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岳定海作品:绵阳季风
(绵阳,中国唯一科技城,四川第二大城市,盐亭嫘祖故里,北川大禹故里,诗仙李白故里,野生熊猫第一市……在它身边,云淡风轻,不惊不诧;壮怀激烈,惊涛拍岸!它值得我思考,观察,书写与赞美。)
惊天的雷电
期盼已久的雷声在天幕滚动,像万千颗铁球横扫厚重的铁板,像千万匹骏马嘶吼着奔驰过草原……我迫不及待地下床拉开早晨的窗帘,明净的玻璃外,笼盖四野和高山的是层层叠叠的乌云,它们恰如一床密不透风的被子,沉重地压在四川盆地和我们头上的天空,雷声响起来了,伴随它的是一阵撕裂天体的晶亮的闪电。
为了这一天,我在酷暑里已经忍耐很久。今年农历世称乙巳,恰遇上极端天气的高温,从火爆六月开始到七月流火,又接上八月未央,天天都在手机的桌面跳出40摄氏度的字样,我一看就心烦意乱,40摄氏度还要不要人喘气了?我与夫人哪里都不想去,把空调一早打开,在看电视和写字绘画的空隙怀念离绵阳不远的山丘、湖泊和高原,比如近一些的北川秀丽清幽的小寨子沟,江油绿水长流的蒲家沟,平武雪宝顶翻山而下的人间童话世界九寨沟,还有稍远些的广元唐家河,曾家山与四季沐歌的清溪古镇和阴平村……这些避暑胜地我们是喜欢涉足的,一想到前些年我们前往雅安孟屯河谷消夏时,遭遇暴雨导致山崩而击毁唯一进山的公路,滞留我们几天不能回家就感到一阵后怕。避暑山庄好是好,大多地处复杂多变的山谷地带,我们还是不去了吧。这个念头阻止了我们前去清凉丘区的脚步,呆在如蒸笼一样的涪江两岸苦熬难耐的时光。我每天打开空调,恒定23摄氏度,与隔世的窗外40摄氏度保持17摄氏度的距离,距离产生美也产生凉风,将畏惧的高温拒之门外。我坐在我下金蛋的窝里闷闷地想,当年我当知青时在赤日炎炎的土地上面辛劳地忙碌是怎么度过的?当年我在烈日下走上几十里山路去朝拜一座寺庙是怎么承受过的?尤其是在盐亭章邦乡下当知青时我在仲夏一直盼望着下雨天,是那场撕心裂肺的暴雨,是那场乌云盖顶的暴雨,是那场当头淋下的暴雨,是那场雷电交加的暴雨,一遇上这场瓢浇桶倒的暴雨雷电天,我会欣喜地脱掉褴褛的上衣,仅剩内裤后打双光脚板冲击雨帘,任由它冲击我的身体,洗刷我的房屋。在雨水溅射之时我停留在苏家山村口那株上百年的榆钱树下呆想,这是不是屈原怀石投江时赶上的那场诡秘的雨?这是不是陈胜吴广揭竿而起时碰上的那场神奇的雨?这是不是静静的顿河上婀克西妮亚撞上葛利高里的那场暧昧的雨?这是不是牛虻在南美洲流浪当杂耍师时遇上的那场悲伤的雨?我就在风雨里哗哗作响的榆钱树下漫无边际地乱想,我努力睁开湿透的头发下那一双青春无邪的眼睛,试图观望白雾迷茫的远山却是一阵徒劳,再看身旁不远的低矮的农家院子,一律在静默里任由檐水滚落。农家院过去是被暴风骤雨冲洗里变得发青发亮的庄稼地,它们从我面前一直起伏到檬子垭脚下,叶片摇摆的包谷地满山碧透,村小门前一口池塘里浑水翻腾……我突然流泪,一扭头冲回山岩前我那间蜗居,它小是小,足够我容身一栖。事隔五十年有多,我已从盐亭苏家山到达绵阳涪江东岸定居,天仍然打着闷雷,是那种威严的沉重的雷声,它们从地球的天空一直震撼到银河系的水面,又刺啦啦地折射回来……我稳当地坐在沙发窝里冥想,天上为什么有天?天上为什么有云?云为什么分白云乌云黑云和愁云?它们为什么聚散离合?为什么云总是和打雷下雨相伴?雷在怒吼时它的能量为什么如此惊人?阵雨呼啸而过,它激荡人世间的力量为什么这般强悍?我回答不了这些疑问,慢慢的走向我家种花养草的阳台,每一步都缓慢,享受着这凉爽的季风和惬意的气候,我欣慰地看见阳台上那方长满青苔的石水缸的突立的石山下金鱼在欢快地游曳,它与我居所下面的涪江奔流波浪的鲫鱼是一样快乐吧。充沛光线下阳台上攀援几枝遒劲的葡萄枝,它们在竹竿的支撑下东盘右旋,盛夏时我们享用了它紫色的汁水涌流的果实,今天在风声紧促的时光里,它们与苍茫大地上所有的藤蔓是一样的勃勃生机吧。我们的阳台还盛开气息微曛的香水百合与稀罕的昙花一现,香水百合是多姿多彩的,昙花洁白如雪,都高雅都优美都珍贵都卓尔不群,我流连忘返不去,静静地思索着绵阳乃至四川的山野与峡谷,地平线与河流,它们的野草闲花呢?它们的万类霜天呢?不正如阳台这些呼吸自由自在气息的花儿鱼儿一样吗,不畏惧雷电的打击,相反是欢呼雀跃得很啊。我还真切地感受到,今天绵阳下的暴雨让人惊心动魄,而在万里之外的欧洲一些山峰正在积雪,在波光闪闪的太平洋那边的澳洲正在吹刮烈风,在赤道线外的非洲大草原正在忍耐大旱,世界不同天象,四季轮回的风雨雷电用暴力宣泄着这一观点。我在宽宽的阳台上享用着风暴带来的凉快,思绪依旧在万里云层的风雨声里漫游,南美洲一位吹箫者在倾情演奏“天空之鹰”,北欧一位老歌者在城市中心演唱“你鼓舞了我”,还有一位女歌星在波澜壮阔的海边放声一曲“斯卡布罗集市”,在祖国内地绵阳,有歌手唱起了震撼来袭的“我的祖国”。在这里,力量与意志,钢铁与花朵,飓风与野草,辽阔与深邃融为一体,久久地散发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优雅与美好,而暴风雨为他们唱起回荡天体的荣耀王者的和声。
绵阳的山川异域风月无边总是很雅致的,像我居家下的滨江广场相邻的涪江就大有深意,它从遥远的四川岷山主峰雪宝顶的雪山汹涌而来,流经天下绝色的九寨沟,北川治水英雄大禹的山河,唐朝诗仙李白的故居,到达唐李贞修建的绵阳越王楼下面,它还滔滔不绝地奔腾而去直抵重庆合川汇流的嘉陵江,随后合抱于气势磅礴的万里长江。涪江曾经是暴躁的,澎湃的洪水撕咬着它的脾气。涪江更多的是流动着一川温情的波浪,它的柔情的水面,漂流过汉代扬雄的赋,唐代大诗人李白和杜甫的诗,宋朝文同的画和元代邓文原的书法大作。涪江浸润文化已久,连暴风雨覆盖下的江水也是文雅的和精美的……
我只晓得为等这一天,我忍受高温已经很久了,我相信在溽暑里大地万物都期待这些翻天覆地的沉雷,撕破长空的闪电和劈头盖脸的狂风暴雨。我私心里认为,天体不干不净了,总是有义无反顾的雷雨荡涤难捱的酷热天地。那些游荡的风,那些自私的纸屑和小心眼的灰尘,那些沾沾自喜的饥渴,那些居高不下的酷热,那些咄咄逼人的干旱,都在这惊天动地的雷电里一扫而光!我双手合十,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更猛烈些吧!
涪翁自水出
历史上,有许多过客的背影模糊不清,面容也显示不清。东汉初年的涪翁既是一例。涪翁,生于涪县(今绵阳市区南郊),常年在涪江上打鱼为生,居民见其面目和善,言语散淡,尊其为涪翁。这位老先生,迎着朝晨的红日撒开大大的圆,又面向落日熔金的涪江抖开水淋淋的网:微笑、喜悦、质朴,都在一天的辛劳中随风飘逝。
打鱼只是过程,行医才是目的。涪翁磨制了一根石针,病人求医时,他用石针珍治,很快针到病除,乡亲皆称奇,涪翁仅捻须一笑。可贵的是涪翁治病不收报酬。夜晚,在芙蓉溪畔茅屋里,涪翁燃亮一盏油灯,将白天诊治病人的心得记叙下来,写进人生的闲适里,也写进人生的智慧里。拒绝与虚伪与平庸作伴。他用心写出《针经》与《诊脉法》等著作,理论联系实际后,天亮又去江边捕鱼,替乡人诊病。是江中一叶扁舟的主人,也是巴蜀盆地的一位智者。说不出那一个季节,是白发苍苍而又备受乡邻爱戴的涪翁与弟子程高商量,邀请涪县以外的郎中名士聚集涪江边,制作梦想已久的人体经络漆雕模型,目的是为天下百姓祛病消灾,延年益寿。程高一听十分赞同。在一个秋天的上午,涪江边茅屋里炊烟袅袅,一行医术名家在涪翁的引领下,向屋中间“祖宗”牌位行了大礼,并深深一揖,净手焚香,庄重的制作活动开始进行。涪翁等医士制作的人体经络漆雕模型,为一裸体男性,长28.1厘米,比例协调,体布黑漆,贯穿数道红色漆线,暗喻针灸穴位与人体经络走向。后据史载,线条分布与《黄帝内经·灵枢·经脉篇》和长沙马王堆中汉墓出土的古经络书籍记载十分相似。涪县,成为中国中医针灸学与经络学说的重要发源地之一。
历史有幸,涪县有幸。这件漆雕在历史进程中越来越清晰,涪翁等悬壶济世的高人背影越来越模糊。涪翁自水边出,又缓缓沉入历史的长河中……
涪城会
东山在哪里?它向天下面吹来了什么风呢?这是一个问号?它多年来恰如一只燕子,在春天的房梁上筑巢,飞上掠下,竟然发出疑惑的啁啾声。
为寻找这一答案,我近日攀登了一次绵阳近郊的山峰,它位于芙蓉溪畔之上,不甚高,山脉逶迤而来,在平阳府君阙背后的波浪里戛然而止……这座山,古称东山,又名宝盖峰。从山顶朝下看,绵阳城尽收眼底。时光倒流两千多年以前,东山脚下的平坦河滩有土著人在此围坝筑墙,结庐安居,再看远些,涪江悠然地长流,夕阳如金,闪烁其间,渔人荡舟,对歌互答,一派喜气洋洋之景象矣。而肥沃的土地上面,农夫掌犁,冒着芬芳气息的泥土如油膏一样闪耀光泽,向一旁翻涌去。鸡鸣桑树之巅,花开篱笆之侧,额的神,我的心真是醉了。据宋《方舆胜览》记述,“汉建安十六年(211)冬,昭烈入蜀,刘璋延至此山,望蜀之全胜,饮酒乐甚,刘备欢曰富哉,今日之乐乎。”行文于此,有个背景需作简略介绍,今日之绵阳,在历史上有几个大名,如涪县、涪城、巴西、左绵、绵州等,这里面尤以涪县最为古老悠远。可考的年代史上,就称涪县为“剑门锁阴”,历为兵家大动干戈之处,足见其山形地势之重要。其时正值东汉末年,朝廷大局靡烂,百姓流离失所,汉兴平元年(194),汉献帝任命刘焉之子刘璋继任监军使者,领益州牧。其间,刘璋几次派遣使者与如日中天的曹操交好,曹操正挥兵南征荆州,势如破竹,对上门友善的使者爱理不理。刘璋闻听曹操怠慢,又见曹操兵马遮天蔽日,绝尘前进,愁闷得不知所以然,只得再派别驾张松交好,那知曹操刚击退了刘备部队,十分了得,于张松傲慢无礼。在此难堪处境下,张松力劝刘璋与曹操断绝往来,与刘备结合,共同抗曹。刘璋听不进去,在军帐里踱步,决计再隔山观虎、伺机而动。这一拖就拖到三年后,刘璋眼看刘备一改颓势,气象是云蒸霞蔚,忙着派遣军议校尉法正前往荆州与刘备交好。这年冬月,涪县霜雪弥漫,刘备率领数万兵马沿长江而上,木船幢幢,旌旗翻飞,经过荒凉的巴郡涉过嘉陵江到达涪县东山时,刘璋率声势喧腾的几万步骑专从成都赶到涪县与刘备相会,史称“涪城会”。刘备是涿县人,系汉靖王刘胜的后裔,算是皇族远支,用通俗话讲,刘备血管里蕴含着皇室的基因罢。这个被称为刘皇叔的人,少孤,家贫,与母亲贩鞋,织席为生,想一想皇室一脉竟沦落到与贩夫走卒为伍度日的地步,我心也是拨凉拨凉的。好在时势造英雄,在腐朽政权压制下爆发出的黄巾军,于汉灵帝中平元年(184)起义,为乌云涌动天空颤动出一道眩目闪电,刘备趁势崛起,形成了“三鼎天下”之大势。刘备被邀进入涪县东山不想走了,他见涪县富庶,景色优美,忍不住在百日欢宴里发出那一声喟叹,至此,东山易名为“富乐山”,世代相传,被人缅怀至今。刘备在东山也未闲着,他踌躇满志,远眺烽烟滚动的方向,宴席一落幕,便跃马下山直奔葭萌关(今广元昭化)而来,并以此地为本营,招收兵马,广播恩泽,凝聚民心,故而士气大振。次年杀回马枪攻占涪县,进而一举攻陷整个四川,“天下三分其一在蜀”矣,史称“蜀汉政权兴于涪”。刘备与刘璋欢宴东山留下众多遗址与传说,刘备去世后由儿子刘禅继位,这个懦弱的儿子当了四十年皇帝,在军师诸葛亮病逝五丈原以后,任随宦官黄皓擅权,朝廷日不保夕,看着气数就尽了。险恶的世事里,魏国曾派邓艾、钟会伐蜀,大将姜维心性刚烈,死守剑门关致使邓艾久攻不下,邓艾心生一计,带三万精兵偷袭青川摩天岭,直杀“江油关”,守将马邈不战而降,这一来,如若无人之境的邓艾便杀得个昏天黑地,破涪县、攻绵竹、兵临成都致沦陷,又折身杀回涪县,迫使姜维降之…涪水苍苍,烟波水面起伏着历史老人长长的叹息“蜀汉灭亡亦在涪”啊。现在的绵阳山水间,还呈现着邓艾奇袭的“江油关”,忠孝朝廷的李夫人墓等珍贵遗迹;它们在斜阳的荒草衰烟里沉默,向后来者叙说近两千年岁月里一个个可歌可泣的发生在涪县的生动的三国故事。绵阳东山既今天之富乐山,当然是光芒四射的了。
此刻我也站于富乐山脉思索,刘备好像是一道从蜀外席卷带起的大风,究竟与远古庄子所形容的“其翼若垂天之云”的大鹏,和“御风而行”的列夫子,幻化成汇聚成搅动天地阴阳的神奇力量,它们久久地,在涪县东山刮着吹着旷世的大风,我为之叹服不已。
北亭的气质
秋天很深很重了,这个时节我忽然望着住家对面的碧水寺发呆,我遥望着滔滔涪江临岸的古建筑物,我知道这在唐朝有一位天才诗人飘曳而来,在这座叫着绵州(今绵阳)北亭的庙子里小住几天,他的到来,引起绵州官员富绅与文人的簇拥,他们热情地欢迎他的从云端而至的出现,如神出鬼没的神仙,也如丰采照人的才子。
我在碧水寺靠岩的茶楼静坐,巧手的工匠筑好坚实保坎后,在上面稳稳当当地修建了一座茶坊,那些大片的陡岩自古就存在,冷峻里附带着火山泥浆的气息,弥散着早期天地混沌初开的模样……北亭筑有四层,檐角飞挑,完全是初唐楼台建制样式。在1300多年前的绛州龙门(今山西河津)降生的才子王勃如璀璨流星,从山西划到长安后又破开天际,在唐朝的四川绵州绽放异彩。王勃何人呢?他在发蒙之时即能提笔属文,被称其为“这就是隔壁王家的三株树之一”。当朝宰相刘祥道向高宗推荐这位青年才俊,高宗召见王勃,他的满腹经纶大得高宗赏识,即授予朝散郎一职。同年,皇家乾元殿建成,王勃奉上《乾元殿颂》,赋作极尽歌咏繁华盛世之能事,确为一篇精美绝伦的颂文,高宗赞其为“大才也!”从此王勃名动京师,成为初唐第一才子,文章争相传颂。唐高宗总章元年(668),年青的王勃在挚友杜少府被派往四川蜀州(今崇州)任县令后,相约至京城某酒馆酣饮大醉,临行之时,王勃写下千古名篇《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其中“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一联,至今依然是让无数思乡者和行路人最为伤怀感叹的名句。官场的路途太顺太畅了吧,王勃在沛王李贤和其弟英王李显斗鸡时助兴,为沛王写了一篇名为《檄英王鸡》的檄文,高宗阅后斥责王勃为歪才,于是王勃被高宗逐出京师,至此,万人仰望的偌大长安城再无王勃的容身之处,王勃一路向西南哀怨而行,痛游蜀川……感谢巴山蜀水接纳了这位身材修长、面容英俊而略带苍白肤色的王勃,我遥想此时的王勃是脆弱的灵魂,裹挟着病态的自尊,在猿啼禽叫的蜀道踽踽独行,有一匹老马驮他跋山涉水,王勃迷茫的秀气的脸庞更是困惑了,他不知道自己得罪了那个权贵?皇帝一定是冒犯了,不然不会被逐出京城,也不会沦陷到地老天荒的地步,这样百无聊赖地走上凄惶的旅程,王勃心里的痛楚与无助是无人体味的了。幸好离益州(成都)不远处有山水平坝敞开胸怀接纳了这位落难的文化人,他从彩云飘荡的天空跌落到绵州的涪江岸边,这一跤摔得够狠,这一跤也把他彻底摔清醒了,他知道绵州这片丘陵会礼遇他,他看见当地父老与长官没用另眼看待他的倒霉样,他们的热情款待让经过天下艰难险阻蜀山的王勃长舒一口气,他决定停下流浪的身影,让马歇一歇,让自己伤感的心暂时栖息在涪江水畔一座叫北亭的岩边吧。是夜,在酒气飘逸的窗前,在佳肴诱人的桌边,王勃抖擞精神,一振旅途晦涩之气,清声而透彻地朗诵一挥而就的名作《绵州北亭群公宴序》:
下官人间独傲,海内少徒,志不屈於王侯,身不绝於尘俗。孤吟五岳,长啸三山。昔往东吴,已有梁鸿之志;今来西蜀,非无张载之怀。况乎践名场,携胜友,风月无几,琴酒俄乖。半面十年,一别千里。何少府故人攀桂,抚金石而论心;韩法曹新识班荆,临江湖而执手。离亭北望,烟霞生故国之悲;别馆南开,风雨积他乡之思。於时苍寡色,白日无光。沙尘起而桂浦昏,凫雁下而芦洲晚。傍邻苍野,霜风橘柚之园;斜枕碧潭,夜月芙蓉之水。既而登临惜别,骖驾少留。季札何人?亲逢赠缟;子荆不敏,思挂倾城。惆怅北梁,揖琴台而渐间;徘徊东道,思锦署以行遥。嗟乎!人事乖矣,江山远矣。请命离前之笔,为题别後之资。五际飞文,想群公之不让;一言有赠,知下笔之有神。
神作不长,特予全文引用,以飨读者。那天夜里,绵州的月亮如钩,夜云如鸟飞渡,整个涪江与市井屋舍和岸上的树木沉浸在朦胧的光晕里……王勃曾经两到绵州邻近的三台和梓潼,在称为唐朝四川第二城市的梓州(今三台)和剑门蜀道翠柏森森之梓潼,王勃也留下诸多光彩夺目的诗文,同样在秋色横空之绵州,王勃挥洒气势而重辞彩的佳构名篇问世。其实王勃与卢照邻,杨炯,骆宾王一样,用一己之力而横扫前朝“争构纤微,竟为雕刻”的颓靡诗风,努力拓展大开大阖的初唐汹涌澎湃之诗界万象,让祖国自秦始皇统一的雄鸡版图更为雄浑,血脉更为浩荡!那天晚上,我是愿意陪坐在绵州北亭酒宴王勃背后的暗影里,注视他的英气逼人,他的玉树临风,他的大作问世,他的忧郁气质,我知道那场斗鸡事件给他人生蒙上阴影,也知道他的灿烂年华止步于高宗的一生断喝。王勃终于在生命的低谷里找到一处可以依靠的水岸,他需要宣泄,需要怒气冲冲,需要把一肚子窝囊气倾入身边岩石下的涪江,需要把才华寻找一处人生的缺口泼洒出来,放大成那个秋季夜晚的不灭的长久星光!我陪他坐,是我的荣幸,也是绵州有幸和涪江有幸,“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的足印留在这片山水,千古绝唱的作品也光耀这片山河与更远的岁月!后来的事情都知道了,王勃随后在绵州父老依依不舍的目光里北返,唐高宗上元二年(675),朝廷欲恢复王勃官职,他回味自己宦海遭遇,不禁悲从中来,从人人妒羡之神童到朝廷犯事的命官,从自己行事莽撞导致其父贬官到荒芜偏远的交趾(今越南)做县令,才领悟到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是自己的父亲。瘦弱的王勃庚即从洛阳出发,千里迢迢前往交趾探望父亲,向其一诉衷肠。当他艰辛行至江南西道洪州府(今江西南昌)时,恰逢“滕王阁”竣工,都督阎公宴请名流和亲朋好友,共庆滕王阁垂成之喜。后来才有了耿介而才华横溢的王勃应声提笔写下千古第一骈文《滕王阁序》的传奇,也让南昌城的聚会名垂青史,奇异之文“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已成旷世经典,它将秋日黄昏凄美之境,那萧瑟、孤寂、怅寥、悲凉划破悄无声息的长空,指向作者所望长安之落日下面。尔后一句嗟乎,沉重里感慨自己的命运多舛,谦卑地抒发着自己浩瀚无穷的宇宙观。美文一出,阎公惊叹不已,将此文拓于滕王阁壁,共享奇异的才子之气。的确天妒英才,一代才子王勃创作此文几个月后离开豫章,在探望父亲后原路返回的颠簸里走到南海,忽遇骇天风浪,俊美青年王勃不慎溺海,受到海浪的惊悸而夭亡。从此,初唐这位文学天才定格在26岁,也永远地定格在文学巅峰,那一刻,《滕王阁序》成为王勃生生不息的碑文,后来人在静默里凝视,把它一个字变成一颗星嵌在夜空,让后世久久眺望与敬仰!
危楼高百尺
讲一讲绵阳城区龟山耸峙的越王楼。按道理,越王楼是绵阳人的情结,突然某一天在那座孤兀的龟山上冒出一座仿古建筑,或许会让人高兴一阵子。何以见得?在中国漫长的古代,被学者口口相传的“四大名楼”,是黄鹤楼、岳阳楼、滕王阁,越王楼。李白老夫子掷笔黄鹤楼,叹曰“眼前有景道不得”,指的就是黄鹤楼,一甩笔而使“竖子成名”,恐怕太白诗仙也未曾料到。王勃灿若莲花的口舌让滕王阁熠熠生辉,今人依旧浸泡在海天一色的幻象之中。而岳阳楼的“先天下之忧而忧”俱成为历代淸流士子之绝响。而高耸在天府大地一声不响的越王楼,由因李白一句“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便让天下人刮目相看了。
绵阳人热爱越王楼,将仿古建筑垒得最高,为四大名楼之首,达99米,这实在是李贞的福气,也是那个书上曾叫绵州土著居民的福祉呵。李贞,唐太宗李世民的第八个儿子,为了缎炼这个聪明娃儿,也为了少在宫中勾心斗角惹麻烦。太宗老爸将英武的李贞下派到绵州(今绵阳)历练。这个李贞挺争气,他借皇家之力将绵州治理得井井有条,为了一展宏图,还在刺史任上建好了越王楼。当暮色四围,李贞闲步于开元场龟山脚下,将斜长的身影融汇于高楼的光色之间时,李贞是踌躇满志的。后来他的死也怪怪的,李贞反抗武则天的篡政,私下联络诸位亲王起兵,事泄,被武则天冷笑着赐下毒酒而亡。李贞虽死,却留下一座浸淫历史的名楼。唐朝是雍容华贵而又大度开放的:诗仙李白最爱凑热闹,他爬上高楼远望,不禁吟道:“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今天我晓得所谓危楼一诗,其实指的便是越王楼,厉害吗?杜甫骑的瘦马也赶到了,估计杜甫诗圣是后脚来的,他有些偏偏倒倒,也饿了些肚皮,来都来了,就打起精神口占一首吧,起句便不凡,“孤城西北起高楼,碧瓦朱甍照城郭......”怎么样,杜甫还是挥洒出皇家气象了吧?宋代大文人陆游牵着驴儿赶绵州,这一路从剑门关穿越过来,煞是辛苦。陆游情长路更长,话多诗文多,他盘桓到绵州便忙着观赏越王楼,东瞧瞧,西看看,迸出几句:“上尽江边百尺楼,倚栏极目暮江秋.....”涪江有眼福啊,望着陆游靠到越王楼的栏干眺望故乡江南呢。是的,这是一个深秋,在沧桑的绵州江边一叠叠浪花拍打的岸上。我还要由衷地赞美一句越王楼,如绵州刺史樊宗师佩服的那样:“危楼倚天门,如闯星辰宫”。这个闯,指的是作者抬头探视。顺便补一句,从《绵阳县志》发黄的册页中有句记载:“越王为宗室王,有吏干。”不知这一句对越王李贞,焉知祸福?
那座越王楼在千年的烟云中沉默着,置身楼下的我轻唤,“朋友们,朝拜吧。”
人民公园手记
这个熹光泄露的清晨,我信步走进绵阳市城区核心地段,那蓬勃出满天绿色云朵和一湖“欸乃”桨声的人民公园,去小坐半日,真好。宋代词人晏几道是“太平宰相”晏殊的宝贝儿子,当年晏殊为神童,成年后留给世人一本薄薄的《珠玉词》,风流啊、温润啊都闪烁其中,尤以一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为千古绝唱,今人叹为神笔。而他那个“真性情”的儿子晏几道,文采辞章不输父亲,其它不说,一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仅此两句十字,既独步天下,又如烟雨濛濛的水墨,浸得深切,洇得透澈,叫人难以忘怀。
我就是带着这样闲适的心境,走进似雨似雾、阴晴不定的人民公园的。来到市民喜爱的休闲之地,且让我漫步浓郁的花丛间、青葱的竹林下、款款的湖水畔、靜谧的石山旁,停下步子,打量、凝视、眺望与沉思。名声在外的人民公园始建于民国1931年,落成后命名为“川西北第一公园”。它由当时的绵阳驻军长官孙震下令修建,具体由老绵竹知事马援祖经办的。在建这个大园子前,此地荒草萋萋、残花断树、西风愁云、长雁忧啼。在不远处靠近今天肯德基前的坝子,为一处占地偌大的自由贸昜市场:出卖柴草的、兜售蔬菜的、甚至活不下去鬻卖儿女的,全在混乱的人堆、破烂的泥草之上叫嚷和讨价还价,在苦痛与麻木中成交。人群间或拖出一个哀愤的哭泣,盘旋于落日枯草间,让人毛骨悚然。孙长官下令叫修就好好弄一下吧,这个马知事会来事,跑前跑后地忙活了两年多,将芜杂的杂草坡和凋残的乱树林改造得象模象样了,这座大园子天生两道斜长而潺湲的小溪,这些溪水既然来于上天,那复归自然又何妨呢?我查了一下,两条小溪粼粼,在原生态的大地上汩汩流动,它们闪着云彩的影儿上面,横跨一座水磨房,这水磨房全木结构,硕大无比,在溪水推动的力量下“咿呀”旋转,日复一日唱着斜月的古老歌谣。小溪水的脚步自然歇不下来,它让飞鸟落到岸边吮水,还让荒坡中窜出的野兔儿涉入水畔咂水,甚至劳作后萎顿的人们也站在水边,用清亮的水花洗濯腿上的泥巴和锄把上的草茎。夜,已深沉了,四周沉沉入睡,唯有白天开得幽香的一枝疏梅,此刻横斜水面,暗香浮动。那辛勤歌吟的溪水,曲曲折折地绕行到碳码头处,汇入宽阔的安昌江了。在公园腹心处,孙长官还下令配套建了一处“昭烈图书馆”,屋舍典雅沉静。这排老房子几经兴废,从图书馆演变为大礼堂后再进化到图书室,这幢建筑目睹了岁月的变迁,其中可铭记的一件事情发生于此处,1938年晚秋,在抗击日寇侵华的战斗中,率军奋战的国民革命军四十一军一二二师师长的王铭章,不幸在山东滕县为国捐躯。当他遗体运回绵阳后(王铭章是新都人),便是在这座大礼堂举行的追悼大会,仪式沉重,气氛肃穆。这个旧址,就位于今天同样令人肃然起敬的邓稼先广场处。
公园还有座漂亮的“垂虹塔”,漂亮到了什么程度?我举个例吧,这座塔子造型大气、雕刻精美,高约20米,类比眼下在田野中寂寥的塔子形状。塔体四周筑有石头栏杆,上刻石狮、金瓜等饰物,雅称“垂虹夜月”,为当年绵阳一景。
既然立了园子,也该有实物或文字记载公园的来龙去脉吧?我查阅史料,这个还真有。在现在人民公园后边靠长兴街的一段花草繁衍处,当年竖起一座有20多米高的塔,塔身庄重中带一点妩媚,上书“川西北第一公园落成纪念碑”。碑文为阴刻,起首一句便是“绵阳为川西北第一重镇,交通实握枢键之头..........”云云。以下评价绵阳历史、地理、经济、人文脉络之后,还说明了建园的经过,下方落款为当时绵阳所辖十四个县的县名。此碑文由地方书法家刘德阶书写,至于何人撰文,史料无考。这座塔子曾挑起朝霞与流云,也聆听过鸟叫与蛙鸣,甚而至于见识过为生计奔波后暂且停顿下来坐在公园茶铺子的竹椅上喝茶的贩夫走卒形像........
进入新时代,在“川西北第一公园”基础上重新命名的“绵阳人民公园”迎来了万千气象。看下它的今天,有多繁多盛多美多雅多幽多静多柔多丽.......观光者、赏玩者人来人往,我不复述了。不过园中挺拔的有些大树似可记上一笔,生长在园林中那几株高大且正直的香樟,树冠如盖、树干遒劲、夏天蔽日、金秋送爽,或洒来一阵淡淡南来的和煦微风或落下滴滴不尽的凉爽斜雨,融入我的眼帘。嗅着幽暗的从香樟枝干间散发出的沁凉的略含苦味的气息,我心沉醉了,恍然执手于宋代才子晏几道,漫步青草覆盖的小径与乱石间,肩上有几朵花瓣飞过。
遐想之际,一尾带灰红的野鸽子飞下落在我脚边茂盛草丛的迷离处,它啄着小虫,友善地张望着。我坐在树下平展的坝子上品着清茶,想象着这几十年光阴吧虽不长,然而它之于我,就象我手心一滴水,径直落地不见,它们似乎象前面跳动的野鸽子,真实而快乐着呢。
神秘马家巷
有一条绵阳的老巷,我多次踌躇着不能进。不能进,是因为这条巷子负载着绵阳很多的文化基因,也传承着很多绵阳老居民的苦涩与真情交织的梦想。哦,马家巷,斑驳迷离的马家巷,在时光机下越来越黯淡的马家巷。马家巷曾经繁荣过,如春花秋月一样,在日月的叶间开花,又在年轮的枝头挂果。它的确与涪城多条有名的巷子并存过,可今天,其它的巷子被拆掉被破除被斫断被湮没,好像在城墙里压根儿没存在过一样。事实上,这些老巷子灿烂过生命,如今仅仅剩下古旧的沧桑的地名复活在绵阳老人的记忆里,比如铁匠巷、黄家巷、顺城街和碳码头.......时至今日,能顽强存活下来并勃发生命气息的,剩马家巷一枚硕果,这就很显珍贵。
马家巷位于绵阳老城区富庶的地带,在今天警钟街与红星楼连接之处,是一条幽深的巷子。巷子在北京称为胡同,在上海呼为里弄,四川人干脆叫巷子。马家巷长263米,宽3米,始建于明宪宗成化元年(1465),时任绵州知府宁鸿在向东南扩建的基础上,依据地形方位修建了数条长短不一的巷子,马家巷应运而生。当年这一片散乱民房中住过大户人家马员外,修巷子便以他的姓命名。从此,绵州就多了一条屈指可数的绵延至今的生生不息的文化座标:马家巷。马员外在明朝的风声里渐次消失,而这条以他名字定的巷名保留了下来,这是马员外那年未曾料到的。走了一个不可考的员外,又走进一个名声赫赫的清道光四年出生的名人孙桐生,仅一街之隔的孙家巷在夕阳里懒散地放着霞彩,巷内四合院的龙脊凤尾上环绕着温暖的余光,连巷子角落几株苍郁洋槐树梢上,鸟声也是绿色的,枝头如火焰般腾跃的光芒也生动了起来。从马员外到孙桐生,从马家巷到孙家巷,不过三百余年。这条由灯笼高挂、石板砌地、青瓦覆顶、屏风迎客组合而成的多套四合院,终将在低垂的云层下和坚实的土地上书写一卷又一卷被岁月史官认同的地方志来。我们暂将目光转向在院落中静坐品茶而且目光恬淡的孙桐生。孙桐生祖籍地在绵阳城南御营坝,家为世代书香。祖上有功德,在今天御营坝石塘小学处购置田产,建设住宅,乡人称为“孙家花园”。后人将其家族从御营坝繁衍至城内孙家巷,岁月兴替,孙家成为当地一门望族。
清咸丰二年(1852),出生于孙家巷的孙桐生高中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系有清朝以来,绵州本土入选翰林院的第一位人士。他先后被授湖南安仁、安福等地知县及永州府知府和郴州直隶州知州,任上,孙桐生用绵州人的耿直和祖辈传下来的智慧,办了一系列惩治刁悍风气,促使乡民安居乐业的案子,为世人称道。孙桐生在宦海沉浮经年,慨叹仕途险恶,遂于清光绪七年(1881)任满后告老回到绵州孙家巷。在地方名绅要求下,出任治经学院主讲,一时听众云集。孙桐生为中国悠久的民族文化还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自清同治五年(1866)孙桐生在京结识大兴人刘铨福起,其间借阅过太平闲人张新之的《评石头记》抄本,孙桐生将其装入行囊里带到湖南卧云山馆爬梳整理,历经十年光阴,他拿出多年积蓄,私人出资刊印一本《妙复轩评(石头记)》评本,并亲为此书题写序言与跋,序中说:“丙寅寓都门,得友人刘子重贻《妙复轩评(石头记)》评本,逐句梳栉,细加排比,反复玩索,寻其义,归其理,如是者五年。”足见孙桐生为整理传播这本世间巨著《红楼梦》的前身《石头记》所付出的心血与汗水。书刊行后,劳苦功高的孙桐生并未署上自己的名字让它流向民间,故孙桐生之名一度被埋没。孙桐生病逝绵州后又二十年,一代学子胡适先生在枯灯黄卷下的考证中,发现了甲戌本《石头记》的同时发现了孙桐生,胡适在《考证(红楼梦)的新材料》书中,首次提出刘铨福一条跋语上有“提到在这个甲戌本上写了许多墨笔批语的一位四川绵州孙桐生”,至此,从孙家巷走出去的绵州人孙桐生才被学术界注意和重视。孙桐生还不遗余力地辑刻《牡丹亭》,并推崇明代戏剧家汤显祖是“文章气节,为有明一代完人.......”,从他对《石头记》与《牡丹亭》的倾力宣扬来看,孙桐生血管里流的是“真”与“情”、“气”与“节”的士大夫热血的。也难怪,后来深度钻研《红学》迷宫的人,也不无佩服地赞叹绵州孙桐生是“蜀中红学第一人”,“索隐派的鼻祖”。
我在马家巷的四合院里终于停步打量,内筑照壁,转过去有道潮气重的四方天井,堆通透石山,放置大水缸,内游金鱼,被水草掩映。回廊上可见雕花格窗与古典扇门,一步三环,曲径通幽,仿佛孙桐生笑盈盈从堂屋走出,打上一揖,迎我而入。“孙先生,近来可安好?”我恭坐后而问。“一切如旧,不知那本奇书如今怎样了?”孙桐生一把白胡子轻拂,他目光中透着关切。我挺直腰答:“巷内才百岁,世上已千年。《红楼梦》火着呢,全天下人士追捧中。”孙桐生略为困惑:火?追捧?他先生对今日之世象确实生疏了许多。
几声鸟鸣,从马家巷的悠悠屋檐下滴落,那鸟声是清澈的,惊醒了幻境中穿越时空的我。一切正在老去,唯古旧的深巷、时尚的红男绿女和春天的云朵十分年青:呵呵,我且轻步于淡淡时光里的马家巷,缥缈地想,在巷子某处偏僻角落,该为绵州这位不简单的孙桐生塑一尊铜像,并在像的一边安上木制座椅,我携家人前来小坐陪陪老先生罢。
子云亭的黄昏
绵阳是我的故乡,它在岁月的长河里遗留下涪县、涪城、巴西、绵州、绵阳芳名,何谓涪呢?盖因绵阳的母亲河叫涪江,溯其源流,在两千年前的汉代,绵阳不叫绵阳,叫涪县,它群居院落规模甚小,仅在沈家坝的河滩地筑有零落的农舍,其余分布在西山一带的山麓里,炊烟袅袅升起,是吃饭的时辰到了。
扬雄,西汉蜀郡(今成都郫都区友爱镇)人,与同时代的辞赋大家司马相如一样均是口吃者,这个口吃是难堪的毛病,俗称结巴,话一哆嗦出口,便遭世人嘲笑。司马相如、扬雄一气之下干脆放弃磕磕碰碰的口头叙述,将辽阔的巴山蜀水化为毛笔下的滔滔雪浪与莽莽森林,一举打通汉赋的任督二脉。今天我先讲扬雄,扬雄先祖为逃避战乱,迁徙来到四川郫县落户,沦落到扬雄一辈时,“家产不过十金,乏无儋石之储”,家境并不阔绰。扬雄为改变这个坎坷的命运,受老师严君平设肆卜卦、以智慧养活家人的影响,坐在简陋的茅屋里谛听严君平讲授《老子》的深沉含义。多年后扬雄在《法言·问明》里称颂严君平,“蜀庄沈冥,蜀庄之才之珍也,不作苟见,不洽苟得,久幽而不改其操,虽隋和何以加诸?举兹以旃,不亦宝乎?吾珍庄也。”可见严老师的思想和操守,给扬雄毕生以重要的影响。扬雄大约是在四十岁过一点风尘仆仆跋涉到涪县(今绵阳),涪县这个地方风水甚佳,与天上变幻之气象十分契合,扬雄出川前往长安必然途经涪县,他走得疲乏了,从荒草萋萋的山坡走向满目葱茏的西山,听泉水淙淙,观鱼儿游曳,赏野花怒放,看晚霞黯淡,扬雄的心灵似乎宁静下来,他决定住上一段时日才远赴长安,那么住下来干什么呢?读书,唯有书中才有自己思考的答案,关于天关于地关于人。扬雄所寻觅的栖息之地在涪县西山的一处草坡上,四围树木参天,藤蔓覆盖其上,野草蜷伏脚下,鸟影掠过云层,实在是巴山蜀水又一处胜景。他持刀砍来树干作屋柱,劈来修竹合拢于墙壁,又割掉茂盛的茅草扎于房顶,几间茅房迎风而立,它既可用于埋头苦读,又可用于歇息就寝,偏山岩处那一间就权作厨房罢,锅铲响起,时有肉香混合果蔬飘向广袤的群山之间了。
扬雄在涪县西山苦读了三载春秋,太阳的光芒普洒大地之时,扬雄已经翻阅了十几卷竹简;当微月露头于西山高高的树梢之际,扬雄喝着甘洌的苦茶全神贯注于经文之中……说到茶,扬雄可不会丢掉自己的好习惯,他在草庐下面一堵青赭色的山岩下挖掘出一眼清泉,水势注入不远处的低洼石坑里,泉水叮叮当当地流着,间有白云沉浮在水面,清澈透明的飘逸着。扬雄从厨房提出一只土陶罐到水坑里装水,粗壮的藤条从岩头的凸处垂直下来,拉扯他的衣衫,扬雄轻轻将长着青叶的条子放回,低头打水盛进罐里,这水晶莹闪亮,用来煮饭,唯香甜二字,再用来烹茶,唯沁人心脾几字罢了。扬雄知道,他不会在涪县西山长住,他的心向着从剑门关出外的秦岭,一个叫长安的京都之地。每当他读书累之时,扬雄伸直腰,信步走入草房子外面蓬勃生长的树林,静静的注视着落日的苍茫,叹一口气,黄昏正在弥漫,它把光明带到很远的山那边去了,留下的是阴暗中风声渐起的黑夜。“明日,太阳又将升起。”不善言辞的扬雄咧嘴笑了,他要把一肚子的文辞,呈现给西汉的长安和满天华美的云彩。
涪县西山看过去,不过是四川山势不高的丘陵而已,细细一看,其中暗藏玄机,让人对着这片奇异山水心生叹服。扬雄收拾好行囊踏上进京之路不过若干年代,三国时的蜀汉丞相蒋琬又后脚迈进了涪县,大约在建安六年湖南人蒋琬随刘备入蜀作战,不辞辛苦初到涪城时,蒋琬还仅是书佐,虽然职位卑微,但漫长的仕途上一直为蜀国兢兢业业操劳而被诸葛亮器重,诸葛亮在陨落五丈原前,向后主刘禅力荐蒋琬作为他的继承人。在蜀地,虽然明知自己的光芒迟早都会被诸葛亮丞相所遮蔽,蒋琬仍然保持他自然而然的恭厚谦逊,这使他的为政之道摒弃了许多虚浮如云的假象,走向天朗气清的早晨。蒋琬坚定地从蜀国的国情出发分析当时的天下鼎立形势,他认为蜀国的国力疲弱,唯一可行之法是采取守势,让百姓休养生息,等国力强大以后,再图进取。确定这一基本国策后蒋琬就开始实施,首先他把进攻魏国的大本营从汉中迁往涪城,今天来看,蒋琬将涪城作为大本营是十分英明的,从史迹上观察,涪城乃水陆四战之地,东沿涪水而下,可直通巴渝;西北扼阴平道的要冲,可控陇右;东北制金牛道,与汉中互为增援;南对成都形成拱卫之势,实乃风云际会之都市。历史在正确的路上前进,围观者总会爆发出响亮的喝采声音。可是上苍有时并不总是站在蜀国一边,蒋琬率部迁往涪城三年后,就因积劳成疾病逝于涪城。今天我们作为后来人免不了掩卷叹息,倘若上天假以时日于蒋琬,他的治国方略和政绩就更能显示刚韧的一面。同时我在钻研史册时还发现一个有趣现象,大名鼎鼎的《三国演义》风行天下,而字里行间记述蒋琬事迹区区不足100字,这仍然掩蔽不了蒋琬的才智过人,连那个驰骋疆土的钟会在占据涪城后,还亲率僚属前往涪县西山凭吊这位在他心中十分敬重的蜀国丞相。外地人尚且如此,作为古涪县今绵阳的人民也不会落下,他们崇敬蜀汉丞相蒋琬,在今天的绵阳市西山公园内,建筑一座庄严肃穆的蒋琬墓,供后来者凭吊。蒋琬墓为八角形复钵式建筑,由座、身、檐、顶四部分组成,形制奇特。墓前立有一通高2米的石碑,上书"汉大司马蒋恭侯墓",墓冢及石碑均为重建,系绵州知州李象昺于清道光二十九年(1849)所立。我查史料得知,蒋琬墓与纪念他的专祠历经1700 余年历史的风风雨雨后,也曾一度"沦于荒烟蔓草中",史载"残碑荒冢,字几莫辨",所幸前不久当地文博部门在征集蒋琬遗物时,欣喜地发现蒋琬佩戴过的带钩,上存斑驳铭文81 字,专家们唏嘘一阵后尚因此件珍贵,特藏于四川省博物馆。关于对蒋琬生前事迹的记载,最早见于南充人陈寿所撰《三国志·蒋琬传》,文中叙述了魏国大将钟会奉命攻蜀,因敬仰蜀汉名臣蒋琬,攻下涪县后,特去祭扫蒋琬墓的史实。陈寿与钟会系同时代人,此事大略发生在蒋琬死后17 年,当为信史。
近两千年的风云悠然而过,前不久我应邀参加一个文史笔会交流时获悉,西山公园的古迹名胜为绵阳之最,西汉文学家扬雄上任途中,路过涪县,在西山留下了古朴的读书台与墨色泛洇的洗墨池,后人建筑子云亭纪念。唐代排名进前十位的大诗人刘禹锡在杰作《陋室铭》中吟颂道“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之名句,让涪县西山扬雄读书台雄视古今,在这里,子云(扬雄的字)在天空上熠熠生辉。蜀中八仙之一的尔朱仙在西山修炼,后人建西山观祭祀。仙云观石柱上曾有一对楹联:“金阙仙朝大漠京变尊莫偶,玉阶云棒雨而化实一而神”。其中的“仙”即尔朱仙,“云”即扬子云,仙云观故此得名,这里的扬子云就是扬雄。蜀汉大司马蒋琬卒涪县,葬于夕阳斜沉之西山,在沉默的陵道两旁,肃立忠心耿耿的神兽,它们敬仰异乡人蒋琬,其心境是与涪江边上的涪城居民息息相通的。离扬雄读书台不过百余步,便可见蜀中名泉“玉女泉及道教摩崖造像”,玉女泉温润如玉,泉水之上傍岩处刻凿道教摩崖造像,计有道教造像50余龛,分别雕刻天尊、老君、仙人、女真、力士等道家名人,为四川境内凿造早、规模大并且雕刻精美的道教造像,是研究唐代宗教、雕刻艺术的实物资料。我牵着夫人之手缓步行走西山公园,抽着冷气,仿佛牙疼一样,实际是为先辈荣耀而流露出的自豪之感。
庚子年仲春,我们从渐次衰落的瘟疫阴影里开车直上西山公园,心情大好。抬头见天空一碧如洗,白云朵朵自开自合,再看公园里草木翠绿,鸟声滴着明媚的春色……我们一步步走进发黄的典籍,又从翻篇的卷轶里读出了扬雄与蒋碗的黄昏,它们沉重而不黯淡,响亮而不尖刻,犀利而不炫耀,温柔而不生硬,一时间,西山丰富多彩起来,绵阳也粲然生辉,在王莽政权的迷惑里、在三国的硝烟中挺拔独立,而散发馨香于天下。
寻踪绵州的 “初唐四杰”
南昌滕王阁虚位以待很久了,唐上元三年(676),南昌刺史阎某人举办宴会,请诸多高手写出与名阁相匹配而万古流芳的佳作来。山西河津人王勃不请自到,虽然几年前那篇《檄英王鸡文》,给王勃讨了苦头,反过来讲又使王勃声名远播。那年王勃愤而远游,专行群峰叠翠之蜀中。王勃于唐咸亨二年(671)漫行绵州(今四川绵阳),几日畅游山水,绵州名流为他返京专门举行饯别宴席,王勃面对涪江乡亲哽咽里写下名篇《北亭群公宴序》以作答谢。后来绵州乡绅宿老为感念这位才俊,专门在碧水寺一侧山岩上建北亭以志之。据了解,全国纪念王勃的建筑除南昌“滕王阁”外,便是绵阳北亭这一处了。杨炯也是神童,他与王勃同庚,前人评述杨炯是“文思如悬河注水,酌之不竭。”杨炯是陕西华山人,在“初唐四杰”之中,杨炯的文学革新意识最为彻底,他用凛然气势,冲刷六朝绮靡的诗风。徐敬业反武则天兵败被擒,杨炯受到株连,武才人未砍杨炯脑壳,贬他为梓州(今绵阳三台)司法参军了事。这一看,杨炯便与绵州结下不解之缘了。他留下一首诗《送梓州周司功》,末句“别后清风夜,思君蜀路难。”是很意味深长的。杨炯在梓洲做了一任芝麻官,英年早逝后葬于梓州。卢照邻是河北涿州人,此地古称范阳,在“初唐四杰”中,卢照邻擅长用创新之矛去攻击齐梁萎靡文风之盾。他的代表作是《长安古意》,诗中用强烈对比手法,描写上流社会骄奢生活帷幕外面,是京城知识份子的清高与贫困,故后人评曰:“如卢生之文,时人莫能评其得失矣。”卢照邻因避乱世入蜀,常来雒、绵之间,官居新都尉,因患风痺症,苦不堪言,他在雒城(今广汉)做军事官吏时,闲睱常游历绵州、梓州,《绵阳县志》上收录他惊鸿一瞥之作,如《七日绵州泛舟诗序》《绵州官池赠别同赋得湾字》以及在梓州所作《宴梓州南亭得池字》数首。从诗作解析,卢照邻在绵州这一段寓居时光还是快乐的,你看又是涪江泛舟又是梓州欢宴的,多好。
文宗欧阳修
在绵阳解放街,我爱在那排茂盛的法国梧桐树下停留,而时间多半是在日头落下后第一批星星浮出夜空之际。北宋景德年间(1007),被后人尊称为“欧阳文忠公”的大文学家欧阳修在今天绵阳城区东河坝的院井里“呱呱落地”,这是一个伟大的文化事件!欧阳修的父亲欧阳观其时任绵州军事推官。他白天上大堂审案,下班后回寓所逗弄小儿,生活的情景是温謦怡人的。这样的好日子没管上多久,欧阳观在绵州当了三年军事推官后病逝,欧阳修的母亲叫郑氏,她教育欧阳修以其父作榜样,用现在的白话来讲就是:“儿啊,你父亲娶我时很穷,而做官又讲廉政。三年绵州的军事推官当满调走,全部家当只是一匹绢,绢上绘了七君子像,你爸就常以七君子激励自己。”欧阳修捧着绢匹看得仔细记在心头。父亲欧阳观去世,欧家困境出现。郑氏只好带上欧阳修去湖北随州投奔叔父,郑氏无钱购买笔墨,便以沙丘为纸,以荻 (约为巴茅棍)为笔,在沙上一横一捺地教欧阳修习字。欧阳修读书勤奋,常去城南李家借书抄读,他天资聪慧,加之动脑,往往四书五经未抄完,便过目不忘。仕途上,欧阳修24岁举进士,后一路升迁到翰林学士,枢密副使,参知政事(副宰相)。政治上欧阳修是范仲淹“庆历新政”的身体力行者,力主“革新”。他还奖掖后进,大文学家苏轼兄弟及曾巩、王安石皆出自欧阳修门下。文学上,欧阳修跻身“唐宋八大家”之列,并位居北宋古文运动领袖。他与人合编《新唐书》,独撰《新五代史》,遗存《欧阳文忠公集》。在欧阳修的一生里,诗、词、散文、金石学著述丰硕,成就灿然!
绵阳南湖公园幽静,绵阳新建《六一堂》于密林处,为的是纪念这位生于绵州、享誉世间的文豪欧阳修!确实,欧阳修在江湖行走多年后累了,便找个僻静处歇息一下,也顺便将自己称作“六一居士”。何因?他曰:“吾《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吾老於其间,是为六一。”这就是说,在政治险恶风浪里折腾久了的欧阳修有些厌烦,大堂之上生畏的目光与堂下的党争,让这位洁身自好的廉吏困惑不已。他心中所向往的是,在夕照里,抚一抚琴;在烟雨中,动动棋子;在松风下,翻翻书籍;在乱石间,咂口老酒。那么扪心自问,我们作为绵阳人,该如何安放欧阳修的伟大魂灵?
状元苏易简
绵阳历史上不仅灿烂,而且辉煌,生于游仙区玉河乡的苏易简是绵州境内一千多年举行科举选士中脱颖而出的状元,他于宋太平兴国五年(980),殿试擢为第一。 史书讲,苏易简在宋代开了两川大魁天下之先声,苏易简其时不过23岁。苏易简家族当年生活的盐泉(今玉河乡)县城座落于此处,毗邻的六村上方寺既为苏易简在总角之年延师启蒙之地。苏易简的先世为唐朝京兆武功人,唐广明年(880),农民革命军攻入长安,僖宗蒙尘,苏易简的高祖苏传素随北司护驾入蜀,其妻因临产而羁留绵州盐泉,从此与绵州结下不解之缘。苏易简的母亲薛太夫人胸有珠玑又书香传家,为贤妻良母的典范。当幼小的苏易简与母亲在故里盐泉朝夕相处时,即教诲苏易简以礼让相约束,并教以孟母三迁和孔融让梨的故事,浸润苏易简洁净的心灵。苏易简也是有原则性的人,在宦海里他先后被授以将作监丞和进礼部员外郎,至淳化三年(992),苏易简再知贡举,此次考场还出了小小的风波。绵州人何光逢代人应考,被苏易简发觉,当场逐出考棚。不久,苏易简迁中书舍人,他向太宗陈请恢复旧制,以示尊重知识和人才,太宗采纳。苏易简著述丰富,尤以《文房四谱》出名,此书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完整介绍笔、墨、纸、砚生产发展和制造技术的专著。苏易简嗜酒,太宗曾作诗规劝过他,无果。39岁时,苏易简醉死在官廨中,太宗得知哀讯,沉痛道:“可惜也!易简果以酒死。”遣使悼唁。后归葬于今三台县柳池乡青溪乡老坟山,当地人称“状元坟”,距大墓不足百米处一块石头桥板上书楷体“参政苏易简墓”,两旁有小楷序文。苏易简与其孙苏舜元、苏舜钦因诗文著称天下,世称“潼川三苏”。
作家简介:岳定海 公元1955年农历4月18日生,汉族,中国四川省盐亭县云溪镇中北街人,祖世原籍盐亭县古来乡(今嫘祖镇)石水缸村(岳家湾),另外一脉分布射洪市凤来乡张家沟,系作家、书画家、文化学者、旅行家、收藏家,无党派人士。1958年进入盐亭县城北街幼儿园启蒙,1960年入盐亭县城城关小学(现云溪小学)读书,1965年毕业,1966年遇上狂热的“WG”,1967年入盐亭中学读初中,1969年毕业,1970年做临时工,1971年上山下乡到四川省绵阳市盐亭县两河区章邦公社6大队5生产队(现盐亭县云溪镇东永村,世称“苏家山”)当知青,近七年。后招收回县城当工厂学徒,累计工作于盐亭县塑料厂、丝棉针织厂、二轻局,从学徒工起步,历任办公室主任和民选厂长。1987年考进绵阳市广播电台任主任记者,期间从北京广播学院(今中国传媒大学)编采专业和四川省委党校经管专业本科毕业,定居中国唯一科技城、四川第二大城市、黄帝元妃嫘祖故里、药圣岐伯故里、治水英雄大禹故里、诗仙李白故里、文豪欧阳修故里、墨竹大师文同故里绵阳。
作家岳定海任中国散文诗学会原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林业生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艺术研究院创作委员,中国新诗协会会员,中国收藏家协会会员,中国集邮协会会员,四川省文艺传播促进会副会长,四川文化艺术学院客座教授,四川省嫘祖文化促进会副会长(兼省嫘祖文学院院长),四川省散文作家联谊会副会长,四川省通俗文艺研究会顾问,四川省文艺传播促进会散文创作中心副主任,四川省文艺传播促进会文学艺术研究院副院长,四川省辞赋家联合会副主席,四川省老作家书画院院士,上海《三江知音》杂志社顾问,四川《格调》杂志编委,四川《散文高地》编委,四川《船波文艺》编委,四川省级《嫘祖文艺》编委,电影《樱子》文学顾问,四川赵蕤文化产业园顾问,中国知青协会四川省绵阳市分会顾问,绵阳市政协委员,绵阳市人民政府政风督察员,绵阳市嫘祖文化促进会常务副会长,绵阳市岳飞文化研究会副会长,绵阳市散文学会常务副会长,绵阳市《嫘祖》文艺主编,绵阳市丝雨嫘祖书画院常务副院长,《绵阳散文选》主编,绵阳市三江文化研究院顾问,绵阳市党外知识分子联谊会副秘书长,绵阳市收藏家协会常务副主席,绵阳市中华传统文化研究会顾问,绵阳市盐亭商会顾问,绵阳市广播电视学会副秘书长,盐亭县文同文化研究会顾问,盐亭县岐伯研究开发会荣誉会长,盐亭县作家协会名誉主席,盐亭《云溪》文学杂志社顾问,中知协绵阳盐亭分会顾问。
作家岳定海从事业余文学创作数十年来,在国家级和省级出版社(包括“作家出版社”“中国文联出版社”“大众文艺出版社”“中国文史出版社”“天地出版社”“伊犁人民出版社”“成都出版社”“新世纪出版社”“三江文艺出版社”)正式出版、公开发行个人文学著作30部,代表作系《我的文学史》《天空之镜》《岳定海文学课》《大地隐秘史》《世界空空荡荡》《日暮乡关何处是》《蜀境》《岳定海散文卷》《劳动之歌》《弥江传》《蓝鸟隐于晚霞》《小史记》《人民》《知青岳定海》《秋风萧瑟》《庚子暮春文稿》《大盆地》《岳定海思想录》《灵魂在高处》《生命激情》《富临外滩花园》《苏家山:知青岁月实录》《故园》《孤独者的梦想》《笔记》《人类的困惑》《老盐亭》《云》《白云下面是家乡》《嫘祖故里大揭秘》《虚拟虫洞》等达五百万字,涵盖小说、散文、诗歌多种文学体裁,相继正式出版发行,社会各界好评如潮。
作家岳定海先后在《收获》“无界漫游计划”中共中央宣传部“学习强国”平台《诗刊》《外国文学》《新诗刊》《诗潮》《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青春》《新诗刊》《江南》《诗选刊》《文学报》《世界名人会》《中国旅游报》《中国交通报》《中国纺织报》《工人日报》《中国作家网》《旅游散文》《中国文学网》《中外诗人》《名家文学》《中国现代散文精选》《海外文摘》《散文选萃》《中国文学论坛》《大国诗典》《中国当代诗词选》《格调》杂志《大中华文学》《学习强国》《中国知青专刊》《词吟神州》《巴蜀散文年选》《中国知青文学》《四川文学》《中国乡土文学》《天津文学》《鸭绿江》《散文选刊》《河南文学》《青海湖》《西南文学》《重庆散文》《西南作家》《中国西部散文选刊》《北方文学》《四川日报》《成都商报》《星星》诗刊《滇池文艺》《中国川剧网》《曲苑》《华西都市报》《绿风》诗社《天山文学》《辽海散文》《群众文化研究》《川鲁散文精选》《四川散文》《河北燕山文库》《山东文学》《当代散文》《四川经济日报》《首都文学》《当代四川散文大观》《海峡文学》美国洛杉矶《世华文艺》加拿大《枫叶文学》《老挝文艺》《西北文学》《成都日报》《拉萨河》《川鲁现代散文经典》《江西日报》《成都商报》《胶东散文年选》《今日头条》《陕西工人报》《中国当代诗词选》《川黔散文选》《大中华文学》《首都文化网》《新三届公号》《燕京文艺》《网易新闻》《搜狐新闻》《中文期刊服务平台》《桂林晚报》《山花》《环境保护导报》《搜狐网》《腾讯网》《网易网》《上海油岭知音》《湘楚文学》《新浪网》《西南当代作家》《知乎》《晚霞杂志》《联合日报》《四川作家》《天下文摘精选》《四川史志天地》《乡土文学》《西南文艺》《劳动时报》《芳草》《作家文汇》《蜀本》《经营管理者》《星火文苑》《天府影视》《贵州散文》《湖南新传媒》《西南文学报》《方志四川》《晚霞报》《国防时报》《沙河风》《菏泽日报》《鲁北文学》《西部文坛》《封面新闻》《胶东散文年选》《西南信息报》《四川文化报》《贵州省青年文学》《四川招生考试报》《剑南文学》《德阳文学》《嫘祖文艺》《四川文化报》《西南经济日报》《西康文学》《四川省情网》《德阳散文》《四川人文》《西部散文》《德阳散文文萃》《四川工人日报》《山东工人报》《廊坊日报》《散文笔会》《大洼文学》《烟火与星光》《绵阳散文选》《文摘旬刊》《绵阳新闻网》《世界华人作家》《读者报》《金秋文学》《四川农民日报》《红岩少年报》《海棠文艺》《泸州作家》《绵阳科技报》《南充文学》《西昌都市报》《巴山文艺》《三苏文学》《个旧文艺》《牡丹晚报》《绵阳日报》《南充日报》《绵阳晚报》《吾乡》《东方新文学》《西康文学》《四川民生资讯》《德阳日报》《三星堆文学》《乐山三江潮》《新媒体文学》《360图书馆》《蜀道文化》《星星文化平台》《乐山峨眉河》《达州晚报》《潮头文学》《中岩》《沫若文学》《星火文苑》《宜宾日报》《阆中日报》《澧水之水》《嫘祖故里》《太白文艺》《散文笔会》《花溪文学》《绵阳文学作品精选》《伊犁日报》《四川农村日报》《彭州文学》《崇州文学》《天府诗选》《沱江文艺》《甲鼎文化》《悦读圈》《广元日报》《乐山日报》《伊犁晚报》《嫘祖文艺》《绵阳文学网》《绵阳新闻网》《绵阳广播电视报》《西蜀周刊》《伊犁文选》《升钟湖》《几江文艺》《贡嘎山》《杜鹃花》《桂湖文艺》《泸州作家》《西蜀茶馆》《遂宁日报》《西湖雅集》《五凤溪》《厚道文化传媒》《蜀籁》《五块石》《绵阳政协文史丛书》《子昂诗报》《武东山》《云溪文学》《盐亭百年新诗选》《蒲公英》《光海文学》《嫘祖风》《写乎》《井研文学》《盐亭百年文学作品选》《文同诗刊》《盐亭文史丛书》《盐亭在线网》《嫘祖文化》等几百家国内外重要文学报刊正式发表各类小说、散文、诗歌等文学作品,达三百万言。
作家岳定海执行主编《绵阳散文选》,《绵阳大观》等文学选集,荣获“鲁迅文学杯全国首届文学书画大赛奖冠军”,“中国实力诗人”,“中国通俗文艺奖”,“四川散文奖”,“全国首届《格调》杂志美文奖”,“四川省报纸副刊散文奖”,“盛世南充全国文学征文大赛优秀奖”,“金税杯全国文学征文赛优秀奖”,“大美南部全国征文大赛优秀奖”,“四川五一文学艺术奖”,“全国长江文学奖入围奖”,“四川文促会优秀作家创作奖”,“四川通俗文艺杯”征文一等奖,“绵阳市五个一工程奖”等六十余个奖项。作品收入《中国散文年选》《散文家年鉴》《当代散文文本》《中国新诗协会第四届全国实力诗人卷》《四川散文23家》《四川文学作品精选》《四川散文大观》《巴蜀散文精选》《川鲁散文选》《川冀散文选本》《川黔散文选》《中华诗文创作教材》《汉语》《辉煌与梦想》《蜀本》《胶东散文年选》《湘楚文学丛书》《绵阳文学年选》《文学绵阳》《蜀本》《盐亭百年文学丛书》等选本。
作家岳定海还喜爱书法绘画创作,已创作近千幅气象万千、色彩斑斓、图象奇异、用笔老道的书画作品,已被美国,加拿大,日本,泰国和国内北京,上海,广东,重庆等海内外藏家精心收藏,代表作是《泄露天机》《天歌》《物象异类图》《生生不息》《巴山蜀水牧歌图》《魅影》《木叶动秋声》《作家肖像系列》《莲叶何田田》等,发表和展出于《四川日报》《晚霞报》《国防时报》《西陵嫘祖》《绵阳文艺》《蒲公英》《四川文人诗书画展》《四川首届乡村振兴诗书画展》等报刊美术版面、精美画册和成都市、绵阳市诗书画院及上百家酒肆、茶坊、咖啡馆、会议室和展览厅。
岳定海词条入编《中国当代一线诗人名录》《中国作家辞典》《中国作家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