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宅:岁月长河中的温暖港湾
马应福(青海.海东)
迁徙的候鸟
站在即将翻建的旧房子前,往昔记忆如解冻的拔延河水般奔涌而至。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包产到户的政策点燃了农村发展的希望。那时,我们住的老庄廓院地处一方黄土地上,坐西朝东,早晨的阳光首先照在主房上,花园里阿妈种的川草花黄灿灿的,家院的暖色调让人心里很踏实。可那背靠的土崖,崖头摇摇欲坠,入夏总掉土圪垯。“这土崖眼看着塌哈来里,这里不能坐了,要早点搬走。”父亲眉头紧锁,他粗糙的手掌攥着旱烟杆,烟锅里的火星在暮色中明明灭灭。
搬迁前,阿大带着我们弟兄来到要打新庄廓院的地界,阿大和请来的墙把式蹲在青灰色的土地上抓土搓捻,分析道:“这是‘鸡粪土’,看上去沙沙的,只要干湿合适、夯杵瓷实,或掺上干麦草,墙就结实”。下线了,阿大拿着角尺和水平尺,墙把式捋着线绳,我们弟兄们抱着木头橛子,都忙乱起来。墙把式眯眼瞅着太阳与线绳的夹角,喉结滚动着念出老口诀:“线顺日头走,风不钻墙头。” 阿大握着角尺反复校准地基,说:“量的是分寸,守的是烟火。大墙摞捎墙,安全又稳当。”他说这话时,木尺背面被岁月磨平的刻痕在阳光下忽明忽暗,像是老辈人用凿子凿出的尺寸记号。
这里地势平坦,坐北朝南、四四方方的庄廓院,显得很紧凑。它不仅是遮风挡雨的住所,更是高原儿女在时代浪潮下编织生活的见证。而打庄廓院的记忆,正是这见证里最滚烫的章节。
下线后的第二天,就开始打庄廓院,淳朴的庄员们纷纷跑过来帮忙。
夯土的礼赞
打庄廓院是搬新家的头等大事。尕小伙扛着沾满陈土的石杵,中年汉子提着磨得发亮的铁锨,年轻媳妇担着装满清水的木桶,三三两两从塄坎上赶来搭帮。脚步带起的土尘里,说笑声如暖流浮动——这幕场景,至今仍是我心底最温润的珍藏。
板筑土墙最见章法。晨光里,青土潮润的气息混着人们的吆喝声。壮劳力往墙模里撂湿土,气力小的沿墙路顺时针将土运向墙基边。年轻小伙们净脚排成纵队,手背身后,沿着墙板一侧颠脚踏墙,不时俯身用脚底将新夯的墙面“收光”,沾在脚底的青土簌簌落下。掌杵的汉子们各展绝活——吴家青年力大如牛,单夯时稳若磐石;张家、赵家的儿娃子夯杵竞赛,不分上下,喝彩声此起彼伏;秦、王、李三家的年轻人呈三角阵型,石杵起落间似梅花五点绽放。众人你追我赶,谁也不愿落于人后,粗布衣裳下的脊背随着动作起伏如浪,每一次夯杵皆是力量的迸发。石杵抡起时带起半抔金土,重重砸在湿土上,闷响顺着墙基蔓延,震得人脚心发麻。
时光在夯土声中悄然流逝,转眼便到了日暮时分。劳作的疲惫爬上每个人的眉梢,但大家的眼神里仍透着股兴奋劲儿。就在这时,暮云忽裂,夕照给打墙人镶了道金边。墙把式抹了把额头的汗,直起腰板,忽然扯开嗓子,喉间迸出长调:"杵头落地土成金呀——"众人齐声应和:“夯——呀”,掌杵者攥着油亮的石杵把,顺势将石杵重重夯下。紧接着,墙把式又一声吆喝:"庄廓四角稳如墩哟——"众人拖长声调回应:“夯——哟!”尾音裹着河川的风,和着墙基的震颤,在炊烟升起的暮色里荡开。
人群里,有个姓辛的汉子格外引人注目。他皮肤黝黑,手臂上的肌肉像盘虬的老树根般凸起。每次抡杵,他都咬紧牙关,脖颈处青筋暴起,“咚、咚、咚”,他有节奏的夯着。此刻,他一边夯杵,一边给旁边的年轻后生传授打墙夯杵诀窍,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对这门手艺的热爱与执着。
石杵的影子在夕照里与跳跃的光斑交错晃动,夯土声粗粝厚重,如大地的脉搏。新筑的土墙一寸寸生长,夯痕叠着日影,汗珠渗进泥土。那些跳跃的光斑与夯歌交织,在暮色中流淌成一曲古老而鲜活的夯土礼赞。
按老规矩,打墙需顺时针转圈,最后在西北角合龙口——这是世代相传的章法,仿佛以黄土为笔,在天地间画一个圆满的句号。老人们说,合龙口,乾坤安,福满园,从此以后,庄廓院就是子孙世代栖息的甜蜜摇篮。如今,随着时代变迁,这样传统的打庄廓院场景越来越少见了,砖墙逐渐取代了夯土的墙垣,但那些凝聚着祖辈智慧与汗水的记忆,却永远不会褪色。
墙把式向龙口泼洒酒水,向众人撒糖果。酒水泼在未干的墙土上,腾起细薄的雾气;糖果抛向半空时,孩子们的笑声惊飞了墙头的麻雀。大家忽地拥向落地的糖果,分享东家的心意,空气里泥土的潮气混着酒香涌进鼻腔。
暮色渐浓时,新墙的影子在炊烟里站成剪影,那些夯印终将如老树的年轮,在风雨中长成家的形状,也成为我们心底对故乡最温暖的牵挂,承载着一代又一代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坚守。
合龙口的酒水还没干透,阿大便在老庄廓院里支起木工架。推刨刮过木料的声响,从此与庄廓院里的炊烟日夜相伴。
刨花的温度
拆除旧房子时,一团团金黄色的刨花簌簌坠地,杂木清香裹着陈年旧事漫上鼻尖。这些揉成团的刨花,本是三十年前用来封堵椽豁——被乡亲们称作“马眼缝”的材料。记忆里,阿大的身姿像一张绷紧的弯弓,布满老茧的手掌推着沉甸甸的老式刨子,刨花飞落,青布衫上汗水顺着脊梁在后背洇出深色云纹。
翻飞的刨花打着旋儿飘落,恍惚间竟与三十年前的碎影重叠,那些被时光揉碎的片段,此刻又在尘埃里鲜活起来。
如今手捧这些陈旧的刨花卷,凹凸不平的纹理像极了阿大掌心的纹路。它们多像一卷卷褪色的胶卷,徐徐展开,便是老屋檐下蒸腾的暑气,是刨花簌簌落到黄土地上的声响。每一片都浸着阿大劳作的温度,藏着无声却滚烫的爱意,连边角磨损的弧度,都镌刻着岁月的吻痕。
风掠过断壁残垣时,忽然记起阿大常念叨的那句老话:"刨花散了能扫净,人心烂了补不齐。"这句带着松木气息的谚语,此刻竟在满地刨花里生出新的况味——原来有些东西,即便被岁月揉皱碾碎,依然能在某个瞬间,重新拼凑出完整的温度。
高原的木作
目睹着这发黄的刨花,拣起一卷,缓缓展开,脑海里呈现出当年亲人忙碌的美好场景,仿佛听到了高原木作的韵律!
新庄廓院里要盖土木结构的平房,木料加工仍在老庄廓院进行。俗话说得好 “金柱正,大梁稳”,这句在高原流传许久的老话,藏着建造房屋的关键诀窍。
晨光初透,阿大穿梭于梁柱间,调试着刨刃的角度,测量着柱头的弧度。他掌心的老茧蹭过墨斗线,留下淡淡的汗渍印子,浸透锅底灰的牛筋线“啪”地一弹,一条笔直的墨线在圆木上烙下炭黑的印记。斧头起落,木屑纷飞,榫卯的凸凹渐显轮廓;凿尖轻挑,碎末簌簌,松木的清香混着木屑的微尘在晨光里漂浮,阿大指尖的温度混着木料的气息,直至柱头与梁口严丝合缝。
旁边的临时工坊里,阿哥在松木板上雕刻花草,眼下正专注于梅枝——执刀的手轻推慢转,梅枝自中线向两侧舒展,刀痕顺着木纹生长,倒像是从松木肌理里自然抽出的枝桠。他指尖捻着刀柄微调角度,两朵半开的梅花便从枝桠转折处绽出,梅瓣边缘凝着刀刃带出的松脂,在浅褐木纹间洇出淡黄的晕,像被晨露沾湿的梅瓣。“这雕刻是细活儿,急不得。一着急,叶子的正反面会搞错。”他头也不抬,刀刃在木纹间游走时,只由着刻刀在花瓣尖上轻轻收势,木屑簌簌跌进他挽起的袖口。待放下刻刀,梅枝从松木的质朴底色上挺起,带着刀工的细腻与松脂的天然,俨然一幅会呼吸的盆景式立体画卷。
远处新庄廓院的夯杵声隐约传来,与眼前刨刃刮过松木的“沙沙”声叠在一起——像是旧时光与新日子在隔墙对话。
成品木料运到新庄廓院,开始搭建。阿大提醒大家:“金柱顶千斤,大梁承万斤,前提是柱子要正,大梁要稳!”晚辈们纷纷回应:“放心吧,阿爸,我们会用心的!”“明白了,阿大,我们一定立正架稳!”于是有的从远处目测是否横平竖直,有的拉线测量间距,阿大粗糙的手掌抚过立柱,线坠在晨光里轻轻摇晃,他单用右眼查看悬挂线坠的线与立柱的中心线是否重合,逐个纠正立柱的偏差,力求架构稳固。
上包梁是搭建房屋框架的最紧要仪式。红布拴紧包梁两端,阿大打开青稞酩馏酒瓶,将酒水洒向梁头,念诵祝词:“青稞酩馏敬天地呀——梁柱生根扎稳当!家宅长宁人丁旺哟——”酒液渗进木纹,混着他指尖的老茧味,在晨光里腾起细薄的雾。
鞭炮炸响,硝烟未散。“上梁!”堂兄们一声吆喝,房顶的两人拽着红布拉,下面的十条臂膀绷起黝黑的肌肉,同步发力向上挺举,包梁凌空飞升。伴随着一声“落!”榫头楔入卯眼,包梁轰然入位——木与木相扣的闷响,像整个家族的气力都嵌进了房梁。
那柄裹着三代人汗印的墨斗,从老庄廓院到新庄廓院,始终与木料形影不离。古联云:“曲尺能成方圆器,直线调就栋梁材”。待屋架巍峨耸立,墨斗安静地蜷在木工架板上,线轮如法轮庄严,墨线串联线锥似神箭蓄势,木签轻叩木料,仿佛在书写古老符咒,又似呢喃守护家宅的咒语。
每当墨线垂落,便是一场神秘的仪式——浸透锅底灰的墨线,恰似岁月织就的护身符,在晨光里泛着细碎银芒,将新旧光阴密密串起。墨斗记得阿爷在老宅梁上弹下的镇宅之线,铭记着阿大校正旧柱时的专注,如今又见证着新梁柱托起的朗朗乾坤,将世代传承的守护之力,深嵌进每一寸木骨。连木料里的年轮,都晕染出抵御岁月的神秘纹路。
晨光挪过新立的屋架,照着阿大掌心蹭在梁头的汗渍、梅枝刻痕里渗着的松脂,将一家人的目光也染成了暖金色。那些在老庄廓院刨出的木花、在新地基砸出的土印,此刻都成了房梁上的光、椽子间的影,默默托着这方新天地。
三十年前,家境不算宽裕,阿大总念叨盖房不要拉账垒债,老房拆下来的木料,但凡还能用的都仔细留着;新盖厨房、草房时,就用顶顶卯的法子省料,把省下的材料匀给厢房。
阿大与我的兄长们细细盘算出方案,众人齐手,把新房稳稳立起。土木平房看着朴素,实则扎实稳当,藏着冬暖夏凉的妥帖。
西房用新旧料搭配的 “对儿木” ,扎梁挑着“猫儿头”,显得安稳;北房“平枋悬嵌” 的样式里,假“猫儿头”藏纳着装饰的巧思。抬眼从门楣往上看,层层雕刻里点缀着花草,那“猫儿”仿佛蹲在花丛中探头张望,给质朴的房屋添了几分古雅与灵动。
落成那日,东风掠过悬嵌横枋,在木缝里打旋,惊得檩条间鸟儿唧啾——像旧木新材在檐下絮语,说着重逢的缘,也说着盖房时,一凿一榫藏的巧门 。
木作的余温尚未散去,包梁上的红布悄然褪成白纱。我想不到修修补补,竟是往后三十年的日常。
时光的褶皱
新房落成后,日子浸着欢声笑语缓缓流淌。三十载光阴竟如白驹过隙,那些被岁月揉碎的晨昏,转眼便藏进记忆深处。风雨经年摩挲,房檐上的瓦片开始风化剥落,每一块都留着岁月的斑驳痕迹;而椽头的横截面渐渐凝成陶印模样,每一道沟壑都藏着时光的密语;加上钻木虫悄然肆虐,曾经坚实的骨架早已千疮百孔,正一寸寸滑向坍塌的境地。
我,三十年前的青年现在变成年过花甲的老者,可是岁月不允许我弯着腰生活——脊梁渐渐显露出钻天杨的纹理,那些在岁月里暗自生长的年轮,最终化作撑起屋檐的坚韧弧度。
我如紫燕护巢般挑起维护家院、经营日子的重担,将“庄廓稳当,人心安定”的老话,夯进生命的纹路里。每年雨季来临前,我总如穿梭檐下的燕子,啄取木棍瓦片修缮后厦顶棚,衔来草泥修补缝隙;我好似燕子筑巢般,踩着木梯仔细封堵“马眼缝”,填补檐墙院墙的裂缝。那些穿梭忙碌的晨昏,早已化作庄廓院记忆里的燕语呢喃,在砖木缝隙间轻轻回响。
然而,岁月终究在旧房子身上留下了难以修复的痕迹。守着老院缝缝补补这些年,最终还是迎来了必须翻新重建草房、厨房、西房的时刻。站在新旧交替的门槛上,指尖抚过现浇平房冰凉的混凝土墙面,忽然明白这浇筑的不仅是房屋的筋骨,更是几代人在岁月里沉淀的期盼。晨光中,新的故事正破土生长,带着旧房子的温度,向着未来舒展枝叶。或许往后的日子里,会在新搭的阳光房内晾晒丰收的谷物,在明亮的落地窗前与儿孙闲话家常,这些即将发生的一切,都将成为时光新篇章里温暖的注脚。
挖机拆除旧房子时,我的心在颤抖,包含着亲人体温的木头、胡墼等将要悲壮地退出历史舞台。
胡墼的密语
如今伫立在新屋浇筑中的地基旁,目光被一堆废弃的胡墼吸引。胡墼的制作技艺——这种被认为与中亚建筑文化有所交融、在高原扎根时吸纳了本地夯土智慧的工艺,至今仍透着先人们的巧思。眼前的胡墼是早年家人按古法亲手制作的旧物,它们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段沉睡在岁月深处的旧时光。
这些胡墼大多曾是打庄廓院前制作的,用来砌房屋前后檐墙、左右帮墙。记忆里,倒胡墼的活儿总是热火朝天……胡墼——这种棱角分明的泥砖,依然沿用着古老的工艺精髓。阿大亲手做的模子有三格和五格两种,带底子的设计让脱模后的胡墼棱角分明。记得筛过三遍的细沙如月光铺陈在倒胡墼的场子,场子里要先洒水润地,阿大会念叨“地润三分,胡墼不裂”的老话。调泥、打泥、抟泥、填模子、转场子、扣模子、提模子,码摞子时每块之间留着呼吸的缝隙,一排排摞子像是一队队待检阅的士兵。干活的人衣裤被汗水紧贴在身上,全身裹满泥土,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泥水,只露出一双双明亮而坚毅的眼睛,仿佛是从泥土里长出来的泥人。阿大张开双手,说“胡墼坚硬,墙体牢固”,他手上的泥印三天都洗不净。
而今,搅拌机的嘶吼撕裂了寂静,我俯身拾起一块黄土胡墼,它边角浑圆,恰似被时光摩挲过的旧物——那是拆除老房子时拾得的,再次派上用场的“老将”。又拾起一块青土胡墼——那是移居现址的前期新倒的。这鸡粪土天生发沙,黏性不及黄土好,必须反复打泥才会有一些柔韧性,倒的胡墼质地才会坚硬。它表面细密的沙粒还未被岁月抚平,却隐约藏着深浅不一的指痕,指痕的形状,和阿大当年倒胡墼时留在模子上的一模一样——那时他总说“手上用点力,胡墼就瓷实”。指尖游走在这斑驳的纹路间,仿佛看到了当年亲人忙碌的身影;仔细端详,那凹陷的手印依然清晰,如同藏在箱底的家书写满牵挂,又如岁月印章刻下眷恋。老一辈已然离去,曾经如高山般坚实的依靠,已随着岁月的风渐渐远去。每遇生活疑难,再无那熟悉的声音为我点拨,孤独与无助在心底蔓延,思念在胸腔中凝结!
目光缓缓移向四周,当年众人夯筑的旧院墙依然静立,墙角头的镇宅石履行着驱邪护院的使命。墙面上被称作“雀儿烟”的苔藓像是岁月披上的绿色斗篷,板印在斑驳墙体上依稀可见。旧院墙宛如饱经沧桑的老者,见证着这个家的前世今生,承载着家族的回忆与传承。每一道裂痕都是生活的磕碰,每一片青苔都是岁月的馈赠。
旧墙头的小草突然簌簌作响,沉浸在回忆中,我有些恍惚。牛羊欢叫、炊烟袅袅的场景仿佛重现,青稞锅盔的焦香混着茯茶的沉香从雕花窗棂溢出,在夯土墙上凝结成琥珀色的记忆——那是阿妈在平底铁锅里烙馍馍,在砂罐里熬茶的独有气息。恍若看见事必躬亲的阿大,在晨光里给奶牛搅水食,给毛驴拌麸草……
眼前承包商们忙碌的身影又将我拉回现实:晨光里,新房子轮廓渐显。那青灰色的混凝土屋面和墙面泛着石光,混凝土褪去了临时塑形的柔软,回归于抵御时光的原始使命。新房子的砂灰缝隙里,是否藏得住胡墼的密语?风掠过新墙时,巷道深处忽有碎语浮动——是祖辈蹲在胡墼墙根下敲烟锅的声响,被时光揉进了砂灰的缝隙里。
新筑的居所
抚摸着胡墼上的旧手印,我忽然听见拔延河解冻的声响——原来候鸟迁徙的轨迹,从来不是告别,而是把旧巢的温度,驮在翅膀上飞向新的晨光。
朝阳依旧照暖着庄廓院,我猛然醒悟, 修葺家宅,从来不是对旧时光的切割。它是将记忆揉进沙灰,把牵挂砌进砖墙,让炊烟依旧能沿着熟悉的路径,飘向游子心头的方向。
在岁月的长河里,这座家宅始终是我们最安稳的港湾——它用斑驳的墙垣抵御风雨,以不灭的灯火守望归途,以门框门楣上永远新鲜的春联呼唤亲情。无论寒暑更迭,永远在记忆的岸边,等待每一个漂泊的身影,重归温暖的怀抱。
注释:
1.庄廓院,像城堡一样的夯土民居。
2.胡墼,长方形泥砖,用于砌墙。
3.墙把式,负责夯土筑墙工程的工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