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初见端倪

黄土地扛住了西北风的撕扯， 挺起农人伟岸的胸膛， 展露一抹绿色。 人总要想办法活着，哪怕平凡如尘土，柔弱如茅草。

赵志福蒙头睡了一天两夜后起了床。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朝霞伴 着初升的太阳，放射着金色的光芒。

这两天， 最着急的人就是赵志福的父母。赵志强也担心哥哥，  心想开 个店这么麻烦，还创业干吗？还不如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赵志强哪知他哥 的心事啊！

赵志福在沉睡的这一天两夜里不住做着怪梦。第一个晚上， 他梦见自 己骑车过快，掉到山崖下去了。好高的山崖，他一直往下掉，心里有种被 抽空的感觉，咽喉里似有东西堵着，胸口如压着一块石头，有种坠入地狱 般的恐惧感。梦中他拼了命地想抓住什么，可是什么也抓不住。他奋力喊 叫，就是喊不出声，绝望得连眼泪都没有。

先人积善儿孙享。朦胧中，  赵志福想， 老先人几辈子都老实巴交的， 没有欺弱怕强过，没有做过亏心事，为什么我的命就这么苦呢！转而他又 想，这一切都是软弱的心魔在作怪。好男儿志在四方，遇到困难挫折算什 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好事多磨嘛！就算店铺开张后不景气，自己热忱待人，总会有人光顾。他不相信，世界这么大，就没有他 的一碗饭吃。

想到这， 他渐入梦乡。第二个晚上，  赵志福梦见自己骑自行车在一条  山路上狂奔，突然闯入一个满是奇花异草的山谷。金色的阳光斜洒下来，   如一束束佛光。自己身轻如燕宛若仙人，飘行于香花奇草间。过了峡谷，   来到一片盈盈湖泊，碧绿可亲。他跳上了一条小船，御舟而行，临风而立。 这时突然传来一个婉转动听的声音，如仙音缭绕。当赵志福沉醉于美景仙  音之中时，被一声大叫吵醒了。

“志福，志福，儿啊，一天两夜了，你咋还不醒啊？”赵志福睁开睡眼， 见父亲满是胡茬的脸正对着自己， 眼角挂着泪。赵志福迷迷糊糊地问：“咋  了？大，哭啥？”

“娃， 如果做生意的店面不好找， 我们就不干了， 再学着干点别的， 不要想不开，你都昏睡了一天两夜了。”赵万里给儿子宽心。

“没事的， 大。我只是觉得累，  多睡了会儿。”赵志福忙安慰父亲。

“不要哄我， 我知道你肯定是遇到坎儿了。你快给家里人说说，  急死 人了。”赵万里盯着儿子的眼睛，试探着问。赵志福缓和了下表情，忙岔 开话题说：“没啥，这两天老做奇怪的梦。”

吴秀莲让赵志福把梦境说出来。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 她想知道儿子  在想什么。赵万里是个粗人，  哪管那么多，听完儿子的描述，摆摆手笑说： “做的啥梦，别胡思乱想。你是睡觉时没盖好被子，风吹屁股眼了。多少  年了，  我啥梦都做过，这不大半辈子都过来了。”吴秀莲则面露喜色，说： “娃， 是好梦。梦见掉悬崖下预示会长个子；梦见奇花异草， 是要转运了， 预示有贵人帮助，更是好梦。”

赵志福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心想是福是祸都躲不过， 怕什么？只有做好当天的事，才能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对于未知的事情，还没有发生，   费那么多心思干什么？再说就是一个梦，没必要太计较。车到山前必有路。

“咕咕——”赵志福的肚子发出抗议声，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他 伸胳膊打了一个哈欠，说：“妈，我要吃饭。”吴秀莲一听儿子要吃饭， 高兴得眼眶都红了，踮着小脚往厨房走去，不一会儿用长木盘子端着几碗 漂着葱花的白面片和一碟咸韭菜进屋来。赵志福从未觉得饭有这么香，  一 口气吃了三大碗，用手擦了一下嘴，缓了缓，才满足地说：“大、妈，你 们放心，这两天没白睡，我悟出了不少做人的道理。等着看吧，儿子会是 咱们村第一个开小轿车回来的人。”

赵万里黑黢黢的脸上露出笑意：“狗娃子， 大等着哩。你把大一年的 烟茶钱供上，大就开心得很了。至于小轿车，咱们家几辈人都没碰过那玩 意儿。”吴秀莲面如莲花，高兴地笑出声来：“我娃有志向，  一定行的， 妈等着坐你的小轿车。”

“我一定行的。”赵志福大声给自己鼓劲。“娃，  有理不在声高。要 说到做到，这才是男子汉。”赵万里怕儿子轻狂，忙教育道。

“我要去陇坪乡看看。”赵志福一脸坚定地说。赵万里算了一下路程，   说：“走陇坪乡有四十五六公里路， 都快赶上县城远了， 一天时间回不来，   这样跑，身体受不了。”赵志福沉思了一会儿说：“正因为远，爷爷带出    的徒弟有可能没想到在那儿开店， 我要去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听说去陇坪乡得赶早走， 连夜回，迟了就得住店过夜。赵志福这是第  一次去，路不熟，父母也没办法，只好千叮咛万嘱咐，要注意安全，饿了  买碗饭吃，不要舍不得花钱。实在累了，就在乡上住一晚上再回来。吴秀  莲担心地说：“听老人言，住店不能住路边上的店， 小心黑店。今天别去， 缓一天再去。”

得到家人的支持，赵志福顿感心里敞亮多了，踱着步子到后山梁散 心。要独自走这么远的路，还是第一次，赵志福心里有些慌乱。来到后山 梁上，他凝眸远望重峦叠嶂的大山，似一片山海，波涛汹涌， 一望无垠， 不由得低眉叹气：“山海啊，我就是山海里的一叶孤舟，能否经得起这汹 涌的波涛？”

对着远山，赵志福张臂大喊，宣泄着情绪：“神仙爷，我一定会成功的。” 山谷发出回音：“我一定会成功的——我一定会成功的——”喊了一阵，

他心情舒畅了，便回家准备第二天的行程。

天麻麻亮， 鸡叫头遍。不用母亲叫，  赵志福就火烧屁股地起来了， 吃 了母亲为他做的早饭，就出发了。临走时他轻声对父母说：“大、妈，我 去陇坪了。路远，估计天黑透才能回来。如果今天回不来，我就住店了， 不用担心。”

赵万里一扬手，说：“娃，出门在外要学会将小。俗话说：将小将小， 天下走了。出门问路要有礼貌，以防得罪人走错路。”

赵志福精神昂扬地骑了大半天自行车， 到下午两三点时， 他的双腿如 灌铅一样沉重，屁股在车座上压得麻木、胀痛，身子骨酸软发飘，犹如在 棉花包中，全身乏力。到陇坪乡还需翻一座山，虽然这座山山势较缓，可 是他的两条腿已不听使唤。无奈，赵志福只好坐下歇缓，  一坐下来便困意 来袭。他连忙爬起来，想喝口水解乏，可是没有带水。他口干舌燥，向四 周望了望，心想，不能休息了，不然会累睡着的，这荒山野岭不安全，必 须翻过这座山去， 一过去就到了。老天爷，再给我一点力量吧，爬过山就 有饭吃了。

并不高大的黄土山， 此刻感觉高大得难以攀登。赵志福抹了一把脸上 的汗，扶车喘口气，努力地向上爬去。经验真的是吃苦受累得来的，这趟远路让赵志福吃了不少苦，也懂得了好多事。走远路应该备些水和食物， 这个很重要。否则只能忍饥挨饿，自己受罪了。他的舌头干燥得都不灵活 了，转动一下，好像毛巾粘在有毛刺的木板上，拉也拉不动。

但赵志福的思想还活跃着， 没有和身体一样僵硬， 他真希望自己有超 能力，一个意念就能到某一个地方，多轻松，多让人崇拜。孙大圣的筋斗 云，就是人人渴盼却望尘莫及的法术。赵志福明白这纯属幻想，还是有钱 了买摩托车、小轿车比较现实。山路再颠簸，我一阵风就过去了。

人是铁， 饭是钢， 一顿不吃饿得慌。千里路上做官，  为了吃穿。以后 就要多多挣钱，就要吃那好吃的、穿那好看的、坐那新潮的，这才不枉人 活一场。生意做大了，就不用在家里种地，也不用吃苦受这罪了。

一通胡思乱想，赵志福终于撑到了山顶。山路弯弯绕绕， 看不到集市， 但隐约有声音传来。要下山了， 一阵凉爽的山风吹过，赵志福一下来了精  神，一个跨步骑上自行车就往山下冲。耳边风过，来到一段砂石路上，平  坦舒适，真是从没有过的爽快。约莫骑了三公里，眼前突现一个繁华的集  市，耳边传来汽车喇叭声，喧闹嘈杂。陇坪这天正好逢集，快散集了，往  回走的人多了。赵志福快速地拐进街道，边走边打量路上行人，发现街上  的自行车款式多样，有斜梁的、双弯梁的，也有山地车……和自己的老式  “永久牌”自行车相比，差别不是一般的大。赵志福犹如发现新大陆般，   十分兴奋。街上车水马龙，大汽车、客货车、农用车应有尽有；逛街的男  女老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赵志福快速在街上搜索了一遍，没有发现皮衣加工店，也没有裁缝铺， 只有服装店。“真是天助我也！”赵志福在心里欢呼着。这里虽然离家远， 但地处两省交通要道，是一个极佳的商业通道。

街上有三个市场， 一个是农贸市场， 供当地农民交易牛、驴、马、羊、鸡、猪等； 一个是商贸市场，有几十间店铺，日用百货店、饭馆等一应俱  全；还有一个就是菜市场，葱、韭、蒜、辣子、大白菜等样样都有。服装  店里的衣服样式多，价格也较贵，但唯独没有卖羊皮大衣的。大西北的冬  天很冷，人们需要穿羊皮大衣过冬。赵志福去打问了几家商铺的房租，的  确比较贵，心想那就租一个相对较偏的，或者临街口的铺子，土房子也行。 通过这一次走访，他心里一下有数了。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  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