面色凝重：“情况比想象的更糟。他们这是要赶尽杀绝。转移计划必须提前了。我收到消息，后天晚上，有一辆运送药材的卡车要去省城，司机是我信得过的人。这是目前最好的机会。”
后天晚上！时间紧迫！
“好！”陈沉下定决心，“我去！”
“不！”秀英却突然抓住他的胳膊，眼神异常坚定，“你不能去！他们肯定在所有路口设了卡子，就等着抓你！你去就是自投罗网！”
“可是证据……”
“我去！”秀英斩钉截铁地说，“他们不认识我！我一个女人，带着点山货去省城探亲，不容易引起怀疑。你把东西给我，我帮你送到省报！”
陈沉和秦大夫都愣住了。这个看似憨厚朴实的农村女人，在此刻展现出的勇气和决断，令人动容。
“秀英，这太危险了！”陈沉反对。
“还有什么比现在更危险吗？”秀英看着丈夫，眼神清澈而坚定，“你是我男人，你做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要是被抓了，一切都完了。我去，还有一线希望！”
秦大夫看着秀英，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秀英说得有道理。陈沉目标太大，反而是个累赘。秀英生面孔，机会更大。只是……这一路关卡重重，万一被查出来……”
“查出来，我就把东西吞了！死也不给他们！”秀英咬着牙，脸上是豁出一切的决绝。
陈沉看着妻子，这个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强塞给他的女人，在此刻，却成了他黑暗命运中唯一的光亮和依靠。他紧紧握住秀英粗糙的手，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两个字：
“小心！”
网已张开，雀鸟能否挣脱，就在此一举。而远在县城的素云，也在黑暗中，开始了她夺回原件的冒险。
【第十四章 完】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认证作家。曾就读于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并参加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其创作的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春笋杯”文学奖。
目前，已发表作品一万余篇，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等诗词，以及《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等近二百部长篇小说，多刊于都市头条及全国各大报刊平台。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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