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回忆录》第二章
初中时代:学军学农的历练
宝岛阿华
1968年秋,我从新化城关一小高小毕业,怀揣着憧憬踏入了城关二小附中的校门。为何叫小学附中,因为那时,毛主席“不但要学工学农,也要批判资产阶级;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以及“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指示正深刻影响着教育领域,由于学校教育资源匮乏,公立小学都设立初中部,初中也被压缩成了两年。
这两年里,我们上课还没有完全走上正轨,除了规定的劳动课,我们经常要走出校门,到工厂、农村参观学习、劳动实践,同时向解放军学习,开展军训、野营拉练等“学工学农学军”活动。两年时光匆匆流逝,留下的是斑驳陆离的记忆。
初中部教室位于郊区城关二小的三部,隐匿在偏僻乡村的农舍之中。那是一处平房,初中部共设8个班级,初一和初二各四个班,我被分在四班。从本部出发,需沿着一条蜿蜒曲折、尘土飞扬的小路步行十多分钟才能抵达,这条路留下了我们无数的足印。
教室分为前后两排平房,静卧在田野与小土坡的怀抱。红砖砌成的墙体,因岁月侵蚀失去了原本的鲜艳,变得黯淡无光,还不时出现裂缝,无声诉说着沧桑。操坪坑洼不平,行走其上稍不留意就会被凸起的石块绊倒。操坪一角,有一棵古老的大樟树,宛如饱经风霜的老人,守护着这片校园。大部分树叶已然枯干,在秋风中逐渐变黄,继而一片片飘落,仿佛在为我们这段并不平坦的初中生活洒下一段深刻痕迹。
走进教室,映入眼帘的是搭在四条腿木架上的黑板,木架摇摇欲坠,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倒下。课桌和椅子呈长方形,一张桌子供两深刻人使用。除了我们这一届的四个班,前面一排平房里是低我们一届的同学。这里的教学条件在二小各个校区中最差,更像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如果到现在,可与贫困学校的教舍别无二样,当然更无法与现代学校比拟。
学校实行军事化管理,一切依照军队模式运作。整个初中部是一个营,我们同年级四个班组成一个连,每个班是一个排,从一排到四排依次排列。我被分在四排,当时的班长即排长,起初由曾国栋同学担任,后来他转学到一中,邓金银同学接过排长重任,而我有幸成为学习委员。
我们的班主任是一位来自洋溪镇上的钟老师,他三四十岁的样子,身材并不高大,却说话掷地有声,很有魄力。在初中生活的第一年,即便教学秩序较乱、课程安排无规律,钟老师仍严守教师职业道德,充满耐心地为我们讲解知识,尽最大努力给予我们知识养分。然而,一年之后,或许是时代洪流太过汹涌,钟老师被调回了家乡洋溪镇学校,他在我记忆中的模样也渐渐模糊。
一年后,李星祥老师接过班主任的重担。李老师戴着眼镜,浑身散发着浓郁的书卷气息,说话轻声细语,让人如沐春风。但因当时特殊的教育环境,学校教学活动常被各种运动打断,李老师在我记忆中的痕迹也并不十分鲜明。
在所有任课老师中,教数学的杨静成老师给我留下了最为深刻的印象。杨老师的丈夫是县文化馆的干部,她独自挑起了教学三、四班数学的大梁,还兼任我们的音乐课。那时上课虽不正规,但杨老师凭借独特的人格魅力和职业道德,认真抓住每一个机会教好每一堂课。课堂上,她对我们严格要求,每一个数学知识点都讲解得细致入微,不容我们有丝毫马虎,一旦发现我们理解不透彻,就不厌其烦地反复讲解,直到我们完全掌握。
杨老师待人亲切随和,像知心大姐姐一般,常与我们聊天谈心,关怀备至。同学身体不舒服,她会第一时间关心问候;同学学习上遇到挫折,她会耐心鼓励安慰。杨老师仿佛是一位全能艺术家,在数学的理性世界和音乐的感性天地中自由穿梭。在她的悉心教导下,我们班不少同学的数学成绩在年级中一直名列前茅,大家对数学的热爱也愈发深厚。
在初中两年的时光里,我们参加过不少支农活动,其中“插秧”和“双抢”的经历尤为难忘。记得那是四月的一天,阳光明媚,微风轻拂,老师组织我们前往乡村田野。对于我们这些在城镇长大的孩子而言,插秧完全是一件陌生之事,心中满是好奇与期待,一路上像欢快的小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来到一丘田边,眼前是一片水汪汪的世界,嫩绿的秧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在当地农民伯伯的带领下,我们小心翼翼地脱下鞋子,卷起裤脚,缓缓踩入清凉的秧田。刚一踏入,只觉脚下软软滑滑,根本站不稳脚,只能慢慢挪动。
农民伯伯熟练地拿起一把秧苗,给我们做示范,他左手轻轻按住幼苗根梢,右手稳稳地将秧苗插入土中,边插边退,使插入的秧苗一行行对齐,不深不浅,动作行云流水。他告诉我们,只有这样,秧苗才能顺利生根发芽。我们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我学着农民伯伯的样子开始插秧,正全神贯注时,忽然感觉小腿上有东西在动,低头一看,竟是一条蚂蟥不知何时爬到了腿上,正贪婪地吸血。我吓得脸色苍白、不知所措,农民伯伯见状连忙安慰我,让我不要紧张,并告知我用手紧贴皮肤把它推下来就行;若吸得很深,就要倒点盐和醋逼迫它下来,以免造成皮肤感染。我战战兢兢地按农民伯伯的方法把蚂蟥推了下来,恐惧才渐渐消散。
看似简单的插秧,实则蕴含着农民伯伯的诸多技艺和经验,这也是中国几千年农耕文化的传承。在农民伯伯的耐心指导下,我们逐渐掌握了插秧的动作要领。大家齐心协力、分工合作,没多久,田里就出现了一行行整齐的绿色秧苗。完成插秧后,看着那一行行秧苗在阳光下摇曳生姿,仿佛在向我们点头致谢,心中顿时涌起劳动带来的欢乐与喜悦。
俗话说:“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没有如今这么多高效化肥,农民们只能利用人兽粪尿自制肥料。城镇居民家里烧煤炭,每天都会产生很多煤灰。为支援农业生产,我们便把家里的煤灰收起来,用畚箕装好。到了星期日,挑着沉甸甸的煤灰送到学校附近的生产队。一路上,汗水不停地从额头滑落,打湿了衣衫,但我们不觉得累,反而觉得为农业生产做出了很大贡献。
除了学农,我们还积极学习解放军,进行野营拉练。我们先后前往新化洋溪和冷水江锡矿山,这两次拉练意义非凡,让我们收获颇丰。
在新化洋溪镇,我们参观了当年日本鬼子烧杀抢掠、犯下滔天罪行的“万人坑”。站在“万人坑”前,看着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大坑,仿佛能看到当年日本鬼子的残忍暴行,听到受害者的痛苦呼喊。那一刻,心中充满愤怒和悲痛,深刻感受到战争的残酷与和平的来之不易。

在冷水江锡矿山参观忆苦窿时,我们受到了极大的震撼。1541年,明朝人在锡矿山的地表发现一种银灰色的矿,误以为是锡,锡矿山因此得名。1908年,这里的产锑量已占世界一半,被誉为“世界锡都”。然而,繁华背后是矿山工人无尽的凄苦,矿老板为获取最大利润,不择手段地敲诈剥削工人。
我们走进忆苦窿,里面黑暗不通风,设施简陋到了极点。工人们头戴草纸帽,身围麻布袋,脚穿破草鞋,手提煤油灯,在昏暗灯光下艰难劳作。他们吃的是盐菜豆腐渣、发霉的马枯米,住的是低矮潮湿的大桶铺,生活极其困苦。那首“养崽莫上锡矿山,上山容易下山难。养女莫嫁锡矿郎,口吐烟子无下场”的歌谣,便是他们真实生活的写照。看着眼前的实景再现,我们仿佛穿越时空,回到那个黑暗年代,亲身感受到矿工们的悲惨遭遇,深刻认识到社会的不公和劳动人民的苦难。
同时,锡矿山也是一片红色的热土。中国共产党发动工人运动组织开办的平民学校遗址至今尚存,地下党负责人当年的办公室依然还在。早在中国共产党成立之初,锡矿山就种下了红色基因。1935年11月19日,中国工农红军红六军团由萧克、王震、夏曦率领进入新化县城,第十七师五十一团约千人,由新化经石窖、独树岭进入锡矿山。红军进山后,积极发动群众,传播革命火种,宣传北上抗日的主张,并进行扩军筹款。当年红军驻地旧址石碑,静静地矗立在那里,记录着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见证了锡矿山的沧桑巨变。
从新化到锡矿山有20多公里路,我们是拉练步行前往的。一路上,背着行囊,唱着军歌,步伐坚定地向前迈进。阳光洒在身上,汗水湿透衣衫,但我们没有一个人退缩。这对于现在的青少年来说,是难以想象的艰难旅程,可在当时,我们却将其当作挑战自我、磨炼意志的机会。这次拉练,我们不仅磨炼了意志、锻炼了身体,更受到了心灵的洗礼,深刻体会到革命先辈们的艰辛与不易,也更加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初中两年,学军学农虽然占用了上课时间,但这些活动如同绚丽多彩的画卷,为我们的初中生活增添了别样的色彩。在那个特殊时代,我们磨炼了意志,收获了成长,懂得了责任,对社会生活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时光虽已流逝,但这些记忆永不褪色,将伴随我一生,成为我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作者简介
宝岛阿华,实名王建华,娄底籍台胞,邵东出生,新化长大,衡阳工作,宝岛栖居,娄底落根,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涉及小说散文诗词评论,发表于各级报刊和网络200万字,并加入了全国省市区诗词作协等十多个文学协会,公众号《两岸风情》,目前担任娄星区诗协副会长兼秘书长,湖南红网论坛佳作天地版评论员和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