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梦醒时分

 赵志福出事的那夜， 马红梅做了一个怪梦， 梦见她在龙湖边玩耍， 横 空飞来一块巨石，不偏不斜地砸在她身上，把她打翻在湖里，湖水很深， 巨石死死压着她，让她直沉入湖底。她拼命地喊救命，水却灌进了嘴巴， 让她发不出声来。突然水里窜出一头怪兽，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和石头一口 吞下。她惊出了一身大汗，惊醒后方知是一场梦。

这可怕的梦预示着什么呢？红梅心神不宁，  睡意全无，觉得肯定有大 事发生。

青春期时，同众多青年男女一样，马红梅时不时会做些奇奇怪怪的梦。 梦醒之后身体都会有一种奇怪的变化与反应，因为对此没有正确认识，她  会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进而产生深刻的自卑感。她把这种再正常不过的  生理现象，当作一种罪恶，甚至恐惧地认为会遭到报应。“难道说这是因  为对爱情的不忠贞，而以噩梦来警示我？”马红梅有些心惊。

马红梅对着黑色的夜， 胡思乱想了很多，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 仍六神 无主。过了半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安慰自己：不就一个梦嘛，这也 太迷信了，亏自己还上过学。人一生中不知做过多少梦，如果梦境都应验 了，那还了得。大凡做梦，多是因为日有所思，也可能是最近自己精神不太好造成的。

新社会， 人们不再迷信于梦的释义， 《周公解梦》只能躺在故纸堆中 做它的好梦。历史上的解梦故事，已成为一种神话传说。现代人做了怪梦 也只是一笑了之，以唯物辩证法的态度看待梦境。

从神经生理学角度来看， 马红梅最近心情不好， 面对现实心情烦躁， 导致思路模糊，反应迟钝，才会做奇怪的梦。闲坐家中，前途迷茫，胡思 乱想，任谁都不会有好心情，总会有不顺心的事发生。不管在工作中，还 是学习中，都是如此。所以处于青春期的年轻人易冲动、自我控制能力较 差、易做错事，好的是他们年轻，有试错的机会。

无巧不成书。刚过中午，  赵志福家传来话， 说不再与红梅家议亲， 从  此两人桥归桥，路归路。原因是赵志福发生了车祸，正在医院抢救。在农  村，讲究男女双方提过亲或商定亲事之后， 如半年内男女双方都顺风顺水， 这门婚事就能成。若其中一方不顺，这亲事便不吉，将不会正式成婚。这  种婚俗，就叫“搁婚”或者“试婚”。“搁婚”期间，如果双方都有喜事  发生，顺风顺水，是上上婚，佳配；如果平平淡淡，就为平为福，也算吉  利；如果一方，或双方都不利，那就是不吉，或大凶。顺风顺水的婚约，   就认为女子是旺夫命格，将来双方会白头偕老，儿女成双、子孙满堂。

赵志强知道此事后埋怨父亲：“大， 你也太迷信了， 都什么年代了， 还信这一套。说不定我哥见了红梅，身体会好得更快呢。你不要拆散他俩 了。”赵万里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上手扇了赵志强一个耳光，骂道：“你 懂个啥？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经验总结，必有道理。”这是第一次挨父亲 打，赵志强一下蒙了。实际上一开头赵万里就不同意赵志福与马红梅的这 桩婚事，只是拗不过儿子，便想成全他们，没想到这样不顺心。

赵万里觉得马红梅长得是漂亮， 但漂亮不能当饭吃。看她那样子，家务活不爱干，地里活干不好，又不喜欢农村，娶这样的女人进门，无疑是 娶了金枝玉叶，哪方面都落不下，这样的婚姻必定不会长久。

这消息传到马红梅家， 如同刮了一场台风。红梅一家觉得蒙受了奇耻 大辱，这赵万里只是上门转了一圈，红梅娘压根就没有应承此事，赵万里 不害臊，反而猪八戒败阵——倒打一耙。

马红梅觉得受了侮辱， 却也担心赵志福的伤情， 转而又暗自庆幸。赵 志福这人死脑筋，二人本已分手，现在还这样死缠烂打。以前对他还心存 歉意，但这次他们家的做法让她对他的最后一点牵挂都没有了。只能怪赵 志福时运不济，骑摩托车出风头，才出了事。这怎么能怨红梅，都什么年 代了还这么愚昧。

念着旧情， 马红梅想去看一下赵志福。她换好衣裳正准备出门，  哪知 母亲连滚带爬、哭天喊地从炕上扑下来， 一把抓住女儿，愤怒地说：“你 个不知死活的娃娃，真不知道生活的深浅！你是没有尝够生活的酸甜苦辣咸，还想去看那个不要命的货？”

“妈， 你这是干啥？”马红梅惊慌地问。“我苦命的娃啊！你不管娘  了吗？他是死是活与你有啥关系，你去了能治好他的伤？娃啊，你想想，   他出了车祸，说不定落下个终身残疾。我这个病，让你跟着受了多少苦，   你还想找一个残疾的男人和你过一生吗？你能对得起我，对得起你死去的  爹，对得起你自己，对得起这个家吗？如果你执意要去， 就先把老娘埋了。 我今天就死在你面前。”说着，红梅娘把头往门框上磕去。

“妈啊， 你这是咋了啊！我不去了， 不去了还不行吗？”说罢， 马红  梅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脑袋嗡的一声，像断了线的风筝， 一下子失去了知  觉，晕了过去。马红梅醒来时，见自己躺在自家的土炕上，母亲坐在身边  暗自垂泪：“娃，你咋了啊，你真能撇下妈？早知道这天杀的有那么重要，妈就不拦你了，我苦命的娃啊！ … … ”

马红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晕厥，她隐约听见母亲的哭声，当看清  母亲的样子，她吓了一大跳。母亲眼窝深陷，面色苍白如纸，精神萎靡、  气血不畅，不知为何母亲的手上、脸上满是血。马红梅强撑起精神，对母  亲说：“妈，我不去，我和赵志福没有关系。你这是咋了？哪来这么多血  啊？”“血？哪里的血？是不是你摔倒绊的，头好着吗？”红梅娘忙用手  摸索着女儿的头。“你的手上、脸上都是血，你怎么了，妈？”马红梅惊  慌地查看母亲的脸和手，哪都没烂，这血是哪里的？红梅娘急切地问：“娃， 你哪里痛？快说啊！”

此时， 马红梅感到自己的耳垂揪心地痛， 嘴唇干裂， 口中苦涩。摸了  一下耳朵根，手上顿时沾满了血。自己的耳朵咋破了？她吓得忙喊：“妈， 我的耳朵根破了。”

“娃，是妈不好，把娃的耳朵扯坏了，我该死，该死！”红梅娘捶胸道。 原来马红梅晕厥后，母亲为唤醒她，使劲揪她的耳朵，因为太着急，用的  力气大，把她的耳朵都揪烂了。

“妈呀， 你不能这样， 我好好儿的， 不要紧。我好着呢！你别折磨自 己。”马红梅哇的一声哭出来，“我可怜的娘哎！”

红梅娘收住眼泪， 说：“娃， 不要哭， 会哭坏身子的。你想去就去， 不要管妈了。妈给你做饭去，你吃了饭就去。”红梅娘一急，没有摸到拐 杖，从炕沿上掉下去，沾了一身的土。

马红梅忙从炕上扑下去扶起母亲：“怪我， 怪我不争气， 我不应丢下 你不管。妈啊，你要小心着，你要是不好了我可咋办？”马红梅哭着说： “妈，我不去了，我不会让他们看不起的。”

“娃， 你想通了就好。妈的心病好了。”红梅娘摸索着紧紧地捏住马红梅的手，“娃，妈给你做饭去，咱娘俩做一顿好饭吃。”

母亲这真真假假的举动， 让马红梅的心灵受到莫大的刺激， 她下决心 要彻底斩断对赵志福的那点牵挂，帮哥哥成家后，她要走出山村，去实现 自己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