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里摞麦稭（散文）

文/赵群道

 前几年，自己写了一篇散文《生产队里吃官饭》，引起了很多同龄人的关注，都说当年的生产队，有很多值得怀念的事情，这可能是老年人的怀旧吧。

一九七五年的农历六月，三夏大忙基本结束，公购粮交到粮站，麦子分给社员，队上该留的储备粮，牲口饲料进了保管室，种到地里的苞谷苗也出来了。生产队长罗大成，扳着指头仔细算，剩下大事一件，这就是摞麦稭。罗大成是个急性子，遇事不拖延，忙叫上队上会计出纳保管员，还有妇女队长高桂兰，在饲养室开会商量，最后研究决定，趁这几天天气晴朗，从明天开始摞麦秸，并布置了任务，任务到人，各负其责。

湛蓝的天空，一轮红日映出了地平线，朝霞绚丽，风光无限，生产队长罗大成一声呐喊：“开始摊场了！”粗犷的声音在街巷上空回荡。生龙活虎的小伙子跑在最前面，年轻的媳妇儿姑娘也不甘落后，还有那刚给娃吃了奶的媳妇儿边走边扣上衣的纽扣，年过花甲的老汉嘴上叼着烟锅，但脚步明显的加快了，迟到了可丢人呢。

麦场上，李栓狗用麦钩从麦草脊上拉麦草，他嘴勤尻子懒，爱吃好的怕动弹，人送绰号“溜溜滑”。他慢慢腾腾，有气无力的拉着，其他人看着不顺眼，他对门的芹芹嫂开了腔：“栓狗，好好干，忙罢嫂给你说个媳妇儿”这话说到了栓狗的心上，你想，今年已过二十九，衣裳烂了没人补，他早想有个知热知冷的媳妇儿。“芹芹嫂，此话当真？”芹芹嫂不卑不亢，撂下一句话：“重在表现，忙罢再看”栓狗一下像打了鸡血，变了个人，托起麦钩狠狠地拉下一大坨麦草，几个妇女连忙过来推开了。

女社员一杈一杈地推着麦草，然后抖开，均匀地摊在场上，薄厚一样，像给场上铺了一层地毯，在阳光的照射下，特别的好看。

太阳一节节的升高了，饲养室的门开了，走来了平常吆车犁地的庄稼把式。他们拉着牛，套上碌碡，进入场里，随着一声“得儿驾！”开始了碾场。五六个碌碡一圈又一圈地转着，碾着场上的麦稭。爱唱戏的程三老汉，忙中偷闲，拿腔捏调一字一板地唱开了王宝钏：“老娘请坐听儿言，儿把那前后情细表一番，父为儿择配难中选，才命儿飘彩结良缘……”秦人爱秦腔，乡音情更长，程三老汉的戏获得了大家的称赞，男女社员拍手叫好。“唱得好”“再来一段”程三老汉沾沾自喜，但他却掩饰着内心的激动，朝着众人说“甭骚情，得是队长骂我你的不发烧！”队长罗大成接上了话茬“程三叔，只要不耽搁做活，十段八段尽管唱！”得到队长的许可，程三老汉略一思量，准备下来唱胡凤莲的《藏舟》，刚准备开唱，抬头一看不好，老黄牛的尾巴挓起来了，要拉屎了！“拾粪娃，快些！”专门接粪的小虎连忙拿着笊篱进了场，接住了牛粪，倒入场边的苞谷地。

随着碌碡的转动，场上的麦稭越来越白越来越穣活。队长罗大成用杈挑起抖了抖，残留的麦粒落了下来，场碾好了，他招呼着社员“起场了！”

男女社员排成一行，从东边开始，把麦稭抖开，然后搭成一个个小堆，然后把麦稭转向麦稭垛。年轻的小伙张志雄，穿着印有“奖”字的红背心，推着尖杈一马当先，快步如飞，车轮滚滚，一趟又一趟地推送，妇女们两人一组，用杈把也抬着麦稭，麦稭抬完后，用齿铣刮板把麦糠和麦粒推向一堆，晚上男社员借助风力扬场，清除麦糠。场地清理好后，又开始了摊场。

摞麦垛的重头戏在摞垛的地方，生产队的能人上将全聚集在这里，先说垛上四个人，每人把守一角，麦稭先从四角上起，然后四边，最后压心。每个人像砌墙匠人把头子的，责任重大，有条不紊。八个小伙在垛下向上翻麦稭，他们用队上的拉拉车搭个架子，铺上木板，先从地上翻到架子上，然后翻上麦稭垛。队上有个高中学生看到此情况，他利用物理课上杠杆的原理，设计了一套模式，在地上竖出一根两丈高的木桩，在上面架一横梁，一头用绳吊麦稭，一头用人往下拽大绳，达到高度后转动方向，这样，大大的提高了效率。也省了力。木桩顶端一面红旗迎风飘扬，横梁下面四个小伙戴着白线手套，有节奏的喊着：“一二三四五……”一堆堆麦秸上了垛。

人常说“装车摞秸，师傅在地”摞麦秸垛也一样，垛样子正不正，好看不好看，关键在照垛的，队上的周大（duo）老汉，白须白发，已过花甲，但仍然要坚持照摞，队长罗大成左劝右劝，就是劝不动，他理直气壮的说：“我才六十三，人家黄忠八十还上阵杀敌呢！”整的队长没办法，只得依了他。老汉头上白草帽，带一副墨镜，身穿白布衫，下身黑色裤子，精神抖擞，老当益壮。他手拿一根长竹竿。朝上面指挥着“往外出一点”“朝里收一点”垛上的人按老汉的指挥，一杈一杈地挑着。

一场清理完毕又摊了一场，队长罗大成卸下头顶的草帽朝天空望了望，快晌午端了，他发布了命令“收工吃饭，到保管室领油饼米汤”“吃油饼？”人们怀疑听错了，有人问队长“队长，今上午吃啥？”“咥油饼！”社员们高兴了，有人“哈哈”地笑了，那年月生活艰苦，物质匮乏，社员每人一年才分三两粮籽油，炒菜用筷子往锅里滴几滴油，油烫辣子实际是用开水和的，上面同样滴几滴油。今日开了洋荤，吃油饼。又是李栓狗嘴里念叨着“油饼招祸！”又是芹芹嫂问到：“栓狗，你一顿能吃几个油饼？”栓狗大嘴一咧“五个！”芹芹嫂笑了，好你个李栓狗，比狗都吃得多！众人听这话，都哈哈的笑了。

队长罗大成没笑，他转身骂道：“休你八辈子先人！” 

2025年9月12日于豆村

  赵群道，一九五三年生，周至县终南镇豆村人，农民、油漆匠，热爱文学创作，从一九八二年起，在各报刊杂志发表小说散文一百五十篇，曾获奖两次。系周至县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