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令与诗词的缘分
文/罗兆熊
二十四节气,是流淌在中华大地上的时间长河;而诗词,则是河面上泛起的粼粼波光,将四时流转的物候与人心深处的情愫,酿成千年不淡的醇酒。每一个节令悄然转身之际,总有诗人提笔,把风的温度、花的姿态、人的心事,一一揉进平仄之中。
立春是新岁的第一缕轻浅。方岳的《立春》写“池痕吹皱绿粼粼,才见池痕认得春。”用动态的风与粼粼水纹,勾勒出北方冬去春来,冰消水活的模样;以拟人化手法,把春日初临时不易察觉的细微生机,转化为具体可感的视觉信号,生动又亲切。韩愈写“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则是描绘南方初春特有的“润”与“淡”。同样是把冬去春来的温柔,藏在最细微的观察里。这“遥看近却无”的笔触,更传神,让读者仿佛亲手触到了春天的衣角。
到了清明,雨便添了几分绵密的愁绪。杜牧的“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从景到情,不过两句,却成了中国人刻在骨子里的清明记忆。“雨纷纷”是天地的底色,绵密如丝,把整个世界裹进朦胧的怅惘里;“欲断魂”是人心的呼应,让乡愁与追念随雨丝漫延。它没有复杂的意象,却用最朴素的场景,道尽了节令与情感的共生——清明的雨,本就是为思念而下的。
夏至的昼最长,范成大在《四时田园杂兴》里写“夏至熟黄瓜”,又道“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不仅让夏至有了具体的味道,让人仿佛能闻见暑气里淡淡的瓜果香,而且通过“无人”与“有蝶”的对比,把盛夏的“静”写活了。读者仿佛能听见蝉鸣在空气里慢慢散开,能看见阳光透过树叶洒下的碎影。夏至的热烈,也变得温柔起来。
霜降寒生,诗人笔下的秋却各有性情。韦建所见,是“泊舟淮水次,霜降夕流清。夜久潮侵岸,天寒月近城。”江清月冷,夜色萧然,一片清寂之趣。而杜牧却说:“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在他眼中,秋并非凋零的终章,而是比春天更炽烈、更厚重的绽放。寥寥几字,既写尽了秋色,更铸就了秋骨。
冬至夜长,最易牵动乡愁。白居易在《邯郸冬至夜思家》里写“邯郸驿里逢冬至,抱膝灯前影伴身”。冬至是“数九寒天”的开始,诗人用一个简单的动作、一幅孤单的画面,把异乡人的孤独与对家的思念,写得那样真切。每个曾在冬至漂泊的人,读起这句诗,都会想起自己在寒夜里的期盼,想起家里的那盏灯、那碗热汤。
小寒虽冷,诗心却可生暖。陆游却在《小寒》里写“小寒初渡梅花岭,万壑千岩背人境”。冷是节令的底色,可诗人笔下没有肃杀,反而多了一份远离尘嚣的宁静。读这句诗,仿佛能踏在覆着薄霜的岭上,听见风穿过山谷的声音,看见梅花在寒夜里的疏影。小寒的冷,也因这诗句,有了诗意的温度。
这些与节令相系的诗词,从不止于写景。它们将物候之变、人情之动、生活之趣,编织成一幅幅隽永生动的时光画卷。而今人每度一个节令,仍会想起这些诗句,想起清明的雨、冬至的灯,想起千百年前某位诗人此时的欢喜与牵挂。于是,节令不再只是日历上冰冷的符号,诗词也不仅是纸墨间的陈言——它们成了我们共同的文化记忆。每读一句,便如同与千年前的那个时节、那份心情,轻轻相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