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后，在县城见到了我的表妹。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了，我也不再是当年的我了。岁月催人老啊！

      记得三十年前，她带着她的儿子和小表妹来市上找我，我在外面餐馆里简单地招待了他们，并在市委招待所为他们安排了住宿。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一大早，我和妻子骑着自行车，搭着上小学的儿子，去白马关游山玩水去了。因为那个时候人们都没有电话和手机，从此我们便失去了联系。

      三十年后，在幺舅舅四儿子家做客，无意中谈到了表妹，几十年没有了联系。表弟媳妇说，她有她的电话号码，但需要去翻一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表弟媳妇联系上了表妹，并告诉了她我的电话号码。

      一天早上，我刚好打完一场网球下场休息，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而且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问她是哪位？她开口便说，我是你的表妹啊，不认识了吗？我一头雾水。我想我哪里来的表妹呢？我就问，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她说，忘记了吧，当年我经常到县革委找你啊！突然，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幺姨妈的二女儿阿华。在我很小的时候，由二姨妈做媒，我们成了娃娃亲。

      她说，有空回老家我们在一起坐坐，好吗。我说要得，这周六我就要回来。她说，到了县城2号桥你就给我打电话，我好下楼在宽窄烟厂门前等你哈。

      我电话联系上了表弟，问他们周六有没有事，到县城表妹家坐坐，中午我做东。表弟满口答应了。

      我开车来到县城宽窄烟厂大门，看到一位老态龙钟的妇人站在马路牙子上东张西望，不用猜肯定是表妹。三十年的变化真大啊！如果不是电话事先联系，我肯定不敢认了。

      在马路对面停好车，和表妹寒暄了几句，就朝她们住的香格里拉小区走去。她家住在四楼，一进门就见到了从来没有谋过面的表妹夫。

      听表妹说过表妹夫退休前在一个乡镇卫生院当全科医生，年龄跟我差不多。不多言多语，是一个地道的老实人。

      不一会儿，表弟夫妇俩骑着火三轮也到了。我们在附近的一家兔肉火锅店，表妹要了一大锅清汤兔肉，我拿出一瓶剑南春。借上厕所回来的机会，我买了单。表妹表妹夫平常不喝酒，今天也破例开了戒。兔肉火锅味道蛮不错，气氛也非常热烈。

      饭后，我们一行来到卸马河边的一个非常清静雅致的茶楼，一边喝茶，一边谈着陈年往事。

      从交谈中，得知表妹夫也是一个苦命的人，从小就失去了双亲，跟着叔父长大。不知道命运的安排还是捉弄，将这两个苦命的人结合到了一起，真可谓两根苦瓜一根藤啊！

      有许多事，表妹夫在场，不便深说。

      下午四点过，表妹吩咐表妹夫回家去煮晚饭，说中午吃了兔肉，晚上熬一锅绿豆稀饭。表妹夫乖乖地回家了。

      表妹说，他在场，有些话不好说得。至今也没有把我们以前的事告诉过他。我们俩是有缘无份。你人其实不歪，但八字是特别的了得。自从二姨做媒，13岁与你订婚，说是什么亲上加亲。哪知从此以后，我的身体就从来没有好过，成天病恹恹的。三次重病住院，三次病危送进了太平间，差点要了我的小命。在父母亲的一再坚持下，我才逃过了鬼门关。

      我说，我从部队回到地方，通过姨父帮忙，到了县委组织部工作。他老人家的大恩大德，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几十年了，幺姨妈幺姨夫都离我们而去。就连大表姐丶大表哥夫妇，也驾鹤西去了。几十年的变化真是太大了啊！

      遥想当年，姨父非常欣赏我，表妹对我也不错。在一起，我们不知道度过多少美好的时光。都老大不小了，应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但是，我们只在一起耍，但从来都不提结婚之事。因为表妹身体太差，担心今后能不能生育孩子，能不能白头到老还是个问题呢。

      表妹也考虑到我的八字太歪，也拿不定主意。

      组织部的领导也多次提到，个人问题可是一个人一辈子的事，一定要慎重处理。

      那个时候，同亊朋友也忙着为我牵线搭桥，介绍女朋友。我考虑到我和表妹的关系没有了结，只好婉言谢绝了。

      表妹还跟我谈到顶班的事，这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姨父家有两男四女，由谁顶替，真有点叫人为难。

      表妹主动出击，说，她身体不好，应该由她顶班，以后生病了，还可以享受到公费医疗。

      但哥哥丶兄弟不干了，说，要顶班也该由儿子顶嘛，哪能有女儿顶班的道理呢？女生外向，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嘛。

      幺姨夫为难了，始终犹豫不决。

      为此，表妹绝食了，而且一绝食就是七天。父亲没有办法，只好让她顶班。

      表妹说，这哪里是绝食，只是吓唬吓唬大家罢了。每天，妈妈偷偷地给她送来吃食，才让她度过了这一难关。

      我听到的另外一个版本是社会传言说，姨父怕我嫌弃他女儿没有正式工作，担心我不要她，所以才让她顶了班。

      表妹说，她觉得我的八字歪，也没有打算和我结婚，是她主动提出与我断绝恋爱关系的。姨父母见她好久没有进城找我，问是怎么一回事。她说，我和他已经没有来往，我不打算和他在一起。这也是我第一次听说，当时我和母亲丶二姨去她家提退婚之事，我还担心她会大吵大闹，想不通呢！

      当时在表妹家的酒桌上，我提出和表妹的婚姻关系虽然不存在了，但我们还是表姊表妹嘛，以后该走动还是要走动的。

      当时，表妹在酒桌上说了一句至今我还记忆犹新的话：只要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在退出婚约的过程中，除了临走时姨母说了几句过头的话，表妹什么也没说。今天看来表妹的这句话的确是她的肺腑之言，我不由得从内心中感动。没有表妹的明白事理，没有她的宽宏大量，不知道那次退婚要闹成什么样子。今天，我才明白表妹也是我生命中的贵人啊！

      退婚后，表妹经人介绍，认识了在同一个场镇卫生院工作的表妹夫。

      她说，第一次见面，对表妹夫并没有什么好感。不多言多语，老实巴交，穿得也土儿巴几。多交道几次，觉得这个人还不错，是一个过日子的。

      结婚第二年，就生下了一个男孩子。可是好景不长，没几天，孩子就夭折了。

      没隔两年，又生下第二个男孩。表妹两个把他视为掌上明珠。让他吃好的，穿好的，送他上县城最好的学校。那时，他们俩都在乡镇上班，除了周末节假日能和孩子团聚，平常都是把孩子托亲戚照管。

      孩子慢慢养成进游戏厅打游戏机的习惯。有时候甚至打通宵，彻夜不归。

      出事那次，他和四五个与他年龄差不多的孩子在游戏厅打游戏，打完游戏那几个孩子说身上没有带钱，要表妹的儿子一起买单。孩子不干了，就吵了起来。那几个孩子人多势众，就打了起来。儿子见他们人多，打不过，就掏出随身携带的水果刀，想吓唬吓唬他们。哪知那几个蜂拥而上，夺过水果刀，连续朝他刺去，可怜的娃啊就这样倒在了血泊中。那一年孩子刚满14岁。

      在停尸房，夫妻俩见到孩子浑身窟窿的遗体，脑子里一片空白。表妹夫用手探了探孩子背后的窟窿，连腰子都摸不着了。他自言自语地说，这帮小兔崽子好狠啊，刀子通进去了还要绞几下，连双肾都没有了啊！真该他妈的千刀万剐，统统拉出去枪毙也不能解除心头之恨啊！

      但按法律，这些凶手都是14，5岁的孩子，没有判处死刑的法律依据，最多也只能判处有期徒刑。最后结果，判处凶手13、4年有期徒刑，赔偿被害人家属5000元人民币。

      表妹说，她本想找我帮她出出主意，但是人都气糊涂了，哪里想得到这些，加之又没有联系电话，只好这样冤冤枉枉地过去了。

      就在表妹失去儿子的那一年，表弟生下了第二个儿子。当时表弟一家人都在广东打工，生活过得紧巴巴的。按当时的政策，第二个儿子属计划外生育，是要罚款的。

      孩子刚生下来，表弟犯了愁，怎么又是一个带巴的，如果是一个女娃子就好了，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他养大。表弟打算把小儿子抱出去卖掉，以便今后再生一个女娃子。

      这事被表弟媳妇知道了，心想儿子怎么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哪能随随便便卖掉呢？！

      她背着表弟，带着孩子从广东悄悄溜回了中江老家。

      来到表妹家，表弟媳妇向他们说明了情况。表妹说，自己刚失去儿子不久，不如把这个孩子给自己哺养，这样有血缘关系，跟亲生的没有什么区别，等孩子长大了，由他自己选择，不管是跟你们，还是跟我们都行。

      表弟媳妇满口答应了，看来这是一件好事，可是后来却给表妹家的生活带来不少麻烦，甚至姐弟俩反目成仇，对簿公堂，成了冤家对头。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表妹从手机里翻出她养子的照片给我看，浓眉大眼，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好一个当代典型的帅哥啊！

      表妹说，养子生下来不久，他们就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育成人，如今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对他们二老的感情，比对亲生父母还要亲。

      前两年，他在成都附近找了一个对象，女朋友如今还在大学读书。老丈人在做生意，生有一儿一女。他老丈人还打算今后把他的生意交一部分给这位未来女婿呢！

      话又说回来，表妹自从抱养了表弟的儿子后，表弟三天两头跑来向表妹借钱。一借就是3万5万，10万8万的。他只想到借钱，但从来就没有打算归还的意思。

      原因很简单，弟兄姊妹6个，就只有她一个人顶了父亲的班。是这个家庭最有钱的人，借你两个钱有什么不应该？再有就凭把儿子抱给你，你也应该借点钱给他用用。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真是借钱容易，还钱难。借钱的时候，你是爷；要别人还钱的时候，你比孙子都不如！

      表妹说，借钱给娘家兄弟时，你表妹夫没有一点怨言。要是调手二别个，恐怕就不好说得了。

      更可恶的是，一次表妹去表弟家要欠款，表弟二话不说，提起一脚踢在表妹的小腹上，将表妹从二楼楼梯踢到了一楼。最后表妹住进了医院。

      表妹夫家原来在县城黑窝子有一处房产，想到表弟在县城没有住房，就把房子无偿借给表弟住。时间住久了，表弟就说这房子是送给他们的，不再想归还了。

      另外两个表妹给表弟出馊主意，为这事姐弟俩还对簿公堂，打起了官司。从房产证来看，落的是表妹夫的名字。但表弟说，这房子是他们赠予的。法官说，赠送的总得有二指大的条子嘛。可是表弟拿不出。县法院裁决，房子归表妹夫。

      官司虽然打赢了，可就是拿不到房子。表妹夫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表弟又上诉到市中级人民法院。表弟租来一辆面包车，拉上他的两个小妹妹，到市中级人民法院为他们作证。二审法院裁决：维持原判。

      官司打赢了，房子要回来了。可同胞兄弟姐妹之情没有了。几年以来，他们之间没有了任何联系，逢年过节，连一个问候的电话也没有。

      表妹说，她的养子觉得留着他们的电话号码也没有用，就把他的亲生父亲丶两个姨妈的电话号码一一删除了。

      表妹说，这几年与几个姊妹断绝了来往，清静多了，也有了存款，日子也过得舒心多了。

      但是，失去了骨肉亲情，多少还是有点寂寞。今天见到表哥，感觉到非常亲切，心里不知道有多少话要向你倾诉啊！

      亊隔一年，在县城又一次见到表妹，我请她在农家乐喝茶、吃柴火鸡。

      这次见面只有我们两人，说话也少了许多顾忌。

      表妹说，这么多年来都和你表妹夫没有那个了，说起来真还有那么点丢人现眼啊！

      你莫看你表妹夫老实巴交，他在外面早就有人了，而且还为他生了个儿子。

      那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儿子被害后不久，自己也40出头了，再要孩子的几率已经微乎其微。

      就在那个时候，你表妹夫在卫生院的病人中，认识了附近乡村的一位年轻女孩，她的老公长期在广东打工，一年四季，除了春节，很少回家。不久他们就好上了。从此以后，他的工资不往回拿，晚上也不回家，连正眼也不看自己一眼，更不要说和自己亲热了。

      一次，下乡回家，已经很晚了。我悄悄地走进卫生院，听到寝室里的木头床在嘎吱嘎吱响个不停，时不时地传來叫床的声音。自己的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踩开房门，拉亮电灯，只见两个狗男女还赤条条粘在一起。我拿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往床上一阵乱抽。女孩抱着自己的衣裤夺门而出，逃到一墙之隔的诊断室，碰地一声关上房门。

      表妹指着表妹夫的鼻子吼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在外面乱搞不说，你还竟敢把野婆娘带到家里来！你给老子滚出去，跟那个小婊子婆娘睡去！

      表妹夫不愠不火一声不吭，抱着自己的衣裤到诊断室去了。

      表哥，你说气人不人。如今的男人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叫他去跟野婆娘睡，他就不知羞耻地去找野婆娘！你说咋个办？为了抱养的儿子，是忍气吞声由着他？还是图一时的愤怒，闹开了和他离婚？这个问题一直纠缠着自己。那天晚上，气得自己一晚上没有睡着觉，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啊！

      表哥，你说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自己生养的儿子没有了，抱养的儿子又没有成人，男人又是个不顾家在外面养野婆娘的人，你说这个日子我还咋个过啊！

      我好言相劝，说，你就看在儿子的份上，过去的亊就让它过去咆，你就好好安享晚年，快乐每一天吧！

           作者简介

      涂雪夫者，涂国模也。四川省中江县人。曾供职于中央警卫团，中江县委组织部，德阳市纪委、文联。川师大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毕业。四川省作协会员。

       作品自上世纪90年代散见于《高中生》、《南方航空》、《作家村》、《公仆与信访》、《大理文化》、《德阳文艺家》、《九寨沟》、《人民文学》副刊、《华西都市报》、《西部开放报》《东方作家报》、《德阳日报》、《德阳广播电视报》、等报刊杂志。

      2001年开始在《榕树下》、《红袖添香》、《起点中文网》、《汉语文学网》、《晋江文学网》、《中国作家网》等网站发表网络作品，其亲情、游记散文深受网友的推崇和厚爱。

      2011年，《涂雪夫游记散文集》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发行。

      2016年，小说集《梦回京城》、《爱在深秋》，散文集《情系山水间》、《难忘的亲情》与四川数字出版传媒有限公司签约，制作成电子书，如今已经在京东、亚马逊、咪咕、微信阅读等多家网站销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