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黄燕妮,1979年2月出生于湖南省炎陵县,省作协教师分会会员、株洲市作家协会会员,株洲市语文学科带头人,现在炎陵中学任教。主要创作散文,《朱山背小学》入选《株洲故事》,《在朱山背小学的日子》入选株洲教育文集《教育,我们相遇》,《桥》发表于《湖南教育》,《挖荠菜》发表《株洲教育发展导报》"抗疫专刊",《我家门前有条河》《茶缘》《把爱平分》《礼物》《难忘"雷公屎"》等多篇作品刊登在省、市级报刊上。
晚稻收割后,田野褪去沉甸甸的金黄,稻茬整齐地立在松软的泥土里,风里少了稻穗的清甜,却多了几分让我们这群孩子心痒的热闹气息——这是属于我们的“乐园开放季”。家乡高坦洲的下排梯田,刚卸下“粮仓”的重担,就成了藏满惊喜的天地,每一寸土地都裹着阳光的温度,每一阵风都能送来我们跑跳的笑声,连田埂边的稻草堆,都像是在等着我们去解锁新玩法。
稻谷刚收完,田埂边、空地上总会堆起一排排稻草。大人们会把新鲜的稻草扎成紧实的草把子,整整齐齐地码在田埂旁或晒谷场上,让阳光把它们晒得干爽蓬松,留着给家里的耕牛当过冬的草料。这成了我们最天然的“玩具”——小伙伴们会凑在一起,把晒干的稻草把搬到上下相邻的两丘狭长梯田里,按均等的距离一个个摆好,一场热闹的“跳马”比赛就拉开了序幕。大家轮流站在梯田这头,盯着排列整齐的稻草把,深吸一口气后迈开步子往前跳,既要保证能从这头顺利跳到那头,又得小心不能碰倒中间的稻草把。要是有人不小心碰倒了草把,总会引来其他小伙伴的笑声,然后不服气地重新再来,直到所有人都成功跳完,田埂上满是清脆的叫嚷声。
玩累了,我们就顺势倒在田边的稻草堆里,柔软的稻草裹着阳光的暖意,舒服得让人不想起来。这时,又会有人提议搓草绳——大家各自从稻草堆里抽出几根长长的、韧性好的稻草,坐在草堆上慢慢搓。手指来回翻动,松散的稻草渐渐变成紧实的草绳,等搓出足够长的几根,就把它们接在一起,一个简易的跳绳就做好了。接着又是一场跳绳比赛,有人单脚跳,有人双脚跳,还有人玩起“双人跳”,稻草绳在空中划出弧线,伴着我们的笑声在田埂间回荡。
到了傍晚,肚子开始咕咕叫时,“煨红薯”的计划就提上了议程。我们会跑到田边的红薯地里,在大人允许的范围内,小心翼翼地挖几个个头中等的红薯——太大了难煨熟,太小了又不够吃。然后在田埂边找一块背风的地方,用小铲子挖一个浅浅的土灶,再去附近的草丛里拾来干枯的树枝、稻草当柴火。把红薯放进土灶里,点燃柴火后,大家就围坐在旁边守着,时不时用小棍子拨弄一下火堆,让火焰烧得更旺。等柴火渐渐烧成灰烬,红薯的香气也慢慢飘了出来,这时不管熟没熟,大家就急着用小棍子扒开灰烬,把烫得烫手的红薯捡出来。往往红薯还带着点半生的硬芯,外皮也被烤得焦黑,可我们顾不上烫,剥掉外皮就往嘴里塞,香甜的红薯肉混着一点点焦香,是至今都忘不了的味道。更有趣的是,吃的时候,灰烬总会蹭到脸上、鼻尖上,你笑我是“小花猫”,我笑你“满脸灰”,互相用手擦着脸,结果越擦越花,最后每个人都顶着一张“灰脸”,笑得前仰后合。
最有意思的还要数挖泥鳅。下排梯田的水源特别好,不少田里常年积着浅浅的水,泥土湿润松软,成了泥鳅的“乐园”,随便翻一块泥就能看到泥鳅的影子。每年榨完油茶后,家里的大人会给我们几个油茶饼——这是榨油剩下的残渣,自带一种特殊的气味,对泥鳅来说却有“麻醉”效果。我们先把目标田里的水慢慢放干,只在田中间留一小块积水,然后用小铲子把这块积水处的泥土挖开,弄出一块方桌大小、稍微低洼的空地。接着,把油茶饼掰成小块,均匀地撒在周围的干泥上,再耐心等上十几分钟。神奇的是,被油茶饼气味“熏”到的泥鳅,会晕晕乎乎地从泥土里钻出来,不约而同地往没撒油茶饼的低洼空地爬。这时,我们就会挽起袖子、光着脚丫走进田里,蹲在空地旁,用手轻轻扒开有小洞的泥巴,就能轻而易举地捉住一条条滑溜溜的泥鳅。有时候运气好,还能捉到几条小黄鳝,大家会兴奋地举着泥鳅互相炫耀。
等到夕阳快落山时,我们才拎着装满泥鳅的小竹篮回家。妈妈会把泥鳅倒进盆里,用清水养上一会儿,让它们吐出肚子里的泥沙,然后清洗干净。最简单的做法是把泥鳅焙干,再和辣椒粉、蒜末一起蒸熟,鲜辣入味;有时候妈妈也会把泥鳅直接用油炸,炸得金黄酥脆,撒上一点点盐,我们就能当零食吃,嚼起来满口鲜香,那是现在再精致的菜肴都比不了的绝好美味。
高坦洲梯田的回忆,难道就只有这些吗?
不!远远不止。它早已不是简单的风景或玩乐之地,而是盛满了我半生的欢喜与眷恋,深深镌刻进灵魂深处,成了记忆里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每当想起,那些温暖的片段便会翻涌而来,带着泥土的芬芳与童年的温度,在心底久久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