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宿命相逢
灰袍老者的目光温和,却仿佛具有穿透人心的力量。陈青河感到自己在那双澄澈的眼睛注视下,几乎无所遁形。那句“等你很久了”,更是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老先生……认识我?”陈青河迟疑地问道,下意识地将苏挽眉护在身后。
灰袍老者微微一笑,目光扫过陈青河戒备的姿态,又落在苏挽眉那难掩惊惶却依旧清丽的脸上,尤其是在她那独特的凤眼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老夫墨尘,”他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古井无波,“与此地众人一样,皆乃‘玄鸟’遗族。至于你……”他看向陈青河,“老夫并非认识你,而是认识你身上承载的‘命格’,以及你带来的‘信物’。”
命格?信物?陈青河心中一动,想到了柳无心的判词和怀中的铁牌地图。
墨尘似乎并不急于解释,转身走向石屋:“一路奔波,想必已是人困马乏。癸十,带他们先去安顿,洗漱用饭。稍后,老夫再与你们细谈。”
名叫癸十的蒙面人躬身领命,对陈青河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随我来。”
石屋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为宽敞整洁,虽然陈设简单,但桌椅床铺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独立的隔间。癸十为他们安排了两间相邻的石室,并送来了干净的衣物、清水和简单的食物。
对于在荒野中挣扎多日的陈青河和苏挽眉来说,这无疑是久旱逢甘霖。两人简单洗漱,换上干净的粗布衣服,虽然不合身,却倍感舒适。食物是烤熟的薯类和一碗淡淡的菜汤,此刻却胜过山珍海味。
吃饱喝足,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巨大的疑问和不安,让他们无法安心休息。
稍事休息后,癸十再次出现,引他们前往墨尘所在的主石屋。
屋内,墨尘正坐在一张石桌旁,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灯光映照着他清癯的面容。他示意二人坐下。
“心中必有诸多疑问,现在可以问了。”墨尘平和地说道。
陈青河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墨老先生,‘玄鸟’究竟是什么?那铁牌和地图,又代表着什么?你们为何要等我们?”
墨尘轻轻摩挲着石桌边缘,目光变得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玄鸟’,乃是前朝大燊皇室的一支秘密护脉组织,秉承守护神州气运、等待真龙再起的使命。然而,四十年前,天下大乱,大燊覆灭,我玄鸟宗亦遭重创,分崩离析,转入地下。”
前朝秘辛!陈青河与苏挽眉对视一眼,均感震惊。
“那铁牌,名为‘玄鸟令’,是宗内高层信物,亦是开启一处秘藏的钥匙之一。而地图所指的‘凤栖’之地,”墨尘看向陈青河,“传说乃是前朝末代太子,也就是我玄鸟宗誓死守护的少主,最后失踪的地方。那里,可能埋藏着复国的希望,也可能……只是一个虚无的传说。”
陈青河从怀中取出那枚铁牌和绢布地图,放在石桌上:“如此重要的东西,为何会流落在一座破败的山神庙里?”
墨尘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因为四十年前那场劫难中,持有此令的‘朱雀使’便是在那一带失踪,生死不明。我们寻找多年,一无所获。直到近日,感应到玄鸟令的气息再次出现,才派癸十前去接应。没想到,竟是被你们这两个少年人得到。”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陈青河:“至于为何说等你……孩子,你可知道,你生就的‘孤煞夺命’之相,在寻常相士眼中,乃是大凶绝险之兆。但在某些古老的传承看来,这种至阴至煞的命格,恰是承载至阳至刚气运的绝佳‘容器’,是乱世中应劫而生的异数。柳无心只看到了你命中的‘煞’,却未必看透你命格深处那一线连他自己都未能把握的‘紫气’。”
容器?异数?陈青河听得心神激荡。柳无心的判词如同诅咒,而墨尘的话语,却似乎为他打开了一扇截然不同的门。
“老先生的意思是……我的命运,并非注定夭亡?”陈青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墨尘微微颔首:“命由天定,运由己生。凶煞之相,既可克人,亦可克己,更可……克敌!关键在于,你能否驾驭这股力量,而非被其吞噬。我玄鸟宗有一门秘传心法,或可助你疏导体内郁结的煞气,激发潜能。但此法凶险,修炼过程如同刀尖跳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你,可敢一试?”
巨大的选择摆在面前。是继续如同丧家之犬般逃亡,等待那不知何时会降临的追杀或厄运?还是抓住这看似危险却可能改变一切的机会,踏入这条充满未知与荆棘的道路?
陈青河几乎没有犹豫。他受够了命运的摆布,受够了无能为力的感觉。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要闯上一闯!
“我敢!”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深陷的眼窝中,燃起决绝的火焰。
墨尘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又看向苏挽眉:“苏姑娘,你的命格,亦是奇特。‘凤眼柳眉,风流鬼’,此相主情路坎坷,易陷情劫,但亦暗藏贵气与机变。你与青河相遇,是偶然,或许也是某种定数。前路艰险,你若愿留下,玄鸟宗可为你提供庇护。若想离开,我们也会赠予盘缠,护送你至安全之地。”
苏挽眉看了看陈青河,又看了看墨尘,那双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变得坚定。她轻轻摇头,声音清晰而柔和:“挽眉已是无家可归之人,青河哥于我有救命之恩,他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前路再险,挽眉也无惧。”
陈青河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看向苏挽眉的目光,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情感。
墨尘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你们便暂且在此住下。青河,从明日起,老夫先传你基础吐纳之法,固本培元。待你身体恢复,再决定是否修炼那门秘法。”
安排已定,癸十便带二人离开主屋。
走出石屋,望着溶洞顶端那线天光中闪烁的星辰,陈青河感觉仿佛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短短数日,从凉州逃犯,到如今踏入前朝秘辛的核心,命运的转折如此突兀,又如此真实。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变。而那条通往“凤栖”之路,也正式在他脚下展开。未来的腥风血雨,爱恨情仇,都将在这一刻,埋下种子。
第十一章 煞气初引
接下来的日子,陈青河与苏挽眉便在这隐秘的地下溶洞中安顿下来。
溶洞名为“幽玄谷”,乃是玄鸟宗在南疆的一处重要据点。谷中除墨尘先生和癸十等核心人员外,还有二三十名宗内子弟,平日里或习武,或制药,或负责警戒,各司其职,秩序井然。他们对陈青河二人的到来,虽有些好奇,但并无过多打探,显得训练有素。
陈青河额头和身上的伤势在谷中草药的治疗下,很快愈合结痂。身体稍有好转,墨尘便如约开始传授他基础的吐纳心法。
此法名为《养元诀》,并非什么高深武功,旨在调理呼吸,凝神静气,固本培元。墨尘讲解得极为细致,从呼吸节奏、意念引导到周身气血运行,一一指点。
陈青河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加之经历过生死磨难,心性远比同龄人坚韧沉静,很快便掌握了诀窍。每次打坐吐纳,他都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暖流随着呼吸在体内缓缓流转,驱散疲惫,精神也为之一振。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他独自修炼时,却总能感觉到体内深处,似乎还潜藏着一股冰冷、躁动、充满破坏欲的力量。那力量蛰伏在经脉深处,如同暗流,与《养元诀》修炼出的温和元气格格不入。他猜想,那或许就是墨尘所说的,与自己凶煞命格相伴而生的“煞气”。
这让他对墨尘提及的那门可以疏导煞气的秘法,既期待又警惕。
苏挽眉也没有闲着。她心灵手巧,主动帮忙照料药圃、缝补衣物,很快便与谷中几位年长的妇人熟络起来。她性情温婉又不失坚韧,加之容貌出众,颇得众人好感。闲暇时,她也会向人请教一些简单的防身技巧和草药知识,显然不愿只做被保护的对象。
这一日,陈青河照常在溶洞一角的静室打坐。运行《养元诀》数个周天后,他感觉体内元气充沛,状态颇佳。想起墨尘曾说,若感觉元气足以护住心脉,可尝试感应一下体内煞气,以便日后引导。
他犹豫片刻,决定一试。他收敛心神,不再刻意引导温和的元气,而是将意念沉入身体深处,去探寻那股冰冷的暗流。
起初,并无异样。但当他意念集中到眉心祖窍附近时,猛然间,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冰冷!暴戾!绝望!种种负面情绪伴随着那股力量,瞬间冲向他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的经脉如同被无数冰针刺穿,血液几乎冻结,眼前幻象丛生,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听到了无数冤魂的哀嚎!
“呃啊!”陈青河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脸色瞬间变得青紫,额头青筋暴起,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窖,又似被烈火灼烧!
守在静室外的苏挽眉听到动静,感觉不对,连忙推门而入。看到陈青河痛苦扭曲的模样,她吓得花容失色,惊呼道:“青河哥!你怎么了?”
她想要上前,却被陈青河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阴冷暴戾的气息逼得无法靠近。
“墨先生!癸十大哥!快来人啊!”苏挽眉急得大声呼救。
脚步声急促响起,墨尘和癸十迅速赶到。墨尘一看陈青河的状态,脸色微变:“胡闹!竟敢独自引动煞气!”
他快步上前,并指如风,迅速点在陈青河胸前几处大穴上。同时,掌心按在陈青河后背心俞穴,一股精纯温和的内力缓缓渡入,试图压制那暴走的煞气。
然而,陈青河体内的煞气之猛烈,远超墨尘预料。那煞气仿佛有自身的意识,疯狂抵抗着外来的内力,甚至反过来试图侵蚀墨尘的内息!
墨尘眉头紧锁,低喝一声:“癸十,助我!”
癸十立刻上前,双掌抵住墨尘后背,将自身内力传输过去。合两人之力,才勉强将那狂暴的煞气逼回陈青河丹田附近,暂时封印。
陈青河哇地吐出一口黑血,整个人虚脱般瘫软在地,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
“青河哥!”苏挽眉扑上前,泪如雨下,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
墨尘擦了擦额角的细汗,神色凝重地看着昏迷的陈青河,对癸十沉声道:“此子命格之凶煞,煞气之精纯,实属罕见。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将来是成龙成虫,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和心性了。”
他叹了口气,对苏挽眉道:“苏姑娘不必过于担忧,他只是力竭昏迷,煞气已被暂时压制。让他好好休息,醒来后切勿再贸然行事。”
这次意外,让陈青河深刻体会到了体内煞气的可怕。也让他明白,想要驾驭这股力量,绝非易事。而苏挽眉在危急关头的惊慌与无助,则让他暗下决心,必须尽快强大起来,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当陈青河再次醒来时,看到的是苏挽眉趴在床边熟睡的憔悴面容。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后怕,有感激,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变强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
第十二章 凤羽初现
经过几日的调养,陈青河的身体逐渐恢复。那次煞气暴走的经历让他心有余悸,但也并非全无好处。墨尘检查后发现,经过那次冲击,他原本有些淤堵的经脉反而被拓宽了些许,修炼《养元诀》的效率更高了。只是告诫他,在未能完全掌控之前,绝不可再轻易触动煞气。
这一日,陈青河正在河边练习墨尘新传授的一套强身健体的拳法,虽无对敌之效,却能活动气血,配合吐纳,效果更佳。苏挽眉则在一旁的药圃边,跟着一位名叫云姨的妇人学习辨认草药。
忽然,溶洞入口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示警。谷中众人立刻警觉起来,癸十带着几名好手迅速赶往入口方向。
片刻后,癸十带回一个满身血污、气息奄奄的汉子。那汉子手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淋漓。
“是我们在外面的暗哨‘丙七’,遭遇了‘黑煞教’的巡山队,拼死才逃回来报信!”癸十语气凝重地向墨尘汇报。
黑煞教!陈青河心中一动,这正是癸十之前提过的、与“凤尾竹”有关的对头。
墨尘脸色沉静,立刻吩咐:“云娘,快取金疮药和止血散来。癸十,加强洞口警戒,启用第二套预警机关。”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云姨熟练地为伤者清洗伤口、上药包扎。那汉子虽重伤,却硬气得很,咬紧牙关不吭一声。
趁着忙碌间隙,陈青河悄悄问癸十:“癸十大哥,黑煞教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与我们为敌?”
癸十看了看墨尘,见先生微微颔首,才低声道:“黑煞教是近二十年才在南疆崛起的邪教,教主身份神秘,教徒行事狠辣,擅长用毒和驱虫邪术,势力扩张极快,与镇南王似乎也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他们一直在搜寻前朝遗宝和玄鸟宗的踪迹,目的不明,但绝对是死敌。”
就在这时,那名受伤的汉子丙七,在经过初步救治后,强撑着对墨尘说道:“先生……属下……属下还探听到一个消息……黑煞教的人……似乎在……在‘落凤坡’一带……发现了……‘朱雀使’的……遗物……”
“什么?!”一直平静的墨尘,此刻终于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消息可靠吗?”
丙七虚弱地点头:“是……是属下亲耳听到……他们一个小头目……喝酒时吹嘘……说找到了一枚……刻有凤凰纹路的……玉佩……”
凤凰玉佩!陈青河注意到,站在墨尘身后的苏挽眉,在听到“凤凰纹路”时,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颈衣襟内侧。虽然动作细微,但陈青河一直关注着她,恰好捕捉到了这一丝异样。
墨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吟道:“落凤坡……距离‘凤栖’之地不远……难道当年朱雀使便是在那里……丙七,你立了大功,好好养伤。”他示意云姨将伤者扶下去休息。
墨尘在原地踱步片刻,目光扫过陈青河和苏挽眉,最终定格在苏挽眉身上,眼神变得深邃难明。
“苏姑娘,”墨尘忽然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探究,“方才听闻‘凤凰玉佩’,老夫观你神色似有异动,莫非……你曾见过类似之物?”
苏挽眉没想到墨尘观察如此入微,俏脸瞬间变得苍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紧紧抓住了陈青河的衣袖。
陈青河也感到意外,但他立刻侧身将苏挽眉护住,对墨尘道:“墨先生,挽眉她……”
墨尘摆了摆手,示意陈青河稍安勿躁,目光依旧温和地看着苏挽眉:“苏姑娘不必惊慌。老夫并无恶意。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关乎朱雀使下落乃至玄鸟宗多年夙愿。若你知晓什么,还请如实相告。”
苏挽眉咬着嘴唇,眼中充满了挣扎和恐惧,看了看陈青河,又看了看目光恳切的墨尘,最终,仿佛下定了决心,颤抖着手,从贴身的脖颈处,解下了一直隐藏着的一根红绳。
红绳下端,系着一枚温润洁白的玉佩。玉佩的造型,正是一只展翅回首的凤凰!雕工精美,栩栩如生,与丙七描述的几乎一致!
“这……这是娘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苏挽眉声音哽咽,“她临终前嘱咐我,无论如何……不能示人……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整个石屋瞬间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枚凤凰玉佩上!
墨尘快步上前,仔细端详着玉佩,手指微微颤抖,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没错……这纹路……这气息……这确实是朱雀使的身份玉佩!‘凤羽令’!苏姑娘,你母亲……她姓什么?可是姓‘苏’?”
苏挽眉含泪点头:“是,家母苏芸。”
“苏芸……苏芸……”墨尘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竟泛起泪光,“芸娘……果然是你……你还留下了血脉……”
他仰天长叹一声,老泪纵横:“天意!真是天意啊!玄鸟令现世,凤羽令亦随之而出!苏姑娘,你恐怕便是我们苦寻多年的朱雀使之女!”
这一突如其来的真相,如同晴天霹雳,震得苏挽眉呆立当场,不知所措。而陈青河也心中巨震,他万万没想到,苏挽眉的身世,竟然也与这前朝秘辛紧密相连!
一枚意外得来的铁牌,一枚贴身携带的玉佩,将两个命运多舛的少年男女,彻底卷入了跨越四十年的恩怨情仇与复国漩涡之中。
幽玄谷内的气氛,因这枚凤凰玉佩的出现,陡然变得无比凝重而又充满了一种宿命般的躁动。前往落凤坡,探寻朱雀使苏芸的下落,似乎已成必然。而陈青河与苏挽眉的未来,也因为这层身份的揭开,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