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黑幡卷欧陆
第四章 热那亚港的死亡商船
1347年秋,意大利热那亚,商港如常喧嚣,桅杆如林。海风咸湿,裹挟着香料、羊毛和金钱的气息。然而,一艘从黑海之滨的卡法(Caffa)驶来的商船“圣安娜号”,却带来了一种看不见的、比任何海盗都可怕的货物。
船体破败,帆缆朽坏。更令人心悸的是死一般的寂静——甲板上不见水手忙碌,唯有几只黑鸦伫立桅杆,发出不祥的啼叫。港务官带人谨慎登船,旋即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船舱内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尸体,大多皮肤发黑,浑身布满可怕的黑色肿块(淋巴腺肿),死状极其狰狞可怖。少数几个奄奄一息的幸存者,高烧谵语,咯血不止。
恐慌像瘟疫一样(它本身就是瘟疫)瞬间炸开。“热那亚人带来了死神!”的消息不胫而走。港务当局试图隔离船只,但为时已晚。船上的老鼠早已携带着染病的跳蚤,通过缆绳窜入码头,融入了城市庞大的鼠群之中。病毒,这个无形的杀手,已然登陆欧罗巴。
第五章 忏悔者游行与鸦群盛宴
1348年,黑死病以骇人的速度席卷整个欧洲。它不分贵贱,不论贤愚,所到之处,十室九空。
城市首先沦为地狱。巴黎、伦敦、佛罗伦萨……昔日繁华的都市变成了巨大的停尸房。街道上行人绝迹,唯有时而驶过的运尸车,堆满了扭曲的尸首。家家门窗紧闭,偶尔传出几声哀哭,旋即又被死寂吞没。“把死人抬出来!”(Bring out your dead!)的吆喝声,成了街头最令人毛骨悚然的音调。
面对这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毁灭,中世纪欧洲的信仰体系受到了终极拷问。人们普遍认为这是上帝对世间罪恶的惩罚。于是,一种极端的赎罪方式——鞭笞者运动(Flagellant)兴起了。
成群结队的忏悔者,赤足褴褛,走街串巷。他们一边用嵌有铁钉的皮鞭狠狠抽打自己的身体,直至血肉模糊,一边唱着凄厉的圣诗,游行忏悔,祈求天主的宽恕。然而,这些密集的人群聚集,反而加速了瘟疫的传播。他们的狂热,成了死亡最好的帮凶。
与此同时,另一种极端也开始滋生:末日狂欢。既知必死,何不尽欢?一些人抛却信仰和道德,纵情声色,挥霍财富,试图在死亡降临前榨干生命的最后一丝快感。“吃吧,喝吧,快活吧,因为我们明天就要死了!”酒馆里充斥着这样的喧嚣,与窗外的死寂形成诡异对比。
鸦群在城市上空盘旋,它们肥硕无比,因为有着享之不尽的“盛宴”。这幅景象,如同地狱在人间投下的阴影。
第六章 薄伽丘的《十日谈》废墟
在瘟疫最惨烈的佛罗伦萨,城市人口几乎减半。作家乔万尼·薄伽丘(Giovanni Baccaccio)亲身经历了这场浩劫,他在后来写就的《十日谈》序言中,以冷峻而悲悯的笔调,描绘了这座文艺复兴之都的陷落:
“那年的春天,佛罗伦萨的美丽和繁华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恶毒之手抹去……邻居不相往来,亲友拒绝相见,甚至夫妻也互相躲避。父亲母亲抛弃了孩子,任其自生自灭……街上倒毙的行人,屋内腐烂的尸体,无处掩埋。整个城市仿佛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墓。”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薄伽丘虚构了十位贵族青年(七女三男)为躲避瘟疫,逃到郊外一座幽静别墅的故事。为了度过难熬的时光,他们约定每人每天讲一个故事。于是,在别墅外死神肆虐的映衬下,一百个或幽默、或讽刺、或哀伤、或香艳的故事诞生了。
这些故事并非对苦难的漠视,恰恰相反,它们是对“生”的最强烈渴望和赞颂。当旧的秩序、信仰和道德在瘟疫面前显得苍白无力时,人性的本能、欲望、智慧与情感,成为了黑暗中唯一可以抓住的光亮。《十日谈》本身,就是从那片巨大废墟和死亡阴影中开出的最奇异的人性之花。它预示着一种转变:从对神性的绝对服从,开始转向对人性本身的关注与思考。
第七章 幸存者的国度 (扩写章节)
瘟疫渐渐退去,留下的是一个满目疮痍的世界。劳动力锐减,田园荒芜,庄园凋敝。但幸存下来的人们,生活还要继续。
失去所有亲人的孤寡老人,眼神空洞地坐在空荡荡的屋里;孩子们在废墟间茫然地玩耍,他们对死亡的认知变得如同游戏般平常;许多土地无人继承,以往束缚在土地上的农奴制度开始松动,幸存下来的农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议价权,他们要求更高的工资和更好的待遇,旧有的封建经济根基被动摇了。
教堂的神父死了大半,许多教堂空无一人,人们对教会的权威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为什么最虔诚的祈祷也无法阻止死亡?为什么代表上帝的神父们也成群地死去?信仰的危机比瘟疫本身更深刻地侵蚀着中世纪社会的核心。
整个欧洲的社会结构、经济模式和思想观念,都在这场空前的灾难中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剧变。黑死病像一场残酷的烈火,烧尽了旧的枝叶,虽然过程痛苦绝望,却也意外地为后来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的萌发,清理出了一片灰烬覆盖的、充满可能性的土地。
幸存者们站在废墟上,环顾这个劫后余生的世界,心中充满了创伤、迷茫,但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关于新生的微弱预感。只是这新生的代价,是整整两千五百万条生命堆砌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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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终)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奖。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