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康熙字典》,这部煌煌巨著,不仅是中国第一部以“字典”命名的汉字辞书,更是汉字文化史上的巍峨丰碑。它收录四万七千余字,体系浩博、义理精深,自清康熙年间成书以来,一直被奉为研习汉字与古典文化的圭臬。
而如今,一部如此宏大的官修典藏,却与一处岭南乡音——恩平话结下了深刻渊源。将这二者奇妙联结起来的,是恩平市退休文史专家唐立契。2023年8月,刚步入耳顺之年的他毅然埋首书卷,以恩平话为注,叩响《康熙字典》的厚重之门。国庆前夕,笔者走进他那书香四溢的书斋,见到了这位在故纸堆中虔诚溯源的守灯人。
[唐立契(中)与原恩平县长冯炎(左一)在一起]
当古典字汇遇见岭南乡音: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为何要以恩平话注释《康熙字典》?”面对提问,唐立契从容不迫,目光炯炯。
他坦言,《康熙字典》虽体大思精,传统注音多依古韵书或直音法,其中多数与旧式普通话相合,然仍有不少字词若仅凭现代普通话,已难准确读解。而恩平话中,却保存了大量古音古义,恰可补其不足。于是,他尝试以恩平话同音字或拼音加以批注,力图为整部字典匹配精准的乡音读法。
他信手拈来数例:“如‘扤’字,《说文》释为‘动’,恩平话至今仍说‘扤下扤下’,正是动的姿态,而普通话已罕用此义。再如‘㒽’字,恩平话音 quān,指小儿帽,古意盎然;还有‘㶶’字,即饭焦,恩平人常说‘饭㶶嘞’,正是‘燶’(nóng)字古义。”他指出,《康熙字典》收字虽丰,但字音字义因地域殊异,极易误读。“譬如‘御’字,恩平话读近古音‘语’(yǔ),而非常见的‘预’音。”他期望通过乡音的注释,让这部深奥典籍也能走入寻常百姓家,重新焕发在地生命力。
[唐立契与六卷的康熙词典]
寻根:恩平话中的中原古韵遗响
唐立契进一步道出恩平话与《康熙字典》之间的深层共鸣。他将历史的镜头拉回宋末——当年南宋帝昺携十万军民南迁,终至新会崖山。在元军追击之下,部分官民散入新会、开平、恩平一带,其中就包括丞相陆秀夫族人的支脉,今在恩平沙湖镇贵峰村就发现陆秀夫的族谱。他们最终落籍恩平,开枝散叶,也将彼时的中原雅音带入岭南闾巷,历经数百年的沉淀与传承,形成今日恩平话中犹存的中古遗韵。
“正是这些古音,为我们破译《康熙字典》提供了一把珍贵的钥匙。”唐立契语气笃定。在他看来,恩平话如同一块语言活化石,能够更真切地复原某些字词的古代音义系统,也让我们听见千百年前的中原回响。
[ 《恩平音字典》,唐立契编著,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第一版]
苦行:一个人的文化跋涉
如此浩繁的注释工程,既无官方立项支持,亦无企业资金赞助,全凭一人之力,如何能持续?唐立契只是淡然一笑:“事在人为。我相信只要坚持,必能唤起更多人对传统文化的珍视。”
知情者透露,退休两年以来,唐立契几乎将全部时间投入书斋。除了用餐与必要的休息,他终日俯首案头,一笔一画校注《康熙字典》每一个字条,分辨字条的恩平话读音,明确标注出恩平话的读音。6大卷《康熙字典》,浩如烟海,他却如舟人渡海,一字一桨,默默前行。
虽因现实条件所限,注本暂未能付梓,但他已计划将成果整理为电子版本,以便让更多同道、乡人参阅使用。这是一段孤独却坚定的文化苦旅,也是一位退休学者对抗遗忘的庄严回应。
[唐立契与六卷的康熙词典]
厚积:半生研究,终成乡音知己
唐立契之所以能担此重任,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源于他数十年来在方言沃土中的深耕。
早在2003年,他便自费出版《恩平音字典》,受到海内外恩平乡亲的广泛关注与赞誉。1963年生于恩平的他,毕业于佛山师专,拥有十五年汉语教学经验,语言功底扎实。之后虽转任政府部门,仍长期参与《恩平县志》《恩平市志》《恩平年鉴》等编纂工作,并始终没有放下自幼萌发的理想——系统整理恩平话。
多年来,他利用业余时间先后创制《恩平话拼音方案》、编撰《恩平音字典》和《恩平话同音字表》,为恩平方言的系统化、学术化研究奠定了坚实基础。
这位低调而坚韧的学者,正以赤子之心与学人风骨,在传统文化与乡土方言的交汇处点亮一盏灯。他透过恩平话这扇窗,努力唤醒《康熙字典》中沉睡的文化基因,也让更多人听见:乡音,从来不是孤立的俚语,它是一座流动的、仍在呼吸的华夏文明遗址。
[唐立契辅导学者恩平话]
冯创志,曾任恩平报社社长、总编辑,恩平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恩平市贸易局长,恩平市外经贸局长,恩平市发改局长。退休后至今被聘为中央和省驻江门记者协会高级顾问;恩平市红色文化研究会会长,恩平市冯如文化研究会创会第一副会长。2015年被中国创新管理研究院聘为客座教授;国内多家主流媒体专栏撰稿人。
吴健洪,广东恩平人,金融工作者,经济师。现是广东省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江门市作家协会会员、江门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恩平市诗词学会会长、恩平市红色文化研究会副会长。长于诗歌、散文创作,整理个人诗文一集,作品多数发表在中国诗歌网、广东诗人等传媒,略有作品被《江门诗人》、《岭南诗歌年选》等选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