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残瓣上凝成霜粒,风过时,碎雪般的衣袂飘落青苔石隙。这场景如褪色的年画被晚风掀起,朱砂褪作赭石,金箔化作尘灰,唯余留白处,月光正将盛夏的浓艳写成素笺。原来世间最郑重的告别,不是花落如雨,而是以凋零为印,在时光的信笺上落下“繁华终散”的朱批。
莲蓬垂首如青铜烛台,接住零落的银辉。褪去荷衣的莲心愈发清透,像被岁月淘洗的古玉,在暗夜里泛着温润的光。想起白居易写“同时沦落人”,方知最深的绚烂不在盛放时的惊鸿,而在凋零后沉淀的寂静。正如古寺铜钟,唯有经年累月的锈蚀,方能敲出清越的余韵。莲衣褪尽处,生命正以另一种形式,将喧嚣淬炼成永恒。
褪色的荷衣在雾中若隐若现,恍若某位画师遗落的墨痕。残荷的影子斜倚粉墙,与风对弈的沙沙声,恰似《琵琶行》里“轻拢慢捻”的指尖,在时光琴弦上拨出清泠颤音。此刻忽然懂得,凋零原是天地写就的残局,每个飘落的花瓣都是一枚棋子,而月光,正是那执子落定后,将胜负都化作涟漪的旁观者。
黎明前的黑暗里,早起的雀儿啄食沉落的莲子。它们不知,自己衔着的正是盛夏的密码。那些被月光浸泡过的莲子,将在淤泥里沉睡一冬,待惊蛰雷响,又化作碧玉箭镞刺破冰面。恰如王维在辋川别业写“空山新雨后”,当浮华褪尽,方见生命以退为进的智慧——凋零从不是终点,而是将锋芒藏入泥土,等待下一季破土而出的锋芒。
晨光初露时,最后一片荷衣化作朝露。它依附草叶尖,将昨夜月光酿成透明琥珀。行路人的鞋底沾着莲的叹息与月的清辉,却不知自己正踏着千年文人的诗意前行。那些《长恨歌》里“宛转蛾眉”的绝唱,此刻都化作露珠里的微光,在草尖摇晃。原来生命最美的馈赠,不是绽放时的绚烂,而是凋零后将尘埃都淬炼成星子的慈悲。
池畔柳树垂下千丝万缕,将褪色的荷衣故事编进年轮。风起时,柳条与残荷共舞,恍若两位老者在晨光里对弈。一局终了,残荷收起褪色棋子,柳树却将胜负化作年轮里的笑纹。恰似李商隐写“留得枯荷听雨声”,天地间的盛衰原是场过眼云烟的棋局,真正的高手,从来不在意棋子的得失,只在意棋盘上流淌的时光是否静好如初。(本书稿寻找合作出版商)
作者介绍:史传统,盘锦市作家协会会员,《诗人》杂志签约作家,著有《鹤的鸣叫:论周瑟瑟的诗歌》《再评唐诗三百首》《三十部文学名著最新解读》《我所知道的中国皇帝》《九州风物吟》《心湖涟语》等专著。作品散见《河南文学》《诗人》《岳阳文学》《燕州文学》以及人民网等各大网络媒体,先后发表文艺评论、诗歌、散文作品2000多篇(首),累计500多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