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寨沟游记】外二首)
作者:雪丰谷
平铺直叙已上不了台面
何妨以歌喉,以舞蹈;也可用
车窗外的巨幅长卷,来刷新
一只鹰,拖动着浩浩长风
恍若上帝用惯了的毛笔,转瞬
便摁住大面积植被
在游客的印象里跺色,而后点睛
有人跳下车去打卡。毛金贵和我
鱼一样摆动比尾巴还长的影子
潜入画面一角,成为留白
直到穿红衣的老板娘
筑起一道截流坝
仅用一缕炊烟,便将漏网之鱼
从波光粼粼的意境深处,钓出来
【横断山脉】
没有宏大的叙事。没有冲突
你想要的厉兵秣马
也没有单刀赴会的侠客
杀出一条血路的草莽
躺地上包扎伤口的烈士或英雄
此刻,蝉声愈发的哽咽
蟋蟀也停止了讴歌。没有告别
有的只是倒在林子里
圆瞪着大眼,死死盯着前程
并将护身的佩剑托付给我的蚂蜂
【一米七六的木头】
此刻有蝴蝶,停上我的肩头
我知道,麻木得太久了
自己已是一米七六的木头
尤其沉默寡言的时候
额纹拥抱年轮
依旧兜不住疤痕
一只蝴蝶,用她弱小的身躯
提醒我,朽木也有机会
意外萌生的芽
片刻,便可开出大慈大悲的花
2025年9月14日
以心为笔,绘自然与生命的诗意哲思——评雪丰谷《九寨沟游记》(外二首)
雪丰谷的这组诗,以灵动笔触勾连自然景致与内心独白,于九寨沟的瑰丽、横断山脉的静默、“木头”的觉醒中,藏着对“看与被看”“自然与生命”的细腻叩问。文字不事雕琢却意趣盎然,如清风拂过心湖,留下层层耐品的涟漪。
一、意象:在“画”与“活”之间,织就灵动诗境
三首诗的意象皆从“寻常”中见“奇崛”,将自然物、人身姿与内心感受熔铸一体,让诗境既可观可感,又耐人寻味。
《九寨沟游记》里,自然是“车窗外的巨幅长卷”,鹰是“上帝用惯了的毛笔”,以“浩浩长风”为墨,在植被上“跺色”“点睛”——将九寨沟的斑斓化作一幅被“上帝”亲手绘制的画,想象大胆又贴切。而诗人与毛金贵“鱼一样摆动比尾巴还长的影子”,潜入画中成为“留白”,人与景在此刻交融:人是画的一部分,画因有了人的灵动更显鲜活。结尾“穿红衣的老板娘”用“一缕炊烟”作钓线,将“漏网之鱼”(诗人与同伴)从“意境深处”钓出,“炊烟”的人间烟火气与前文的诗意画面形成有趣反差,让游记的“游”既有诗意的沉醉,又有生活的温度。
《横断山脉》则剥离了“宏大叙事”,意象皆带着“静默的力量”:“哽咽的蝉声”“停止讴歌的蟋蟀”,还有“倒在林子里”“圆瞪着大眼”“托付佩剑的蚂蜂”。没有侠客、英雄的激烈,只有蚂蜂“死死盯着前程”的执着,将横断山脉的“静”,转化为一种无声却坚韧的生命姿态——山脉的“无”(无冲突、无英雄),恰因这只蚂蜂的“有”(有执念、有托付)而有了重量。
《一米七六的木头》中,“木头”是诗人对自我状态的喻指,“额纹拥抱年轮”“兜不住疤痕”,将岁月的痕迹与“木头”的特质相连,直白又戳心。而“停上肩头的蝴蝶”是转折的关键:这弱小的生灵,却成了“朽木”的“唤醒者”,让“麻木太久”的“木头”意识到,自己也有“萌生新芽”“开出大慈大悲的花”的可能。“蝴蝶”与“木头”的对比,“疤痕”与“花”的反差,让生命从“枯寂”到“复苏”的过程,有了具象的载体。
二、情感:于“观”与“思”之中,流露细腻心曲
三首诗的情感皆藏在“叙述”与“隐喻”背后,如细流润物,于不经意间触动人心,有沉醉、有敬畏,更有自我观照的温柔。
《九寨沟游记》的情感是“沉醉与抽离”的交织:初见九寨沟,被其如“巨幅长卷”的美震撼,甘愿化作画中的“留白”,是全然的沉醉;而老板娘的“一缕炊烟”将人“钓出”意境,又带着一丝从诗意中回到生活的轻松——这份情感不浓烈,却像一次惬意的漫步,既有对美景的贪恋,又有对人间烟火的欣然接纳。
《横断山脉》的情感是“敬畏与共情”:诗人刻意避开“厉兵秣马”的宏大,独独聚焦“哽咽的蝉”“托付佩剑的蚂蜂”,是对“微小生命”的关注。面对蚂蜂“倒在林子里”的姿态,没有悲戚,只有对其“盯着前程”“托付佩剑”的共情——这只蚂蜂,何尝不是在静默山脉中,一个执着于“自我使命”的生命缩影?诗人的情感,便藏在这份对“微小坚韧”的默默敬意里。
《一米七六的木头》的情感是“自省与希冀”:“麻木得太久了”“兜不住疤痕”,是对自我状态的坦诚自省,带着一丝沉郁;而“蝴蝶”的到来,像一束光,照亮了“朽木”的可能——“片刻,便可开出大慈大悲的花”,这份“希冀”不张扬,却充满力量,是从“自我否定”到“自我接纳与期待”的温柔转变,让情感有了向上的温度。
三、哲思:在“小”与“大”之外,叩问生命本真
这组诗的哲思,从不做直白说教,而是藏在“小场景”“小生命”里,于“以小见大”中,叩问着人与自然、生命与自我的关系。
《九寨沟游记》叩问“人与自然的关系”:当人将自然视作“巨幅长卷”,人是“观画者”;当人“潜入画面一角成为留白”,人又成了“画中人”;而老板娘的“炊烟”,则让“画中人”回到“生活里的人”。这三重身份的转换,告诉我们:人与自然不是“对立”的“看与被看”,而是“交融”的——人在自然中获得诗意,自然也因人的存在更添生机,而人间烟火,恰是连接二者的温柔纽带。
《横断山脉》消解“宏大”,彰显“微小生命的价值”:没有“侠客英雄”的横断山脉,并非“空洞”的,一只“托付佩剑的蚂蜂”,便让山脉有了“生命的叙事”。这恰似在告诉我们:真正的“力量”,未必在“宏大叙事”里,那些在静默中执着于“自我前程”的微小生命,同样能赋予世界重量与意义——生命的价值,从不以“大小”论,而以“是否真诚”论。
《一米七六的木头》则探讨“生命的‘朽’与‘生’”:“木头”的“麻木”“疤痕”,是生命经历岁月后的“沉滞”;而“蝴蝶”的到来,让“朽木”意识到“萌生新芽”的可能。这背后是对“自我觉醒”的思考:生命或许会因“麻木”而“朽”,但只要有“被唤醒”的契机——哪怕只是一只弱小的蝴蝶,便有“开出花”的希望。这份“希望”,不是“否定过去的疤痕”,而是“接纳疤痕,仍相信新生”,这便是生命最本真的韧性。
这组诗,如三枚精心打磨的石子,掷入“诗意与哲思”的湖面,泛起的涟漪久久不散。无论是九寨沟的“画与人”、横断山脉的“蜂与静”,还是“木头与蝴蝶”,都在告诉我们:诗意从不在远方的“宏大”里,而在对“微小”的感知中,在与自然的温柔对话里,在对自我生命的坦诚观照中。这样的诗,读来轻松,品来却有沉甸甸的温度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