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连载小说——《高铁上的眼神强奸》
文/杜永脉(少陵堂)
(二)
列车在下一站停靠时,两名警察已经等在车门外。“请配合一下,提交一下身份证,这位先生。”警察的表情公事公办。
老贾没说话,拿起自己简单的行李,跟着下了车。他被带到了车站派出所的询问室。
询问房间很小,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灯光惨白。负责询问的年轻警察记录着所谓“报案人”的陈述,当然,主要是那位短发女士在激昂陈词,反复强调“不适感”、“被凝视的恐惧”和“眼神强奸”这个概念。吊带衫女士则大多时间低头“嗯”“啊”的附和。
“贾先生,”年轻警察转向老贾,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先入为主,“两位女士指控你……,呃,长时间凝视其中一位女士的隐私部位,造成对方心理极度不适。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老贾看着警察,又透过警察,看向那面单向玻璃,他知道那里可能有人旁观。他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一丝嘲讽。
“警察同志,”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我曾经是军人。在西南边境待了八年,负过伤,拿过功勋章。”
也许因为老贾提到自己是位曾经的军人,警察和那两位女士都仔细地打量起他来。
老贾坐在那里,像一块被风沙磨糙了的石头。他瘦,是那种经年累月淬炼出的硬瘦,肩胛骨在洗得发白的旧夹克下支棱着,却依旧撑着一条看不见的直线。
他的脸是不能再真切的。大火留下的疤痕从脖颈一侧爬升,蜿蜒没入鬓角,皮肉皱缩,呈现出暗红与浅褐交织的斑驳。这面容初看骇人,久看却只剩沉静,仿佛所有剧烈都已烧透,只余冷硬的灰烬。
最抓人的是那双眼。眼皮被伤疤牵扯得有些异样,却丝毫不妨碍里头的光。那眼神不锐利,只是极深、极静,像冬日无人惊扰的深潭,所有光线投进去都沉了底。他看你时,便是将你整个人沉沉装了进去,不容含糊。
他唇线抿得紧,说话时声音低哑,带着磨砂质感,每个字都像从肺腑深处掏出来,砸在地上。他的手骨节粗大,青筋虬结,安静放着也似蕴着千钧力。
他下高铁、走路、进派出所步子都特别的稳,背脊挺直,即便坐着,腰腹间也绷着一股看不见的力。他无需言语,便是一段沉默的往事,一座移动的碑。
老贾此时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两个女人。短发女性下意识地挺直了背,仿佛要迎接挑战。
“我们受的训练,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观察环境,评估威胁,已经成了本能。就像你呼吸一样自然。”他缓缓说道,“高铁是密闭空间,我习惯性查看车厢内外,包括每一位乘客,在我眼里首先是环境的一部分。我看的是‘整体’,不是某些人想象的‘局部’。”
他看向那位吊带衫女士,“这位女士,我确实看到你了。但我看到的是‘一名穿黑色吊带衫的女性乘客,坐在X排X座,情绪稳定’,仅此而已。如果我无意的、职业习惯的一瞥,让你感到不适,我道歉。但这绝非本意,更谈不上什么‘强奸’。”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很重,带着明显的讥诮。
“至于‘眼神强奸’……”老贾的目光转向那位短发女士,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像一把脱鞘的军刺,“同志,强奸是一个极其严重、拥有明确定义的刑事犯罪罪名。它代表着暴力和侵犯,是受害者血淋淋的创伤。把这个词轻飘飘地拿来形容一个无意间的眼神,您不觉得……这既是对真正强奸受害者的侮辱,也是对法律严肃性的践踏吗?”
“您是在偷换概念!隐形暴力也是暴力!”短发女士激动地反驳,脸色涨红。
“暴力?”老贾重复了一遍,他猛地扯开自己旧夹克的领口,露出脖颈下方一道狰狞的、蜿蜒入衣内的疤痕,“这才是暴力留下的。我见过真正的暴力,也见过真正的受害者。她们的眼神,和您二位现在的样子……完全不同。”
杜永脉,男,1966年生于江苏省宿迁市宿城区,笔名晴空寻影,祖承祠堂“少陵堂”,大专文化,(中)高级工程师,喜欢诗、词、赋、楹联、小说、散文、曲艺小品,爱好旅游及社会研究。

编者简介:艾兰,本名王凤,曾用名蓝雪花,山东临沂人,1979年生于山东德州禹城。微信qq11849021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