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东林的十首域外诗歌
【第一首诗歌】
《荷马史诗给东方古国的神谕》
作者:陈东林
从特洛伊古城到黄河东岸,
当阿喀琉斯的愤怒点燃爱琴海的浪涛,
东方的黄土上,项羽的剑正劈开巨鹿的烽烟。
一个为荣誉而战,一个为家国而亡——
英雄的血,原来同是战场淬炼的火焰。
荷马说:看那赫克托尔,为城邦披甲至死,
东方的竹简却刻着“忠孝”二字,比青铜更沉重。
可谁说奥德修斯的智谋,
不曾潜入诸葛亮的羽扇?
希腊的箭矢穿透千年,
落在《史记》里,成了刺客寒光凛凛的匕首。
特洛伊的十年,用木马藏起刀锋,
东方的《秦风》却低吟: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西方人将战利品堆成史诗的韵脚,
东方人把骸骨埋进《国风》的黍离之悲。
荷马描绘血泊中翻滚的盾牌,
《诗经》只留下战马嘶鸣的剪影——
一个用伤口呐喊,一个用沉默祭奠。
原来战争的面具下,
希腊的“力”与东方的“仁”,
都是人类向死而生的铭文。
当奥德修斯用绳索捆住海妖的歌声,
东方的川流上,老子正骑着青牛穿越函谷关的迷雾。
一个用诡计丈量归途,
一个用“无为”包揽天地。
荷马说:诸神的命运是锁链,
东方的蓍草却在占卜“天人合一”。
可冥府的幽光与周易的卦象,
同样照见凡人挣扎的轨迹——
希腊的酒神醉倒时,
屈原的《天问》正沉入汨罗的江底。
盲诗人弹拨七弦琴,唱出“长了翅膀的话语”,
东风的篆字里,飞燕正衔走《关雎》的韵脚。
一个将神谱铸成十二枚奥林匹斯金币,
一个把风、雅、颂熔作青铜的钟鼎。
荷马的明喻是海浪撞击礁石,
《楚辞》的香草在隐喻中化为云霓。
当但丁迷失在希腊的隐喻森林,
李白的月亮已浸透敦煌的墨色——
《荷马史诗》与东方《离骚》,原是同一颗星辰
坠入不同方言的河床。
请看!克里特的帆影掠过殷商的龟甲,
赫拉克勒斯的狮皮,正盖住刑天的干戚。
荷马史诗不是西风东渐的箭,
而是早被季风播撒的杂交稻种——
在阿波罗的金箭与后羿的箭囊之间,
在赫拉的嫉妒与妲己的狐火之间,
人类用同样的黏土,
捏出恐惧、爱与永恒的谜题。
今日,当黄河水映照爱琴海的星图,
我们终于读懂:
所有文明都是特洛伊的残垣,
所有史诗都是同一场大火中——
涅槃的凤凰。
东方的传奇与西方的史诗,
不过是一片陶罐的正反两个方面。
【第二首诗歌】
《阿波罗神庙的秘密》
作者:陈东林
晨光刚漫过帕尔纳索斯山的尖顶
第一缕金箭就扎进神庙的门庭
石柱上的纹路还沾着夜露
太阳已经把影子叠成祈祷的形状
祭司踮脚推开青铜门时
光斑正沿着台阶往上爬
像一群不敢惊扰神谕的信徒
把每块大理石都焐得发烫
这是太阳与石头的私语
是阿波罗把光的密码刻进墙缝
正午的太阳悬在穹顶正上方
光柱从三角楣的缺口灌进来
落在神坛前的橄榄枝上
叶片的脉络被照得透亮
像神亲手铺开的星图
每道纹路都通向光的源头
祭司说这是太阳在清点信徒的虔诚
每片光斑都是神的回应
傍晚的风裹着霞光掠过廊柱
影子开始在地面拉长、交叠
像神庙在和太阳告别
又像在偷偷收藏光的碎片
那些嵌在石缝里的光斑
会在夜里轻轻发亮
是太阳留给神庙的信物
也是阿波罗没说出口的秘密
当月亮爬上神庙的檐角
石柱的影子在地面织成网
而藏在柱础里的光
正沿着石头的纹路慢慢游走
它们记得每一次日出时
太阳如何亲吻神庙的额头
记得每一道金光里
都藏着神与大地的约定
这便是阿波罗神庙的秘密
不是刻在石碑上的预言
不是埋在地下的宝藏
是太阳与石头的永恒相守
是每一缕晨光
每一道午照
每一片晚霞
都在诉说的
关于“光”的信仰
【第三首诗歌】
《踩着古希腊脊背前行的古罗马帝国》——人类文明曾经在腥风血雨里成长
作者:陈东林
古罗马曾经用铁蹄
踏碎了古希腊的版图
吞并了江山和美人
也吞并了财富和艺术
但是吞并不了古希腊创造的文明
军团的铠甲还沾着爱琴海的盐
元老院的石柱,已悄悄摹刻科林斯的涡旋
那些被战车碾碎的陶罐碎片上
雅典娜的轮廓仍在月光下闪烁
像未熄的火种,藏在废墟的瓦砾里
凯撒的桂冠映着落日
却照不亮奴隶背上的锁链
而柏拉图的对话录
正从被掳的学者口中流出
在罗马的书房里重新装订成册
哲学的星光,终究穿透了暴政的乌云
竞技场的嘶吼震落穹顶的尘土
角斗士的鲜血染红斗兽场的地面
可希腊剧场的回声
正顺着台伯河的水波蔓延
让权力的盛宴里,忽然闯进
索福克勒斯的悲剧与阿里斯托芬的笑容
万神殿的穹顶撑起一片天空
那弧度烙下古希腊几何的精准
太阳神的雕像换了罗马的名字
却依旧保留着奥林匹斯的眼神
连货币上的浮雕都在悄悄妥协
一边刻着凯撒的侧脸
一边刻着希腊的花纹
征服的剑刃能劈开城池
却斩不断文明的河流
古罗马踩着古希腊的脊背站起
左手握着铁律,右手捧着典籍
把斯巴达的勇猛揉进罗马的纪律
把雅典的智慧缝进法律的条文
那些腥风血雨里的碰撞
不是文明的终结,而是另一种生长
就像火山灰里能开出新的花
废墟之上,两种文明的根须
早已缠绕在一起,悄悄向下
汲取着同一片土地的养分
当罗马的号角在欧亚非响起
希腊的字母正跟着商队远行
暴政会落幕,帝国会衰落
唯有文明的碎片,在时光里
能够拼凑成人类继续前行的脚印
每一步都带着血的温度,和光的重量
这便是历史隐藏在刀光剑影里的真相
文明从不是温室里的藤蔓
它曾在铁蹄下扎根,在烈火中锻造
踩着昨日的脊背,走向更远的地方
就像古罗马接过古希腊的火种
在腥风血雨里,把人类的故事
又书写了长长的一个篇章
【第四首诗歌】
《好望角——大海的两个母亲》
作者:陈东林
大海波澜壮阔
浩瀚无垠
在人们的心目中
超强震撼,惊天动地
但是,到了好望角
大海就相形见绌
什么也不是了
好望角像一条鳄鱼的
巨大手臂,伸向万顷波涛中
那可不是大海,而是
比大海大得多的大洋
那也不止一个大洋
而是两个巨无霸的大洋
夹着一个细长的条形山脉
山脉的东边是印度洋
山脉的西边是大西洋
在好望角
大洋是大海的母亲
大海只是大洋的女儿
大自然与人类真的不一样——
两个母亲,共同生下来
一个女儿
两个母亲,共同抚育着
一个女儿
在这里,我感觉到了
大海的渺小和人类的悲催
古往今来,两个大洋的交汇处
风暴时不时疯狂肆虐
掀翻了无数艘巨轮
吞噬了无数条渴望掘金的生命
也掀翻了人类惰性的历史
展开了充满活力的新画卷
我站在,已经成为古董的
灯塔上,望着眼前飞动的白云
和一片蔚蓝色的洋面
今天,它们居然是这样的温顺
波光粼粼,宠辱不惊
呈现出这样的面孔和姿态
是不是为了迎接我们这些——
来自万里之外的游客
更好地感受它们的美丽
还是为了想让整个世界——
也像眼前的大洋一样
变得宁静、安祥
享受到和平的温馨
【第五首诗歌】
《瀑布是靠激情来支撑的》
作者:陈东林
津巴布韦的维多利亚瀑布群
从天而降,像一排排
高高举起的利剑
把蜿蜒曲折的悬崖
垂直削开——
激流澎湃,一泻而下
冲向了万丈深渊
江河湖海的浪潮
是靠激情来推动的
高山大川的瀑布
是靠激情来支撑的
这里的瀑布,是激情的聚汇
是非洲原野上的动物——
大象、狮子、花豹、角马
以及所有飞禽走兽们
激情的总爆发
和能量的总宣泄
人类面对这些
横向铺开的瀑布群
显得那样的渺小和无助
但是人类心中的激情
却比眼前这瀑布
还要高大,还要威猛
多少年来,如果没有
一代又一代人与人的激情碰撞
哪会有人类文明的瀑布群
在绵延不绝的历史山脉上
持久地向远处延伸
几百年前,白人殖民者
跨海越洋,来到这片
未曾开化的土地
他们用野蛮与文明的双管炮
轰开了原始部落的大门
征服了高山和大川
征服了皮肤黝黑的土著人
以及原野奔跑的动物
但是,白人最后还是败给了
这一群连成了片的瀑布——
在历史幽深的峡谷里
殖民者被涌动的洪流冲走了
因为,支撑瀑布的激情
是不可能消失的
更不可能被征服
【第六首诗歌】
《欲哭无泪的巴米扬大佛》
作者:陈东林
在记忆与遗忘的边缘,巴米扬大佛
化作一团模糊的光影,已经随风飘散
他像一座沉默的火山
千年来喷发着信仰的岩浆
如今只剩下残缺的肢体
在风沙中散发着幽冷的青光
破碎的梦 ,散落一地
尘埃中,时不时闪现着几分凄凉
丝绸之路,曾缠绕你的身旁
东西文明在此交融、碰撞
多少故事在脚下静静流淌
你看到了无数商队的来往
见证了历史的斑驳沧桑
如今爆炸的烟雾,弥漫了记忆的回廊
残损的轮廓,成了文明的硬伤
逝去的尊严,如残叶摇摇晃晃
历史的回声,在虚空中飘飘荡荡
大佛终于在黑幕里消失不见了
沉默,是最深的痛
无语,是无奈的伤
欲哭无泪的巴米扬大佛啊
你可曾怨恨这荒谬的疯狂
你的毁灭,是对暴行的控诉
你的倒下,是人类文明的重创
但你的身影却永远留在人们的心中——
那曾经的庄严、过往的辉煌
都成为记忆中永不磨灭的光芒
【第七首诗歌】
《南亚的敦煌——丹布拉石窟寺》
作者:陈东林
莲花在掌心裂变时
敦煌的飞天,正举着月光酒杯畅饮
而僧伽罗人的棕榈叶
已把潮热季风,编织成佛陀的睫毛
沙漠把颜料埋进肋骨深处
钟乳石却用渗出岩层的乳汁
喂养着两千座垂目微笑的佛像
莫高窟的流沙,在计算飞天的体态
丹布拉的锡兰豹,正数着莲花座的年轮
九色鹿踩过的泥板经书
在河西走廊地脉里,发酵成褐铁矿
而斯里兰卡工匠,用芒果叶包裹赭石
将佛像雕刻成:热带气旋的新模型
那些佛头顶螺旋线里,沉睡的珊瑚虫
正在翻译《大般涅槃经》
东方敦煌的驼铃摇落星辰时
南亚印度洋的潮汐,正搬运着佛顶骨舍利
莫高窟的藻井,收容了七种颜色的寂静
丹布拉的溶洞,却用钟乳石的生长速度
重新定义《妙法莲华经》的标点间距
那些悬在空中的手印
一半是千手观音的数学方程
另一半是托钵僧走过的季风轨迹
当孔雀王朝的银器盛满佛螺髻影
西夏的瓷器正在研磨出青金石
洞窟里总有两组驼铃在互文
经卷骑着骆驼穿越阳关道
贝叶搭乘季风潜入狮子国
铜钹声震落敦煌的葡萄藤
莲花座下渗出科伦坡的细雨
我们丈量壁画时
流沙与钟乳石,在交换生长的模式
南亚人褪色的裙裾,已经飘向印度洋
而所有镀金的寂静里
光斑正在岩石深处苏醒
【第八首诗歌】
《法老的诅咒其实并不灵验》
作者:陈东林
金字塔里沉睡的法老
曾经让人非常恐怖——
据说他们的咒语十分灵验
谁如果打开了他们坟墓
就必将遭受惩罚和报应
图坦卡蒙墓中的诅咒铭文写道:
“谁扰乱了法老的安眠,
死神将张开翅膀降临他的头上。”
另一处写着:
“任何怀有不纯之心进这坟墓的人,
我要像扼一只鸟儿一样扼住他的脖子。”
当卡特的铲子撬开墓门的刹那
全世界都在等死神的爪牙落下
有人说油灯会突然熄灭
有人说风沙会吞掉整个考察队
连报纸都印着惊悚的标题
仿佛下一秒就有雷霆劈向石阶
可最先捧着黄金面具的人
后来笑着在博物馆里演讲
那些记录诅咒的考古队员
有的活到了八十岁的年纪
他们晒着尼罗河的太阳
翻看当年写满恐惧的笔记
自嘲曾为几句刻痕彻夜难眠
倒是后来的盗贼更加慌张
抱着偷来的陶罐躲进小巷
却不是被诅咒缠上肩膀
而是警察的手电照得他无处躲藏
那些喊着“法老要复仇”的人
转身就把文物卖给了古董商
如今金字塔前的游客来来往往
对着墓道里的壁画拍照欣赏
没人对着石碑上的文字脊背发凉
倒是导游会编段故事制造紧张
骗得孩子抓紧大人的手掌
而真正的“诅咒”却藏在橱窗——
文物上的标价,比咒语更为荒唐
原来法老的咒语从来不是惩罚
而是后人给贪婪者编的骗局一场
那些惊扰亡灵的人
早把敬畏换成了欲望
所谓“灵验”不过是自欺欺人
若真有死神张开翅膀
最先该带走的
应该是把文明当商品倒卖的豺狼
【第九首诗歌】
《诗意之旅,给迪拜带来春潮》
作者:陈东林
驼铃在沙粒间沉睡时
我们携着长江与黄河的浪花
穿过万千高山与峡谷
让春雨洒落在哈利法塔的顶尖
凝结成晶莹明亮的露珠
东方的墨汁在稿纸上蜿蜒
化作棕榈岛的涟漪
骆驼刺与宣纸相逢处
开出第一朵木棉花
红透了波斯湾的晨曦
古老的情怀伴着诗意游走
在沙漠烙下唐诗、宋词的韵脚
贝都因人的帐篷里
平仄声惊起群鸟
衔来中国的惊蛰
诗行在热风里舒展
将撒哈拉的寂寥
酿成桂花酒的醇香
让迪拜的沙粒
都长出嫩绿的新芽
在无垠的沙漠里
涌起阵阵绿色的春潮
【第十首诗歌】
《棕榈岛的魅力在于想象和创意》
作者:陈东林
当蔚蓝大海摊开墨蓝的纸张
迪拜的阳光正把沙石磨成笔尖
一座岛屿在图纸上舒展叶片
像造物主随手抛下的棕榈枝
七片葱郁的弧叶环抱着新月形的芯
那是浪花与黄沙签下的契约
每一道弧线都在彰显海天的风情
让咸涩的海风学会在沙漠边缘
书写关于人工创造的奇特与美丽
世人都说海洋是流动的翡翠
沙漠是凝固的黄金雨
无数港口吞吐着财富的泡沫
多少沙丘埋藏着未拆封的宝藏
但只有在迪拜——
海浪不再只是冲刷岸边的橡皮擦
黄沙不再困守成风蚀的荒芜
当推土机在海床上画出叶脉
当混凝土柱子撑起绿色的想象
那些被常规捆绑的经纬线
突然在波斯湾的瞳孔里
绽放成永不枯萎的棕榈叶脉
大海再深邃 也长不出巨大妩媚的棕榈岛
它的根系扎在工程师的蓝图里
沙漠再广袤 堆不起这般立体的葱茏
金钱可以堆砌摩天楼的高度
却买不来让海浪开花的棕榈魔法
唯有让想象力化作钻机
穿透现实坚硬的地壳
让创意的岩浆奔涌而出
才能在水与沙的交界处
浇筑出超越物理法则的人造岛屿
此刻站在棕榈叶的脉络上远眺
城市的霓虹正为创意举行加冕礼
那些曾经被嘲笑的疯狂念头
如今在海浪中生长成楼宇
未来的每一次拓荒都应该记住——
当我们在地图上寻找新的坐标
当双手触碰未被命名的边界
要让想象先于工具抵达
让创意的种子在不可能的土壤里
长出比现实更辽阔的枝桠
就像这片让海与沙拥抱的岛屿
用超越自然的笔触
在天地间写下:
所有奇迹 都是先被想象浸泡过的现实
【评论员简介】:
陈东林:学者、诗人、教授、评论家,中国工信部高级职称原资深评委,红学批评家,唐宋诗词专家,唐诗之路国际诗歌学会副主席,丝路文化院副院长,江苏省南社研究会副会长。出版著作十部,发表学术论文八十多篇。获得首届国际王维诗歌节金奖、国际华文诗歌大赛金奖、丝绸之路国际诗歌节“金驼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