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五人同卜
大梁朝龙朔三年的雨下得格外蹊跷，铅灰色的云层自西北方向压来，将整个洛阳城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阴霾中。雨丝斜织，敲打着青石板路，溅起细碎水花，沿着街巷汇成一道道细流，最终注入洛水，泛起无数涟漪。
城南铜驼街上，一座不起眼的卦馆悄然开着门。门楣上悬着一块褪了色的匾额，上书“天机阁”三个古篆字。馆内昏暗，唯有三炷线香的微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散发出檀香的苦涩气息。
五个身影在卦馆中围坐成一圈，面色凝重如铁。他们中间摆放着一只古铜色的龟甲，甲上裂纹纵横交错，宛若命运之网。
“非禄非福...”一个清瘦的中年文士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抚过龟甲上的裂纹，“这卦象着实诡异，既非吉兆，亦非凶兆，仿佛天地未判，混沌未开。”
他是当朝御史中丞杜慎言，以刚正不阿闻名朝野。此刻他却眉头紧锁，全然不见平日里的决断明快。
“杜大人过虑了，”身旁一个虬髯汉子粗声道，“卜卦之事，虚妄无凭，何必当真？”这人是右骁卫将军赵擎天，战场上杀人如麻，却最不信这些神鬼之事。
另外三人则沉默不语。太史令周文渊专注地审视着卦象，手指在案几上轻轻划动，似乎在计算着什么；年仅十六岁的皇子李淳风则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好奇地观察着每个人；而最后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始终低垂着眼眸，仿佛与世隔绝。
他们是因何聚于此地？只因三月前，一颗赤色彗星划破夜空，彗尾直指紫微星垣。皇上龙体欠安，夜不能寐，遂命这五位朝中重臣共卜国运。
“非禄非福，”太史令周文渊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如秋风扫过枯叶，“此乃变数之兆。天下将有大变，非吉非凶，全系于人之选择。”
忽然，一阵狂风撞开卦馆的木门，雨水泼洒而入，瞬间浇灭了香火。黑暗中，龟甲突然发出轻微的脆响，那上面的裂纹竟自行延伸、交错，最终形成一个奇异的图案。
“天机自现！”杜慎言惊呼道。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金属碰撞之音。一队黑衣铁甲的士兵如鬼魅般涌入卦馆，刀光凛冽，映出一张张冷峻的面孔。
“奉旨拿人！”为首将领亮出金牌，“杜慎言、周文渊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即刻押赴天牢候审！”
赵擎天猛地站起，手按剑柄：“谁敢？”
“赵将军也想抗旨不成？”将领冷笑着又拿出一道圣旨，“陛下有旨，若赵擎天抗命，同罪论处！”
杜慎言面色惨白，却镇定自若：“赵兄不必如此。杜某行事光明磊落，自当与使者面圣辩白。”他转身向同僚们深深一揖，“今日之卜，竟应验于此。诸位保重。”
当杜慎言被押出卦馆时，他忽然回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那始终沉默的蒙面女子：“青鸾，记住卦象，三十年...”
话未说完，他便被推搡着消失在雨幕中。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洛阳城的朱墙碧瓦。四人站在卦馆门前，各怀心事。赵擎天拳头紧握，指节发白；周文渊仰天长叹，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李淳风茫然无措，似懂非懂；而那被称为青鸾的女子，终于抬起头来，面纱下露出一双璀璨如星的眼眸。
“龙蛇相斗三十年...”她轻声自语，声音如玉石相击，清冷而坚定。
谁也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只是一个开始。五个人的命运，乃至整个天下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已经悄然转向不可预知的方向...
第二章 青鸾面纱
杜慎言被押走后的第七个夜晚，洛阳城依旧笼罩在连绵阴雨中。城南永泰坊的一处僻静宅院内，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落地时如羽絮般轻盈。
宅院书房内，一盏孤灯如豆。太史令周文渊正对着一卷星图出神，灯影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跳动。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周文渊头也不抬，声音沙哑。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那个被称为青鸾的蒙面女子走了进来。她已换上一身夜行衣，体态轻盈如燕，唯有面纱依旧，遮掩着她的容颜。
“周大人早知道我会来？”女子声音清冷。
周文渊终于抬起头，眼中满是疲惫：“那日杜慎言临别唤你青鸾，我便知你是谁了。”他长叹一声，“杜青鸾，十年前金陵杜家满门抄斩，唯独杜家幼女不知所踪。原来你竟潜伏朝中这么多年。”
青鸾缓缓摘下面纱，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眉如远山，目似秋水，左边眉梢却有一道浅浅疤痕，为她平添几分英气。
“周伯伯好眼力。”她语气平静，眼中却闪过复杂光芒，“当年我父蒙冤而死，全因那封莫须有的谋反信。如今杜慎言大哥又遭同样命运，难道周伯伯不觉得蹊跷吗？”
周文渊浑身一震，手中星图险些滑落：“你...你叫我什么？”
“周伯伯不必惊讶，”青鸾唇角微扬，却无半分笑意，“家父杜如晦在世时，常与我提起他与周伯伯、赵将军年少同游的往事。那枚藏在卦馆香炉下的玉佩，不就是你们三人结义的信物吗？”
周文渊猛地站起，打翻了案上灯盏。黑暗中，他声音颤抖：“你真是如晦的女儿？可那场大火...”
“那场大火烧死了我的替身，”青鸾语气转冷，“而我被忠仆所救，改头换面，潜入宫中。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查证当年真相。”
窗外雨声渐密，敲打着屋檐，如泣如诉。周文渊重新点燃油灯，昏黄灯光下，他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那日卦象，”良久，他缓缓开口，“非禄非福，实为大凶之兆。杜慎言之所以那么说，是不想引起恐慌。”
青鸾眼神一凛：“周伯伯看出了什么？”
“龟甲裂纹，呈龙蛇相争之象，主天下大乱，兵戈四起，将持续...”周文渊顿了顿，声音低沉，“三十年。”
青鸾倒吸一口凉气：“那‘一日同光直上天’又作何解？”
周文渊摇头：“天机难测。或许是指三十年后，将有真龙天子一统天下，又或者...”他忽然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青鸾急忙上前搀扶，却被周文渊推开。老臣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拭去血迹，苦笑道：“我已时日无多。那日之后，皇上便不再见我，太史监也被严密监视。我怀疑...”
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响动。青鸾眼神骤变，手中已多了一柄短剑，身形如电般穿窗而出。
院中雨声淅沥，一片漆黑。青鸾凝神静听，唯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但她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了一丝特殊的气味——一种只有皇宫才有的龙涎香。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院落。青鸾看见墙头立着一个黑影，脸上戴着诡异的青铜面具。
“何人？”青鸾低喝一声，手中短剑已飞射而出。
那黑影轻巧地避开短剑，如大鸟般掠下墙头，却不离去，反而向青鸾逼近。又一道闪电亮起，青鸾看清了那人面具上的图案——一条蟠曲的蛇，正吐着信子。
“蛇纹面具...”青鸾心中一震，想起父亲生前最后的警告：若见蛇纹，大难临头！
黑影突然开口，声音嘶哑怪异：“杜家余孽，自寻死路！”话音未落，一道寒光直刺青鸾咽喉。
青鸾侧身闪避，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剑光如练，在雨中划出数道弧线，与黑影的短刃碰撞出点点火星。
交手数招，青鸾心中骇然。对方武功路数诡异非常，似中原正统，又夹杂塞外邪术，她竟渐渐落于下风。
“撤！”周文渊突然在窗口大喊，同时抛出一把粉末。粉末遇雨即燃，瞬间爆出一团白光，照亮了整个院落。
黑影动作一滞，青鸾趁机疾退。就在此时，她看见对方左手小指上戴着一枚奇特的戒指——金质戒托上镶嵌着一颗罕见的黑珍珠。
“黑珍珠戒...”青鸾心中巨震。当年在父亲被抄家的罪证中，就有一封提及“黑珍珠”的密信！
白光散去，黑影也已消失无踪。院中只剩雨声潇潇，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青鸾回到书房，见周文渊瘫坐椅上，面色灰败。
“他走了，”周文渊喘息着，“但他一定会回来。青鸾，你必须立即离开洛阳。”
“那人是谁？”青鸾急切地问，“他手上的戒指...”
周文渊突然抓住青鸾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听着，青鸾，去找赵擎天。他表面粗豪，实则心细如发。告诉他...”老臣的声音突然中断，眼睛惊恐地望向窗外。
青鸾顺势望去，只见雨幕中突然出现无数火光，正迅速向宅院逼近。脚步声、马蹄声、兵甲碰撞声混杂在一起，显然是大批官兵正在包围这里。
“来不及了，”周文渊惨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书塞给青鸾，“这是那日卦象的全部推演。从地道走，我知道你认得杜家的密道。”
青鸾犹豫不决：“可是您...”
“我已是将死之人，”周文渊嘴角又渗出血丝，颜色暗黑，“他们早已给我下了慢毒。记住，卦象最后一句‘东兵百万人秦川’是关键所在...现在走！”
推搡间，青鸾不得已翻开案几下的暗道入口。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周文渊整理衣冠，端坐椅上，恢复了朝廷重臣的威仪，唯有眼中的决绝透露出赴死之意。
地道门合上的瞬间，青鸾听见破门而入的喧嚣和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不是周文渊的声音，而是某个士兵的哀嚎。
黑暗中，青鸾攥紧那卷帛书，泪水终于滑落。但她没有时间悲伤，只有向前，在漆黑狭窄的地道中爬行，如同在命运的肠道中挣扎求存。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洛阳皇城深处，一位身着龙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观星台上，远望雨夜。他手中把玩着一枚黑珍珠戒指，眼神深邃难测。
“龙蛇相斗三十年...”天子轻声自语，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朕偏要看看，是天意难违，还是人定胜天。”
雨更急了，敲打着洛阳城的每一个角落，仿佛在为一个时代的落幕奏响挽歌，又像是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巨变擂响战鼓。
而青鸾在地道中爬行，怀中帛书如火焰般灼烫着她的胸口。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卷入了一个远比家仇更深沉的漩涡，这个漩涡将吞噬无数生命，改变整个天下的格局...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进一步深造。其多篇军人题材诗词荣获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获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七律-咏寒门志士》在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汉墨风雅兰亭杯”中获榜眼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奖。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已超三千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与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胡成智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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