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祸起萧墙
阿福的尸体是在下游回水湾被发现的,泡得比周明理还要肿胀。发现他的是几个早起去河边洗菜的妇人,尖叫声划破了芙蓉镇宁静的黎明。
消息像瘟疫一样迅速传开。当陈沉跟着人群跑到河边时,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派出所的老马和另一个年轻民警正在维持秩序,脸色凝重。阿福被一块破草席盖着,只露出一双僵直的、沾满泥污的脚。
“怎么回事?昨天还好好的……”有人窃窃私语。
“一个傻子,失足落水不是很正常?”
“可这也太巧了,刚听说他前几天老在河边转悠,还说些疯话……”
陈沉站在人群外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失足落水?他绝不相信!阿福虽然傻,但从小在河边长大,对水熟悉得很,怎么可能轻易淹死?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看到了不该看的,说了不该说的——关于周明理,关于那个戴黑帽子的赵建国!
吴满屯和赵建国也很快赶到了现场。赵建国戴着那顶深灰色帽子,眉头紧锁,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吴满屯则指挥着老马:“仔细查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唉,真是个苦命人……”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在看到陈沉时,刻意停留了几秒,带着一种深意。
老马蹲下身,掀开草席检查尸体。陈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害怕老马会看出什么端倪,把阿福的死和周明理联系起来。然而,老马只是粗略看了看,便重新盖上了草席,对吴满屯和赵建国摇了摇头:“看样子是溺水,没什么外伤。估计是晚上在河边玩,失足掉下去了。”
结论下得如此轻率,如此迅速!
陈沉几乎要冲口而出,说阿福昨天还跟他说过赵建国眉间有疤的事!但他忍住了。他知道,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指认一位县领导,只会让自己陷入绝境。
“既然没什么疑问,就赶紧处理了吧,天气热,别放了。”赵建国发话了,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通知他远房亲戚了没有?后事镇上来处理,毕竟也是镇上的老人了。”
轻描淡写间,又一条生命的消逝被定了性。
人群渐渐散去,带着议论和唏嘘。陈沉站在原地,看着阿福被抬走,留下河滩上一滩湿漉漉的痕迹。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不仅因为阿福的死,更因为这种对生命如此漠然的态度。
“还愣着干什么?回家!”父亲用力拉了他一把,脸色铁青。新婚之夜的风波还未平息,又沾上这种晦气事,老人觉得脸都丢尽了。
回到家,气氛更加压抑。秀英眼睛红肿,显然又哭过。李屠户夫妇坐在堂屋,脸色难看至极。
“陈沉,”李屠户开门见山,声音冷硬,“我李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也丢不起这人!新婚之夜跑出去,第二天又跟命案扯上关系!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在外面惹了什么事?”
“我没惹事。”陈沉低声辩解。
“没惹事?那傻子阿福,昨天是不是找过你?你们在破庙里说什么了?”吴满屯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背着手,踱步进来,目光如刀般盯着陈沉。
陈沉心里一沉。吴满屯果然知道他和阿福见过面!这是在暗示阿福的死和他有关吗?
“吴镇长,我就是在庙里碰到阿福,给了他个馒头。”陈沉尽量保持镇定。
“哦?就这么简单?”吴满屯皮笑肉不笑,“可有人看见,阿福昨天下午逢人就说,他就要有糖吃了,说陈沉哥要告诉他大秘密。这怎么回事?”
这是赤裸裸的栽赃!陈沉的血一下子涌上了头:“他胡说!我什么都没跟他说!”
“一个傻子的话,当然当不得真。”吴满屯话锋一转,语气却更加阴冷,“但是,流言蜚语害死人啊。陈沉,你现在成了家,是大人了,做事要考虑后果。有些浑水,蹚不得,有些人,更沾不得。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这一大家子。”
威胁之意,昭然若揭。父母和岳父母的脸色都变得惨白。
“亲家,您看这事闹的……”陈沉父亲颤巍巍地想打圆场。
“这样吧,”吴满屯做出决断的样子,“阿福的死,派出所已经有了结论,是意外。这事就到此为止。陈沉呢,刚结婚,心性不定,也许是在家闷得慌。码头上的活计既然没了,我看,不如让他跟镇上的运输队去县里跑几天车,见见世面,也避避风头。赵书记正好明天回县里,可以捎上他一段。”
去县里?跟赵建国一起?陈沉浑身一僵。这哪里是避风头,分明是调虎离山,甚至是……羊入虎口!
“我不去!”他脱口而出。
“由不得你!”李屠户猛地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跟着赵书记,是你的造化!别再给我李家惹是生非!”
父母在一旁,虽然担忧,却也不敢反驳镇长和亲家的共同决定。秀英抬起头,看了陈沉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委屈,有恐惧,也有一丝哀求,仿佛在求他顺从,求她一个安宁。
陈沉看着眼前这一张张面孔,父母的惶恐,岳父母的恼怒,妻子的无助,还有吴满屯那看似公允实则阴险的笑容。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了。阿福的死,像一把锁,锁住了他可能发声的渠道,也成了逼他离开芙蓉镇的借口。
如果他坚持不去,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有更多的“意外”降临到他的家人头上?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他。他像狂风中的一片落叶,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方向。
第二天一早,赵建国的吉普车停在了镇口。陈沉被父母几乎是押着送到了车前。赵建国坐在后座,戴着帽子,看不清表情。
“上来吧,小伙子。”他淡淡地说。
陈沉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身后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芙蓉镇,看了一眼满脸忧虑的父母和低头不语的秀英,弯腰钻进了吉普车。
车子发动,驶离镇口。陈沉从后视镜里,看到吴满屯站在远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的微笑。
而就在车子拐过山脚,即将消失于视野时,陈沉似乎看到,路边山坡的树林里,一个穿着蓝布衣裳的瘦弱身影一闪而过。
是素云!她在看着他离开!
陈沉的心猛地一紧。素云在这个时候出现,是巧合,还是预示?前方等待他的县城之行,是囚笼,还是揭开真相的契机?
吉普车在颠簸的土路上疾驰,卷起漫天尘土,仿佛要将芙蓉镇连同它的所有秘密,都远远地抛在身后。
【第七章 完】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认证作家。曾就读于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并参加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其创作的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春笋杯”文学奖。
目前,已发表作品一万余篇,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等诗词,以及《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等近二百部长篇小说,多刊于都市头条及全国各大报刊平台。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