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人之死 —— 苏格拉底的最后时光
王建平
苏格拉底,常被比作 “西方的孔子”。这位哲人,将哲学诠释为 “一种高尚的欢愉”。
西方有篇仅 11 字的最短科幻小说:“那天早晨太阳从西边升起。” 这短短一句,艺术含量却极为深厚,充满想象空间,令人称奇。它背后藏着多重可能 —— 地球与宇宙的巨变、南北极颠倒、日夜错乱、气候失常,乃至整个生态系统的倒置。而文学艺术的特质与小说的魅力,正预示着人们认识世界、改造自然的哲学开端。
哲学,本就是关于人生的学问。脱离人生的哲学是空洞的,缺少哲学的人生则是盲目的。
“哲学不能烘面包,却能让面包增添甜味。” 它旨在培养智慧、发现真理、印证价值。
美国哲学家维尔・杜兰特曾言:“哲学里自有一种乐趣,即便形而上学的幻影,也引人入胜。” 梭罗亦说:“成为哲学家,无关深刻的思想或创立学派,而在于热爱智慧,并受其指引,过一种朴素、独立、豁达且充满信心的生活。真理或许不能让我们发财,却能使我们获得自由。”
身为哲学家的苏格拉底,丝毫算不上英俊。他秃顶,脸型大而扁平,深陷的眼眶中目光灼热,硕大的酒糟鼻仿佛还透着酒宴的气息。单论外貌,他更像个听差,而非闻名遐迩的哲学家。但他却是希腊最智慧的人,其哲学的起点是:“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在自然哲学家面前,他认为这类研究虽有价值,可对哲学家而言,应有比树木、石头乃至星辰更值得关注的对象 —— 那便是人的心灵。他所关切的核心问题始终是:人究竟是什么?人将成为什么?
他毕生追求真理。作为老师,他从不主动传授知识,反而不断提醒他人:他们所认定的 “知识”,实则多是虚假的。若不先破除这些伪知识,又怎能拥有真正的知识?真正的知识,必须由内而发,源于主体的觉悟。
苏格拉底的母亲曾是一名助产士,专门协助产妇分娩。而他自喻为 “心灵的助产士”,要帮助他人 “生出” 智慧的胎儿。换言之,智慧只能靠自身觉悟而生,无法由他人赋予。他人传递的,不过是可表述的知识,这类知识价值有限,因为我们未必会付诸实践;而真正的智慧,是自己觉悟与体验所得,能催生实践的动力,让人终其一生坚守不渝。有人说,人生如求学;若我们能对宇宙万物的规律加以认识与总结,便已靠近哲学的边缘。正如希腊时代的那句箴言:“哲学起源于惊讶。”
苏格拉底热衷于思索道德与心理问题 —— 在那个时代,这些都是最核心的议题。但正是对这些问题的探求与回答,让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坚信:若美德意味着拥有智慧,若能通过教育让人们认清自身利益、预见行为后果、摆脱愚昧的欲望,那么一切罪恶或许都源于认知的错误与偏见。即便有知识的人与愚昧者同样怀有反社会的冲动,前者也定然能更好地控制自己,不会动辄如野兽般残暴。
当雅典的政治斗争以民主派的胜利告终,身为 “精神领袖” 的苏格拉底,直面的是残酷的现实。他素来蔑视摇尾乞怜之辈,最终被雅典法庭以 “不敬神名”“信仰新神”“蛊惑青年” 的罪名审判。临刑前,朋友为他谋划了一条极易成功的脱身之路 —— 早已买通所有官吏,可他却拒绝了。他说,此后再也不会有这样 “死得其所” 的机会了。面对悲痛的友人,他留下这样的话:“他们掩埋的,不过是我的肉体。我不能逃走,因为我是雅典公民,必须遵守法律。即便法律以不义的方式判我有罪,我也不能因此反抗法律。”
在狱中度过的一个多月里,前来探望的人常与他探讨 “死亡”。有人问:“你为何不怕死?” 他从容作答:“死亡无非两种可能。其一,它像一场无梦的安眠,这是求之不得的;其二,它是前往逝者所去的世界,我若去到那里,便能与众多贤哲相见 —— 这难道不是很好吗?” 他的学生柏拉图,在记录他生命最后时刻时写道:“他站起身,与克里托一同走进浴室,让我们在外面等候。我们一边等待,一边交谈、沉思,心中满是巨大的悲痛。他就像我们即将失去的父亲,而我们,仿佛要像孤儿般度过往后的岁月。”
夕阳西下时,苏格拉底终于从浴室走出。一旁的狱卒上前动容地说:“苏格拉底,我知道,在所有来过这里的人里,您是最高贵、最温和、最优秀的。每次我按命令要求他们服毒自尽时,他们都会狂暴地咒骂我,可您绝不会这样做。我知道您不会恨我,因为您清楚这不是我的错。再见了,我的朋友,愿您能从容完成这件不得不做的事 —— 您知道,我干这份差事也是身不由己。” 说罢,狱卒早已热泪盈眶,转身离去。苏格拉底慈祥地望着他的背影,轻声说:“谢谢你的好意,我听从你的安排。” 随后,他转向身边人补充道:“他真是个善良的人。自从我入狱,他时常来看我 —— 刚才他向我表达遗憾时,那份真诚多动人啊!我们得按他说的做,克里托,若是毒酒准备好了,便让人拿过来吧。” 狱卒说,许多人接到行刑命令后,总想着拖延时间,要大吃大喝、满足身体欲望后才肯罢休,可苏格拉底却截然不同。
片刻后,侍者端着毒酒走来。苏格拉底温和地问:“我的朋友,能否告诉我该如何服毒?” 狱卒回答:“您只需四处走动,等感觉到双腿沉重得走不动时躺下,毒性便会发作了。” 苏格拉底从容接过杯子,又问:“这杯酒,我用来祭神,你看可以吗?” 狱卒轻声回应:“我们只准备了这么多,刚好够您用。”“我明白了。” 苏格拉底点点头,“但我必须祈求神灵保佑,让我去往另一个世界的路途平安顺遂,但愿我的心愿能得以实现。” 话音落,他举起酒杯,若无其事地将毒酒一饮而尽。
当毒酒抵达心脏,他的小腹开始变凉。狱卒掀开被单,苏格拉底露出脸,轻声对克里托说:“克里托,我还欠阿斯克勒庇俄斯一只公鸡,你能替我还清这笔债吗?”
这短短一句话,便是西方哲人苏格拉底的全部临终遗言。

简 历
王建平,男,1956年生,黑龙江省肇东县人。1984年毕业于黑龙江省艺术学校编剧专科班。现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首都书画艺术研究会会员、书协黑龙江分会理事。
散文作品曾在《中国散文大观》《散文百家》《散文家》《黑龙江日报》等发表数十篇,散文作品获中国散文家协会华表奖一等奖提名奖、第四届中国散文论坛优秀作品奖。出版散文集《地中海拾贝》《王建平散文集》。与高长顺合作编剧话剧《职场游戏》、音乐剧《太阳的部落》分获第31届田汉戏剧奖三等奖、黑龙江省戏剧大赛第八届丁香奖优秀剧目奖,与高长顺合作出版长篇纪实文学《教育烛影》。荣宝斋出版社出版《中国当代书法名家新作(王建平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