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创业困旅

夏天， 陇川村犹如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 缓缓地展开来。麦田在微风 中摇曳， 一棵棵挺拔的玉米，叶子宽大翠绿，在风中刷啦啦地响。田野被 染成不同色彩， 一派收获的景象。

赵志福出徒后， 在本乡开店已没有了市场。因为爷爷的几个高徒已就 近开了裁缝店，生意红火，口碑不错，别人再想插足很难。

到底在哪儿开店做生意， 赵志福只能一步步地考察了。陇山地区乡之  间离得都比较远，骑自行车也得走几个小时。所以除了本乡， 还有陇合镇、 陇马乡、陇坪乡几个乡镇可以考虑。赵志福想先去较远一点儿的陇合镇看  看，大约有二十五公里路， 要翻三座山。山里人常与山路相伴，  走就走吧。

为了赶路， 赵志福起了个大早， 翻过第一座山时， 太阳已爬上了天。

他紧走慢赶大中午才到了陇合镇。陇合镇不大， 主街道像一个大大的“人” 字，沿街两侧都是平房，建有各种店铺，以及卫生院、镇政府大院。赵志    福发现有一家裁缝店， 一问才知是爷爷的徒弟的女儿开的。赵志福进去观    察了一番，见活儿不多，看来生意并不好。为了早点儿回家，赵志福顾不    上吃饭，就往家赶。这天很热，路边地里的庄稼叶子都晒得打了卷儿，赵    志福回到家时，如跑了气的皮球，脸都晒脱皮了。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 赵志福就起了床， 吃了母亲打的荷包蛋， 就往陇  马乡赶。赵志福心里一阵酸涩，家里平时很少吃荷包蛋，只有来了亲戚贵  客才会有。今天母亲破天荒地做给他吃，是在无声地支持他、鼓励他。弟  弟正在念书、长个子， 母亲也没舍得给打个荷包蛋吃。真是“慈母手中线， 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吃完早饭， 天还有点黑， 母亲让父亲陪着儿子走一段路。赵志福不同 意，自个儿走了。走了老远，还听见母亲叮嘱：“娃，路上小心。饿了就 在集上吃一碗面，不要怕花钱，早点儿回来。”

天还没有亮透，只挂着几颗星星。离家近， 赵志福没什么害怕的感觉， 走到西盘岔河时他心里开始紧张，四面黑洞洞的也没有一声狗叫。小时常  听说这里闹鬼，受过教育的赵志福知道没有鬼，但心里还是慌慌的，毕竟  在农村生活多年，受乡俗观念的影响根深蒂固。西盘岔河是附近最深的河  沟，总有两里多远。河沟附近没有人家居住，除了地形不好，据说风水也  不好，是孤魂野鬼徘徊的地方。这样想着，赵志福不禁失笑：“人和鬼各  有各的地盘，老先人创造的鬼神论真的很有意思！”

为了给自己打气， 赵志福大笑出声。四周安静得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 见，呼吸声、心跳声、车轮声，突然，沙啦啦——啪的一声，好似山坡上 掉下些土来。赵志福仔细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忙安慰自己道：“可能是 野物踩塌了山坡上的松土。”

这时呼啪一声， 一个大土坷垃重重地砸在赵志福面前的土路上，惊  得他头皮发麻。四周无人，是谁用土坷垃打人？会不会是老人常说的鬼吓  人？想到这，赵志福顿感头大如斗， 发如铁丝， 口干舌燥，全身血液狂奔， 似有人紧贴着他的后背发出扑哧扑哧的笑声。

老人常说， 走夜路如感到害怕， 不要回头看。回头看会被打灭身上的三把火，左右肩各一把、头顶一把，这三把火是救命火、阳刚之火，有则 神鬼轻易不能近身。 一旦回头这火会被打灭，对自身不利。如在万分危急 之时，可咬破中指，点几根头发丝，用“诀”打之，能救自己。

还有一种简单的方法， 就是手摸自己的头发， 头发带电， 这种真元之 火也能扫除阴气。赵志福吸了一口气，用力摸了摸头，头发丝发出轻微的 啪啪声。虽然静电很微弱，但无形中给了赵志福勇气，他心跳正常了，头 脑也清醒了许多。 一正压百邪，妖魔鬼怪不近身。他大喊两声，周围村庄 里的狗叫了起来，不一会儿一切又恢复平静。

缓过神来， 他明白了一件事， 人是群居动物， 只有人才能让你平静下 来。有人就有了相互依靠的安全感， 一切妖魔鬼怪都是远离人群之后，孤 独和恐惧的化身。头发摩擦产生的静电，是在增加人体的生命信息，增强 人气。鬼不是真鬼，是人的心魔在作怪，其实人最怕孤单，孤单才会产生 恐惧与心魔。

赵志福抬头看了看土坷垃打来的方向， 恍然大悟， 原来那儿有一道悬 崖，可能是自己刚才吓到了崖上沉睡的动物，它们走动间触碰了山上的土 坷垃。那些土坷垃顺着山崖滚落，重重地砸到地上。

世间万物是神奇的， 赵志福还听说过鬼火和鬼打墙。鬼火就是在暗夜 里看到一团蓝莹莹的火球跟着人跑，或者在某一个地方燃烧。鬼打墙就是 人的神志不清楚， 一直在原地打转，如面前有一堵墙阻挡人的脚步，永远 跨不过去。只有在外物干扰下，或者心志清醒后，才能看清这一假象，走 出困境。还有一种奇怪的现象就是“失魂了”，也就是一个人在黑暗中， 或者野外，甚至家里某一个地方，由于恐惧而神志不清，顿感失魂落魄、 有气无力。这时就需要“叫魂”，给人一种心理暗示，让人增强信心、恢 复精神。 

中华民族几千年， 之所以产生神仙、妖魔鬼怪的传说，  就是古代人们 在与大自然斗争中，自然环境太强大，人类太弱小，人们不断在自然斗争 中倒下，心中充满恐惧，需要借助一种强大的力量启示自己、鼓舞自己， 给自己能量和勇气，最终战胜一切困难存活下来，这就是人的精神力量。

赵志福走出心理恐惧， 回到现实，天放亮了， 眼前的山和山路清晰可 见，这也是他创业历程上的一次重要考验。在之后的日子里，赵志福还会 遇到许多困难，还有许多解释不清的事发生。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各种各 样的困难和挫折，拥有强大的心灵才能更快地走出困境。

赵志福调整好心态出发了。儿不离开娘，  就是长不大的孩子。人不独 立，不独自打拼，永远不知生活的酸甜苦辣咸，成不了大器。实际上，做 人的道理、创业的道理，都能从老祖宗的话里悟出来，但是如果不自己经 历，就永远不明白这些话的道理。

爬上第一座高山时， 已是晌午，赵志福远望， 群山连绵起伏， 好似大 海扬波，远与天齐，气势磅礴。农村孩子看山就似看海，看海就似看山。 山海让一部分农村孩子迷失了方向，世代与山为伴。  一部分孩子则产生了 丰富的想象，对山外世界充满了无限幻想，努力拼搏，渴望冲出大山，看 看外面的世界。

山海是胸怀，是眼光，是境界，是追求，是精神，是无穷无尽的宝藏。 赵志福边走边赏山海。 一个人独立主事，想法都不一样了。太阳毒毒地晒， 顶着烈日走，赵志福并不觉得苦。

山路并不好走， 有时他骑自行车， 有时自行车骑他， 道路崎岖不平，   路上的浮土厚得埋脚， 自行车都阻住了，只好扛过去。山路陡峭，  弯道急， 下山也不敢骑车。上山路时，赵志福努力推着自行车走，汗珠从额上滑落  到路上的尘土里，湿成一个汗窝窝， 一串一串地。下山的时候，山风吹着被汗水浸透的衣裳，凉飕飕地，粘在身上硬僵僵的似铠甲一般。

经过四个小时的奔走，赵志福终于到了陇马乡。在四面环山的山脚下，   有一片平川，主街道只有一条，沿街两排房子，有土坯房、砖房，也有钢筋  混凝土房，乡政府大院、地税所、邮电所、工商所、饭馆、商店等坐落其间。

陇马乡还有一处娱乐场所， 严格来说， 是个戏台。不过唱戏也不流行  了，就是有人组织，也并不一定能找全会唱戏的人，人们大多出门打工去  了。有商业头脑的年轻人，和电影放映公司联合，包专场电影卖票挣钱。  虽然打工挣钱不容易，但小伙子们一有空就去看电影，既能看喜欢的电影， 还可借机谈恋爱。

放电影后， 村里就会悄悄传出一些花边新闻， 成为大众茶余饭后的谈 资。比如谁家的媳妇屁股大，谁家的媳妇水桶腰，谁趁机摸了谁家媳妇的 手，或者哪个二流子趁机浑水摸鱼地耍流氓。

正好这一天陇马乡有集， 是乡上最热闹的一天。集上人来人往，  有买 葱蒜、菠菜、辣子的，有买黄瓜、茄子、西红柿的。看来当地人的生活不 错，这些新鲜蔬菜一般是家里来客人才买着吃，或过红白事时才有。男主 人陪着客人一起吃罢，家里的娃娃、女人才能去吃。有时没有剩菜，那只 能饱个眼福。如此来看，在陇马乡开裁缝店，生意应该不错，但赵志福走 了一圈发现已有人开店了，他有些灰心，只好调头回家。

赵志福边走边想， 现在人们对生活的要求越来越高了， 一件衣服再不 会是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 一穿就是三五年。年轻人一两年 就换一身，样式也多，但羊皮军大衣和羊皮卡衣仍是冬衣主流，而且做一 件羊皮军大衣至少得一千元，光好羊皮就需要四五张，好面料也得两米。 农村条件不好的人家，全年的进项还不够置办一件军大衣的。所以羊皮军 大衣、羊皮卡衣还是比较稀罕的，有很大的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