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旧物痕
赵建国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锥子,钉在陈沉身上。楼道里空气凝固,只有那个打扫卫生的老人窸窸窣窣的扫地声,节奏慌乱。
“我……我出来走走,碰到这位大爷,随便聊两句。”陈沉强迫自己镇定,后背却已渗出冷汗。
赵建国没理会他的解释,眼神扫向那个佝偻的背影,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老拐,地扫干净了就回去,别多嘴多舌。”
被叫做“老拐”的老人身体一颤,头埋得更低,几乎要把自己缩进扫帚里,含糊地应了一声,拖着扫帚飞快地消失在楼道尽头。
赵建国这才重新看向陈沉,脸上挤出一丝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来你是真闲不住。也好,运输队今天有趟车去市里搬器材,你跟去搭把手,活动活动筋骨。”
这绝不是简单的“活动筋骨”。陈沉心知肚明,这是要把他支开,甚至可能想在路上制造点“意外”。但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好。”他低声应道。
半小时后,陈沉坐上了一辆破旧的解放牌卡车副驾驶。司机是个满脸横肉、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瞥了陈沉一眼,眼神冷漠。卡车驶出干部大院,汇入县城的车流。陈沉注意到,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一辆绿色的吉普车,是赵建国的车。他在监视!
卡车的目的地是邻市的一个仓库。路程漫长而沉闷。司机除了偶尔咒骂一下颠簸的路面,几乎一言不发。陈沉试图搭话,询问运输队的情况,司机也只是嗯啊几声,明显不愿多谈。
途中经过一段险峻的盘山公路,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深谷。在一个急转弯处,卡车突然猛地颠簸了一下,副驾驶的车门锁扣似乎松动了,车门弹开了一条缝!山风呼啸着灌进来,卷起阵阵尘土。
“妈的,这破车!”司机骂了一句,似乎并未在意,反而稍稍加快了车速。
陈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紧抓住车门内侧的把手,看着窗外令人眩晕的深谷。是车真的坏了,还是故意的?赵建国那辆吉普车,此刻正好被山体挡住,看不见踪影。
他必须自救!陈沉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司机,发现对方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肌肉却有些紧绷。就在下一个转弯,卡车轮胎压过一块碎石,车身再次剧烈晃动时,陈沉猛地惊叫一声,整个人向敞开的车门方向歪倒,同时脚下“不小心”踢到了一个空铁皮水壶,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司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踩了刹车,伸手想去拉陈沉。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陈沉凭借身体晃动的惯性,另一只手迅速在车门锁扣上一按一拉,看似惊险万分地将车门重新关紧锁好,整个人也“侥幸”地缩回了座位,大口喘气,脸色煞白。
“吓、吓死我了……”他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
司机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神复杂,最终只是嘟囔了一句:“坐稳点!”然后重新启动车子,速度却明显慢了下来。后面,赵建国的吉普车很快又出现在了视野里。
刚才的险情,是警告?还是未遂的谋杀?陈沉无法确定,但他知道,赵建国对他的耐心正在消失。
与此同时,芙蓉镇上,陈沉的新家里,秀英正默默整理着丈夫少得可怜的物品。新婚的喜庆早已被接连的变故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不安和委屈。她把陈沉的旧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准备清洗。
当她抖开一件陈沉常穿的旧外套时,一个硬物从内袋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是一块旧怀表。秀英捡起来,好奇地打开表盖,看到了里面那张泛黄的合照——年轻的周老师、一个清秀的女人,还有……年轻的吴镇长?
秀英愣住了。陈沉为什么贴身藏着周老师和吴镇长年轻时的照片?周老师刚刚淹死,吴镇长是镇上的大官……这中间有什么联系?联想到陈沉新婚之夜的异常,河边阿福的死,还有他被匆匆送去县里……秀英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作为屠户的女儿,她有着最朴素的直觉和警惕性。
丈夫一定藏着什么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很危险!
正当她对着怀表发呆时,窗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秀英走到窗边,看到一个穿着蓝布衣裳、面容憔悴的陌生女人站在院外的巷子口,正朝她招手,眼神焦急。
是那个河边出现的女人!陈沉那晚去见的人?秀英的心怦怦直跳。她犹豫了一下,看看四周无人,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悄悄走了出去。
“你是?”秀英警惕地看着素云。
“我是周明理的妻子,素云。”素云直接亮明身份,声音急促,“陈沉有危险!赵建国把他弄到县里,没安好心!”
秀英虽然猜到大半,但亲耳听到还是吃了一惊:“你……你怎么知道?”
“我没时间解释太多。”素云塞给秀英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这上面有个地址,是县文化馆一个退休老馆长的。他可能知道二十年前的一些事。你想办法告诉陈沉,或者……或者你去一趟县里,找他!只有揭开旧账,才能救陈沉,也才能让明理死得明白!”
秀英捏着纸条,手心里全是汗。去县里?找素云说的老馆长?这听起来太冒险了。她一个刚过门的新媳妇,人生地不熟……
“我……我能做什么?”秀英的声音带着颤抖。
“你是他妻子!现在只有你能自由活动,不会太引人注意!”素云抓住她的手,眼神恳切,“妹子,我知道这难为你了。但陈沉是个好孩子,他不想害人,他只是想求个明白。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那些人害了!”
说完,素云不等秀英回答,迅速转身,消失在巷子深处。
秀英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滚烫的纸条,心里乱成一团麻。一边是刚成亲、却似乎卷入巨大危险的丈夫,一边是来自陌生女人的、听起来匪夷所思的请求和警告。去,还是不去?
她回到屋里,看着空荡荡的新房,想起父亲对这门亲事的期望,想起镇上人的风言风语,想起陈沉那双总是带着忧郁和挣扎的眼睛。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心里到底压着多重的石头?
最终,秀英一咬牙,把纸条小心翼翼藏进贴身的衣袋里。她决定去县里!不是为了什么真相大义,只是为了她的男人!李屠户的女儿,别的没有,就是有股豁出去的狠劲!
她找了个回娘家的借口,偷偷收拾了个小包袱,第二天天不亮,就踏上了去县城的早班车。她不知道,她这一去,不仅将改变陈沉的命运,也将彻底搅动芙蓉镇沉积了二十年的污泥浊水。
而在县城那间昏暗的囚室里,陈沉正面临赵建国新一轮的、更直接的逼问。赵建国似乎失去了耐心,决定撕下最后的伪装。
【第九章 完】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认证作家。曾就读于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并参加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其创作的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春笋杯”文学奖。
目前,已发表作品一万余篇,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等诗词,以及《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等近二百部长篇小说,多刊于都市头条及全国各大报刊平台。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