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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厄记年》第十三卷:中原浩劫
第四十四章 烽火下的土地(1942年春)
1942年,抗日战争进入最艰苦的相持阶段。中原大地,河南处于抗战前线,兵力云集,赋税沉重。祸不单行,是年春季,河南全省滴雨未落,麦苗枯萎,一场特大旱灾的阴影已然笼罩。
然而,战争的机器仍在疯狂汲取。国民政府为保障军队供给,在河南继续强征巨额军粮(“征实”与“征购”),征收量往往远超土地的实际产出。地方的贪官污吏更是趁火打劫,层层加码,中饱私囊。农民的粮仓几乎被搜刮一空,最后的种子也未能幸免。
第四十五章 绝望的逃荒路
夏秋两季,旱情持续,蝗虫又至,遮天蔽日的蝗群将残存的秋粮啃食殆尽。一场空前的大饥荒已不可避免。
1942年冬到1943年春,灾难达到了顶峰。粮食价格飞涨至天文数字,很快便是有价无市。人们开始吃尽一切:树皮、草根、观音土(一种吃了无法消化、腹胀而死的白色粘土)……最后,人间最悲惨的剧幕——“人相食”——,在许多地方不再是传闻。
为了求生,数百万灾民开始了大规模的逃荒。他们推着独轮车,挑着担子,扶老携幼,如同灰色的洪流,沿着陇海铁路向西(“走西口”),或向南徒劳地挣扎。道路上倒毙的尸体无人掩埋,野狗啃食。火车顶上扒满了逃荒者,时常有人冻饿而死,跌落下来。这幅景象,被后来前往调查的美国记者《时代》周刊通讯员白修德(Theodore H. White)用相机和文字记录下来,震惊了世界。
第四十六章:沉默与呐喊
灾难初期,地方政府封锁消息,欺上瞒下,重庆的蒋介石政府对此惨状竟知之甚少或不愿相信。直至白修德冲破重重阻碍,将其所见所闻(包括人吃人的照片)直接面陈蒋介石,当局才不得不承认灾情的严重性,并象征性地拨发赈款、减免赋税,但为时已晚,且赈济过程中依旧贪腐横行。与此同时,在延安的中国共产党则在其控制的边区开展了大生产运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供给,形成了鲜明对比,为其赢得了民心。这场灾难不仅吞噬了超过三百万的生命,更严重动摇了国民政府在中原地区的统治合法性。
第四十七章:历史的拷问
河南大饥荒是一场“三分天灾,七分人祸”的典型悲剧。它既是旱灾蝗灾,更是战争重压、吏治腐败、交通阻断、信息封锁共同作用的结果。它是对一个政权治理能力和道德良知的终极拷问。这场浩劫深深地刻入了中原地区的集体记忆,成为了民族历史中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至今仍在警示后人:治国之本,在于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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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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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厄记年》第十四卷:伦敦雾狱
第四十八章 烟囱林立的繁荣(1952年12月)
1952年12月的伦敦,已是世界著名的工业大都市。战后重建的活力与维多利亚时代遗留的工业基础交织在一起。然而,城市的能源命脉依赖于廉价且储量丰富的烟煤。无数工厂的烟囱、发电站的冷却塔,尤其是数百万家庭取暖的壁炉,日夜不停地向空气中喷吐着含有大量二氧化硫和烟尘颗粒的污染物。
12月5日,一个异常寒冷的天气系统笼罩了伦敦。一场罕见的“逆温”现象出现了:靠近地面的冷空气被上方更暖的空气层像盖子一样死死压住,空气无法垂直对流,导致城市排放的所有污染物都被困在这顶“盖子”之下,浓度不断累积。
第四十九章 致命的浓雾
最初,伦敦人对雾(Fog)习以为常,甚至称之为“豌豆汤”(Pea-souper)。但这次的雾完全不同以往。它不再是单纯的水汽,而是变成了黄黑色、油腻、带有刺鼻硫磺味的致命混合物。能见度急剧下降至几乎为零,交通瘫痪,行人甚至在熟悉的街道上迷路。电影院被迫关闭,因为观众看不到银幕。
更可怕的是,人们毫无防备地吸入了这种剧毒的空气。污染物中的二氧化硫形成硫酸雾,严重刺激呼吸道,附着在烟尘颗粒上深入肺部。市民,尤其是老人、儿童和有呼吸系统疾病的人,开始出现大规模的呼吸困难、哮喘发作、支气管炎和缺氧症状。
第五十章:寂静的死亡
灾难在寂静中发生。最初的一周,伦敦的医院很快人满为患,死亡率开始飙升。殡仪馆棺木告罄。遇难者大多是在睡眠中或在安静的家中悄然离世。直到一周后大雾逐渐散去,当局开始统计死亡数字时,才惊恐地发现,在这短短数日内,超额死亡人数竟高达一万两千人,后续数月还有上万人因本次事件引发的并发症而死亡。这场灾难并非瞬间的爆炸,而是一场缓慢而广泛的窒息,其恐怖在于它的无声和无形。
第五十一章:觉醒与立法
“伦敦大烟雾事件”以其残酷的方式,成为了现代环境公共卫生的转折点。它迫使英国政府和公众直面无节制工业化带来的致命后果。广泛的调查和舆论压力下,英国议会于1956年通过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清洁空气法案》(Clean Air Act)。该法案大规模推动城市转向使用无烟燃料(如天然气、电能),设立“烟雾控制区”,并逐步减少燃煤的使用。这场用生命换来的觉醒,开启了现代环境保护运动的先河。
第五十二章:雾散之后
法案的实施效果显著。数年后,伦敦的天空重现蓝色,“豌豆汤”式的毒雾成为了历史。伦敦治理空气污染的经验为全世界工业化城市提供了宝贵的借鉴。这场灾难警示人类:经济增长绝不能以牺牲环境和公众健康为代价。科学的进步和工业的繁荣,必须与对自然的敬畏和社会的责任感相结合。那场1952年的毒雾,如同一个徘徊在现代化进程上空的幽灵,永远提醒着人们平衡发展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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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 终)
这两卷连续呈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灾难模式:河南饥荒是农业文明在战乱、气候与治理失败多重打击下的古典式崩溃,充满了血泪与挣扎;伦敦烟雾则是工业文明在其顶峰时期,因忽视环境代价而遭遇的猛烈反噬,是一场寂静的、现代化的死亡。它们从东西方两个维度,共同诉说着人类在生存与发展道路上所经历的惨痛教训与深刻觉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