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恩师情
苏庆松
初一上学期,我幸运地遇到张德祥老师,他不仅教会我知识,更教会我如何做人。正如明代理学家蔡清所言:“人非学不得其所以为人,学非师不得其所以为学。”张老师是我人生归宿的启蒙者,他的德行、风范就像夜空中最亮的星星,辉映着我前行的方向。
初一上学期,我严重偏科,致使数学成绩直线下滑。有一次,老师在班里公布期末考试成绩,当念到我的名字时,同学们都不约而同地投来齐刷刷的目光,那一刻,我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听着父母的叮嘱与鼓励;面对一道道复杂看题目,我如坠烟雾,茫然无措;老师地讲解仿佛天书;课后堆积的作业像凶悍的野兽,让我无从下手;想到同学们蒸蒸日上的学业成绩,我连扎堆的勇气都没有,心灰意懒之后,最本能的反应就是逃避这一主课。
这个时候,村小合并联中,学校对教职人员重新分工,张德祥成了我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他四十岁上下,身材瘦长,背微驼,脸膛黧黑,走路始终迈着碎步儿。张老师了解到我的学习情况后,主动家访,他语气委婉,和蔼可亲,与我促膝谈心:“‘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的数学成绩曾在班里名列前茅,‘失败是成功之母。’你的奠基石是牢固的,希望学子重整旗鼓,独占鳌头……”他谆谆告诫我学习要相辅而行,齐头并进,切忌发展不平衡。那天晚上,张老师语重心长地寄语让人醍醐灌顶,获益甚夥,最后恩师还谈了一番掏心话,我一听,由衷而言:“张老师,我的数学名次在班里垫底,不能担任班长、学习委员,不好服人。”他握住我的手,温和的眸子里闪射着无比自信的炯炯光芒,那目光,就像黑夜里的一盏灯塔光彩熠熠,令我不再犹豫、迷惘,临走时,他嘱咐:“明天班前宣读‘班干部任命书’,你写一段任职发言,要有感召力。”
“同学们,新任班长还写了热情洋溢的决心书,大家静听。”站在讲台上,心中陡然涌起那次公布成绩时的难忘情景,不免紧张起来。忽然“吱呀”一声,教室门开了,风卷着几片芙蓉叶飘进来,低头一看,鞋帮上还沾着黎明时擦黑板的粉笔灰,白得刺眼,精神分散的那一刻,张老师的话在脑海中铿然回响起来,它与门外的风声交织融会,“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凝视着那张边缘已被捏出皱巴巴的月牙痕的稿纸,高昂地宣读声回荡起来,在张老师的默默注视下,在一片宛若急雨打芭蕉的密密匝匝的掌声中我走下讲台,他那句“你绝对能胜任”的充满号召力的话,不仅让我昂起了头,也开启了师生之间长久而美好的情愫。
恩师无微不至,他帮我理清班级管理思路,详细介绍了每个学生的性格特点、优势瑕疵、爱好特长;他陪我盯晚自习、查铺并教我如何消除、化解同学们之间的隔阂、摩擦,他还亲自带领我家访……这些校园、社会实践活动铭刻心中,至今仍在工作中发挥作用,无论是在岗期间的组织纪律,还是同事之间的团结协作,我总会想起当年张老师传授的“秘笈”,这些实践经验的理论、方法,奠定了我立身处世的底气。
如何提升我的数学知识更是张老师耿耿于怀的热望,他心知肚明,一个起“模范带头人”的班干部,怎能不出人头地呢?为了让我尽快走出困境,他牺牲节假日,孜孜不倦地予以辅导,他纤悉无遗、不厌其烦地讲解每一个课题;他用生动有趣的方式拆解那些抽象的概念;他把定义、公式编成顺口溜,以便化繁为简,通俗易懂,利于牢记……在他条分缕析地耐心教导下,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数学课业终于破茧成蝶,张老师的春风化雨如同孕育在我心灵里的一粒种子,慢慢生根发芽,从此光辉灿烂。
校园生活中亦有恩师温暖伴随的身影,最令我刻骨铭心的是初二那年放寒假的一天,由于爷爷病危,我急需回家,那天傍晚朔风啸鸣,大雪凌空飞舞,强大的冷空气正东移南下,浩荡肆行,看气候恶劣,张老师决定护送我回家,在途经一段崎岖迂回的山径时,恩师脚一跐,猛地仰面滑倒,我慌忙用力把他搀扶起来,不一会儿工夫,张老师的踝周肌肉便鼓胀起来,撑得发亮,仿佛轻轻一戳就会捅破。后来我才知道,张老师伤势严重,做了外踝骨折钢板内固定术,那道长存的疤痕成了我一生深深的情结。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时间的刻度已悄然画上了三年校园生活的句号,毕业典礼落幕后,我简备薄礼,怀着依恋、激动的心情来到他的办公室,吐露心声后,没料到他心细如发,先我着鞭,只见恩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烫金笔记本递给我并笑吟吟地说:“三年的班干部,你真是得意门生,笔记本的扉页上有题字,算是留作纪念吧……”从张老师的心腹之言中获悉:他从教三十年,一直是民师,送走这届学生,他就离开工作岗位了,当听到这句话时,张老师见我疑惑不解的样子,又补充道:“民师,就是学校雇用的临时工,依据上级有关规章,这次予以清退。”思虑着张老师的肺腑之谈,看着崭新的纪念品,铭记着他说的“你去县城一中读书,我已经联系妥了”的话,我一时感慨万千,五味杂陈,热泪倏地噙在眼眶边……
张老师荣归故里后,我如愿走进了梦寐以求的县一中,高中期间,我们经常鸿雁传书,投桃报李,每年春节前夕,我都亲临师门,专程拜访敬爱的张老师;而他也念兹在兹,时刻关注着我的学习、生活。高考期间,张老师三番五次询问应试情况,当他第一时间知晓成绩超出本科分数线的喜讯时,恩师如释重负,欢欣鼓舞,他亲临寒舍,再三斟酌拟报各项志愿,经过慎重选择,第一志愿填报的是名牌医科大学,果不其然,我传承中医世家,有幸步入神圣的医学殿堂。
2019年暑假终了之时,得知恩师贵体欠安,我火速赶来看望他,在师母的扶持下,张老师颤巍巍的坐起来,见是高足弟子,他示意我挨近,伸出手,似乎要对床夜雨,他侧过苍黄、瘦削的脸关切地问:“考研的事细致考虑了吗?选择好所报院校、专业了吗?”恩师的话一语破的,正中下怀,我以手加额,谦恭地说:“程门立雪,学生愿闻其详。”听完诠释后,眼前又鲜明地凸现出冰天雪地中那肿胀的脚踝、殷切地教诲,施仁布德的高风亮节……我仿佛再一次仰望到了茫茫夜空中颗颗璀璨夺目的星星,是它指明了迷失的方向,是它引领我走向人生美好的康庄大道,它是一生恩师情。情之所钟,我不由得掏出多年前那个精致的笔记本,面对尊崇的张老师,重温了那段刻骨铭心的毕业题字:“志之所趋,无远弗届,穷山距海,不能限也。志之所向……”
张老师吃力地攥住我的手,他两颊肌肉稍微松弛,面露微笑,嘴唇嚅动:“当年的厚望,你只迈出了可喜的一步,踵事增华,学不可以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