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欃枪血中土
残阳如血,浸染了长安城头的旌旗。
宫墙朱漆剥落处暗褐斑驳,不知是旧日雨渍还是新鲜血痕。朱雀大街上横七竖八躺着尸首,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正蹑手蹑脚地从死人身上摸寻钱袋和吃食。远处隐约传来妇女的哭泣和兵士的狂笑,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糊的气味。
天佑三年,大晋王朝的黄昏。
皇城西北隅的观星台上,须发皆白的老太史令李淳风凭栏远眺,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悲喜。他手中摩挲着一卷泛黄绢帛,上面密密麻麻写满谶语和图样。
“师父,叛军已破玄武门,正在宫中大肆劫掠…”年轻弟子跌跌撞撞跑上观星台,衣襟上沾着血迹,“我们…我们还是快些逃吧!”
李淳风恍若未闻,目光仍停留在西方天际。那里,一颗拖着长尾的妖星正越来越亮,赤红如血,光芒甚至盖过了即将沉入地平线的夕阳。
“欃枪血中土…”老者喃喃自语,枯瘦的手指在绢帛上轻轻划过,“终于来了。”
“师父?”弟子惊恐地望向西方那颗异常明亮的妖星,声音颤抖,“那是什么?”
“灾星现世,主兵戈、杀戮、朝代更迭。”李淳风长叹一声,将绢帛小心收入怀中,“走吧,趁乱军还未注意到这里。”
二人匆匆下了观星台,穿过几条偏僻宫巷。突然,前方传来杂沓脚步声和兵器碰撞声。
“这边搜!别放走一个皇室余孽!”粗哑的吼声在巷中回荡。
李淳风猛地拉住弟子,闪身躲进一处假山石洞。透过石缝,可见一队叛军押着几个宫女经过,女人们低声啜泣,士兵们不时发出猥亵的笑声。
待脚步声远去,弟子才颤声问:“师父,我们如今去哪?”
“城南有一处旧宅,暂时安全。”李淳风沉吟片刻,“不过得先找到公主。”
“平阳公主?可她不是早在三日前就…”
“不是平阳,是永乐。”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那小丫头定不会乖乖随侍卫逃出城去。”
弟子脸色顿时惨白:“师父,现在宫中全是叛军,去找公主太危险了!听说朱温部下见到皇室女子就…”
“所以我更不能丢下她不管。”李淳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玉瓶,倒出两枚药丸,“含在舌下,可暂掩生气,避人耳目。”
二人服下药丸,转而向深宫内苑潜行。沿途惨状令年轻弟子几欲呕吐,李淳风却面沉如水,只偶尔停下脚步为横死者合上未瞑之目。
越近内宫,叛军越多。有时他们不得不攀檐走壁,或藏身于花丛井栏之后。奇妙的是,那些药丸似乎真有效用,好几次叛军士兵几乎与他们擦身而过,却仿佛视而不见。
“师父,这药…”
“噤声。”李淳风突然拉住弟子,躲到一扇屏风后。
前方永乐宫中传来女子尖叫声和男子狂笑。透过缝隙,可见几个将领打扮的叛军正在殿中饮酒作乐,脚下跪着瑟瑟发抖的宫女。
“听说那小公主就藏在这永乐宫中,给老子仔细搜!”一个满脸虬髯的将领踹翻案几,“朱帅有令,抓到李唐皇室,不论男女,重赏!”
弟子紧张地抓住李淳风衣袖,却见师父目光定定望向殿角一处的织锦帷幕。那帷幕微微颤动,下方露出一角鹅黄裙裾。
正当一个士兵走向帷幕时,殿外突然传来号角声。
“集合!朱帅要犒赏三军!”传令兵的声音由远及近。
虬髯将领骂骂咧咧地摔了酒杯,但还是带人匆匆离去。殿中顿时空寂,只余几个宫女低声啜泣。
李淳风悄无声息地溜到帷幕旁,轻轻叩击柱木:“公主莫怕,是老臣。”
帷幕微微掀开一条缝,露出一张苍白但倔强的小脸。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眉眼如画,此刻虽惊恐万分,却仍保持着皇室公主的仪态。
“太史令?”她声音微颤,“你…你怎么还没走?”
“特来寻公主。”李淳风行了一礼,“请随老臣离开此地。”
永乐公主迟疑片刻,终于从帷幕后钻出。她衣裙凌乱,发髻松散,但手中紧握着一柄镶宝石的匕首。
“这些叛贼杀了我父皇母后,我要为他们报仇!”公主眼中含泪,语气却异常坚定。
李淳风叹息:“公主勇气可嘉,然此刻非逞强之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正当此时,殿外忽然又传来脚步声。弟子慌张地望过来,李淳风迅速将公主拉至身后。
进来的是个年轻叛军军官,铠甲上血迹斑斑,脸上带着疲惫之色。他环视殿内,目光很快锁定在三人藏身之处。
“出来吧,我看见你们了。”他声音出乎意料的温和,“我不是来抓人的。”
李淳风警惕地不动,公主却突然挣脱他的手,持匕首冲了出去!
“恶贼!纳命来!”公主尖叫着扑向那军官。
年轻人轻易闪身躲过,反手扣住公主手腕,轻轻一扭,匕首当啷落地。
“公主殿下,若我想害你,你早已没命。”他松开手,后退一步行礼,“末将赵云深,原为神策军骑尉。今混入叛军,只为救皇室血脉于万一。”
李淳风缓缓走出阴影,仔细打量这个自称赵云深的年轻人。他面庞俊朗,眼神清澈,确实不像寻常叛军那般凶戾。
“何以证明?”老太史令沉声问。
赵云深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此乃平阳公主信物。城破前,她嘱我若有机会,定要保护永乐妹妹周全。”
永乐公主拾起玉佩,顿时泪如雨下:“是姐姐的玉佩!她…她如今何在?”
赵云深黯然垂首:“平阳公主她…已殉国了。”
公主跌坐在地,无声痛哭。李淳风闭目长叹,而后睁开眼紧盯赵云深:“你欲带我们去何处?”
“城南有秘道可出长安,”赵云深压低声音,“我在那里安排了接应。但必须趁现在乱军忙于劫掠和庆功时行动,否则等朱温控制全城,就再难逃出去了。”
李淳风与弟子对视一眼,终于点头:“有劳赵将军了。”
赵云深迅速帮公主披上一件斗篷,遮掩其华服容颜。四人悄悄溜出永乐宫,沿一条鲜为人知的小径向城南行进。
沿途所见触目惊心。皇宫已成地狱,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汇成细流渗入青石板缝。昔日金碧辉煌的殿宇楼阁多陷入火海,黑烟笼罩整个长安城。
赵云深对宫中小路极为熟悉,几次带他们避开叛军大队。偶尔遇到零散士兵,他便上前出示令牌,声称押送皇室俘虏前往审问。
行至嘉福门附近时,前方突然传来喧哗。一支装备精良的叛军队伍正朝他们走来,为首的是个面色阴鸷的中年将领。
“不好,是朱温义子朱友恭,”赵云深脸色微变,“此人残忍嗜杀,且生性多疑。”
四人急忙躲到路旁废墟中,但朱友恭似乎已经注意到了他们。
“那边什么人?出来!”他厉声喝道。
赵云深示意其他人保持隐蔽,自己整了整衣甲走上前去:“启禀将军,末将奉令搜捕皇室余孽。”
朱友恭眯眼打量他:“哪个部分的?令牌拿来。”
就在赵云深取令牌时,一阵风吹起了永乐公主的斗篷,露出里面鹅黄色的宫装裙裾。
朱友恭眼中顿时精光一闪:“那女子是谁?”
突然,远处传来轰隆巨响,接着是阵阵惊呼:“西门塌了!快来人啊!”
朱友恭一怔,转头望向西门方向。赵云深趁机迅速退回废墟,拉起公主:“快走!”
四人发足狂奔,身后传来朱友恭的怒吼:“站住!抓住他们!”
箭矢嗖嗖从耳边飞过,李淳风年迈体弱,渐渐落后。赵云深果断回身背起老太史令,继续向前冲去。
转过几个弯,一座荒废庭院出现在眼前。赵云深毫不犹豫地撞开木门,将众人推进去,然后迅速闩上门闩。
“这里是我昔日驻防时的秘密据点,”他喘着气说,“有地道直通城外。”
追兵已至门外,疯狂撞击木门。赵云深挪开院内一口枯井上的石盖,露出下方黑洞洞的通道。
“下去!快!”他催促道。
弟子率先爬下井中,接着是公主。李淳风却突然抓住赵云深的手臂:“赵将军,你真的只是神策军骑尉?”
赵云深苦笑:“老太史令果然慧眼如炬。我实为李存勖将军麾下先锋,奉命潜入长安打探情报,接应皇室只是顺势而为。”
李淳风眼中闪过异光:“李存勖…李克用之子么?‘破贼还为贼’…原来如此…”
“师父!快下来!”井底传来弟子的呼唤。
撞击声越来越响,木门已出现裂缝。赵云深不容分说地将李淳风扶下井口,自己随后跃入,并拉动了井壁一处机关。上方石盖缓缓闭合,将追兵的叫骂声隔绝在外。
井下是一条狭窄的隧道,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土腥气。赵云深取出火折子点燃,微弱光芒照亮了众人惊恐未定的面庞。
“此道通往城南永阳坊的一处宅院,”他解释道,“那里有我的人接应。”
永乐公主突然开口:“赵将军,你刚才说你是李存勖部下?那沙陀部的李克用不是也曾是朝廷心腹大患吗?”
赵云深沉默片刻,坦然相对:“公主明鉴。当今乱世,忠奸难辨,敌友无常。李克用将军虽曾与朝廷为敌,但如今朱温弑君篡位,天下诸侯皆可讨之。沙陀部愿保李唐血脉,以正天下视听。”
公主还欲再问,李淳风却轻轻摇头:“公主,如今之势,能保全性命已属万幸。至于忠奸善恶…”老太史令长叹一声,“这世道,早就不是非黑即白了。”
四人默默在黑暗中前行约半个时辰,隧道渐渐向上倾斜。赵云深示意大家噤声,小心推开头顶一块木板。
新鲜空气涌入,带着夜晚的凉意。他们爬出洞口,发现身处一间储藏室内。窗外月色皎洁,映照出庭院轮廓。
“我们到了永阳坊的安全屋,”赵云深低声道,“暂且休息片刻,天亮前必须出城。”
他点亮油灯,昏黄灯光下可见室内堆放着些许干粮和清水。众人饥渴交加,也顾不得许多,分食起来。
公主小口嚼着干粮,忽然问李淳风:“太史令,你在宫中时说的‘欃枪血中土’,是何意思?”
李淳风面色凝重:“此乃天象警示。欃枪为妖星,主兵灾。血染中土,预示天下大乱,朝代更迭。”
“那…我李唐江山就此亡了吗?”公主声音颤抖。
没等李淳风回答,窗外突然火光冲天,人声鼎沸。赵云深急忙吹熄油灯,从窗缝向外窥视。
只见坊间街道上火把如龙,一队队叛军正在挨家挨户搜查。为首的正是朱友恭,他骑在马上厉声下令:“仔细搜!那几个余孽肯定躲在这一带!”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弟子惊恐万分。
赵云深脸色铁青:“恐怕是跟踪了地道中的痕迹,或者…”他忽然想到什么,猛地看向李淳风,“太史令,你们在宫中可曾遇到异常?”
李淳风沉吟道:“除了几次险些被发现却奇迹般脱险外,并无异常。”
“那就对了!”赵云深握紧拳头,“是朱温军中的术士!他们定是施法追踪了你们的生气!”
脚步声和砸门声越来越近,显然叛军正在逐步逼近这座宅院。
赵云深迅速思考对策:“现在出去等于自投罗网。这宅院虽有小密室,但恐怕瞒不过术士的追踪法。”
正当众人绝望之际,李淳风忽然从怀中取出那卷绢帛:“老朽或有一法可暂避追踪,但需赵将军相助。”
“太史令请讲!”
“请将军以刀划破指尖,滴血于此卷帛上。”李淳风展开绢帛,上面赫然是推背图谶文和卦象。
赵云深毫不犹豫照做。当鲜血滴落在“晋”卦图案上时,绢帛突然泛起淡淡金光,将四人笼罩其中。
就在这时,宅门被轰然撞开,叛军涌入庭院。朱友恭带人直冲主屋,脚步声近在咫尺。
奇妙的是,士兵们在储藏室外来回走动,却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间屋子的存在。甚至有人推门看了一眼,却茫然地转身离去。
“怎么回事?术士明明说他们就在这里!”朱友恭暴躁的吼声传来。
一个尖细的声音回答:“将军息怒,小的确实感应到他们的气息在此处最强,但忽然间就像被什么力量遮蔽了,再也追踪不到…”
“废物!”朱友恭怒骂,“继续搜!就是把永阳坊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脚步声渐渐远去,但显然叛军并未放弃搜索。
储藏室内,四人屏息凝神。绢帛上的金光逐渐暗淡,李淳风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
“此术撑不了多久,”他低声道,“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赵云深点头:“我知道另一条出城密道,但需穿过三条街巷。如今外面全是士兵,风险极大。”
永乐公主突然站起身:“我有办法。”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公主解开斗篷,露出里面华丽的宫装。她取下发簪,让乌黑长发披散肩头,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玉盒,里面是胭脂水粉。
“既然他们要找的是皇室余孽,”公主冷静得不像个十五岁少女,“就让他们找到好了。”
“公主不可!”李淳风和赵云深同时惊呼。
“听我说,”公主快速道,“赵将军可扮作押送我的叛军,太史令和道长趁机从另一条路逃走。只要我被发现,追兵就不会再注意其他人。”
“万万不可!”赵云深坚决反对,“我奉命保护公主,岂能以此等方式…”
“这是命令!”公主突然拿出皇室威严,“李唐可以没有一位公主,但不能没有太史令和他的推背图!那图中藏着天下气运之谜,绝不能落入逆贼之手!”
李淳风老泪纵横:“公主殿下…”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奇异歌声,似吟似唱,在夜风中飘忽不定:
“朵朵李花飞,帝日迁大吉。 孤军一注安社稷,内外能守手臂功…”
众人皆怔。李淳风尤其震惊:“这…这是推背图中的谶诗!何人会在此时吟唱?”
赵云深侧耳细听:“歌声来自永阳坊西侧的慈恩寺。”
公主眼中突然焕发希望之光:“慈恩寺住持慧明大师乃我父皇旧友!或许他能帮我们!”
形势危急,别无选择。赵云深决定冒险一搏:“好,我们就去慈恩寺。但公主不必牺牲自己,我有一计…”
他快速说明计划,众人点头同意。稍作准备后,赵云深率先潜出宅院探查,发现叛军主力已搜索至邻坊,只留少数士兵在永阳坊继续监视。
四人借着夜色掩护,穿街走巷,躲过几队巡逻兵,终于来到慈恩寺后墙。赵云深发出暗号,不久后一道小门悄然开启,一个小沙弥探头出来。
“施主何事?”小沙弥紧张地问。
“求见慧明大师,就说故人李淳风有难。”老太史令上前一步。
小沙弥迟疑片刻,还是让他们进了门。寺院内异常寂静,唯有大雄宝殿中灯火通明,传来阵阵诵经声。
小沙引他们穿过回廊,来到方丈室外。推门而入,只见一位白眉老僧正在禅坐,正是慧明大师。
“大师!”李淳风上前行礼,“深夜打扰,实非得已。”
慧明睁开双眼,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在永乐公主身上停留片刻:“太史令不必多言,老衲已知道你们为何而来。寺外已被叛军包围,朱友恭亲自带兵,片刻即至。”
众人脸色顿变。赵云深握紧剑柄:“既然如此,我们立即离开,绝不连累宝寺!”
慧明却微微一笑:“赵将军稍安勿躁。慈恩寺乃佛门净土,朱温虽暴,尚不敢公然犯寺。何况…”老僧缓缓起身,“今夜恰有一位贵客在此,或可解诸位之困。”
话音未落,室外忽然传来朗笑声:“慧明老和尚,半夜三更的哪来什么贵客?莫非是偷香火钱的小贼?”
门帘掀开,一个身材高大、衣着怪异的中年男子大步走进。他胡须虬结,目光如炬,腰间挂着一个大红葫芦,浑身散发着浓烈酒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袖空空荡荡,竟是个独臂人。
“这位是…”李淳风疑惑地看向慧明。
独臂男子不待慧明介绍,自顾自打量起众人来。他的目光扫过赵云深和公主,最后定格在李淳风身上。
“哟!这不是朝廷的太史令大人吗?”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怎么,不在观星台看星星,跑这和尚庙里躲难来了?”
赵云深警惕地挡在李淳风身前:“阁下是何人?”
独臂男子哈哈大笑,突然身形一动。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赵云深的佩剑已到了他唯一的手中!
“好剑!”男子赞叹道,“可惜跟错了主人。”
赵云深大惊,欲夺回兵器,却被对方轻描淡写地一推,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
“将军勿惊,”慧明忙道,“这位是‘孤剑’楚狂客,虽言行不羁,却是友非敌。”
楚狂客将剑抛还赵云深,转而看向永乐公主,眼神突然变得柔和:“小丫头长得真像你祖母太平公主当年模样…可惜啊可惜,红颜多薄命,皇室多劫难。”
公主怔怔地问:“您认识我祖母?”
楚狂客慨叹:“何止认识…罢了,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他突然转向李淳风,“太史令,那推背图可还带在身上?”
李淳风下意识按住怀中:“阁下怎知…”
就在这时,寺外突然人声鼎沸,火把将夜空照得通明。朱友恭的声音透过寺墙传来:“慧明大师!末将奉朱帅之命追捕朝廷余孽,有人看见他们逃入贵寺,请开门行个方便!”
室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楚狂客却呵呵一笑:“来得正好!老子这葫芦里的酒还没喝完呢!”
慧明大师镇定自若:“诸位请随老衲来。”
他引领众人穿过一道隐秘回廊,来到一座佛塔前。塔门开启,里面竟是向下延伸的阶梯。
“此塔下有密室,可暂避一时。”慧明道,“楚居士,可否请你…”
楚狂客摆摆手:“老和尚带他们下去吧,我去会会那个朱什么恭的。”说着提起红葫芦灌了一大口酒,摇摇晃晃向寺门走去。
慧明轻叹一声,催促众人进入佛塔。塔门闭合后,他们沿着螺旋阶梯向下,来到一间宽敞的地下室。墙上点着长明灯,中央石桌上摆放着一些经卷和器物。
“此处安全,”慧明道,“寺中知道此密室者不超过三人。”
忽然,地面上传来兵器相交之声和惨叫声,显然楚狂客已与叛军交手。
赵云深侧耳倾听,面色渐惊:“好厉害的剑法!仅凭一人一剑,竟挡住了数十叛军的进攻!”
李淳风却注意到石桌上的一卷古老帛书,上面绘着的星象图案异常眼熟。他走近细看,顿时震惊:“这…这是失传已久的《甘石星经》!据说此书能预卜国运兴衰,与推背图相辅相成!”
慧明颔首:“太史令好眼力。此经乃本寺镇寺之宝,历代只有住持可知其存在。”老僧目光深邃地看向李淳风,“而今夜,它终于等到了该来之人。”
地面上的打斗声突然停止,一片死寂。众人紧张地屏住呼吸,不知上面发生了什么。
阶梯上忽然传来脚步声,楚狂客哼着小调走下塔来,红葫芦上沾着新鲜血渍。
“解决了?”慧明问。
楚狂客撇嘴:“那帮废物,不够老子热身的。不过打了个小的,来了个老的…”他表情稍微严肃了些,“朱温的国师玄冥子亲自来了,正在寺外布阵呢。”
听到“玄冥子”三字,李淳风脸色一变:“可是那个以邪术助朱温篡位的妖道?”
“除了他还有谁?”楚狂客又灌了一口酒,“老和尚,你的佛法结界撑不了多久。得赶紧想个办法送这些贵人出城。”
慧明沉吟片刻,忽然看向石桌上的《甘石星经》和推背图:“或许…两经合一,可开生路。”
就在此时,整座密室突然剧烈震动,墙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一个阴冷的声音仿佛从地底传来:“慧明老秃驴!交出李唐余孽和推背图,否则休怪贫道踏平你这破寺!”
玄冥子已经开始攻寺了!
楚狂客独臂按剑,眼中闪过厉色:“你们快想办法,我去挡一阵!”说罢转身冲上阶梯。
慧明迅速将两卷经书并排放置,对李淳风道:“太史令,请以皇室血脉之血为引,合二经之力!”
李淳风会意,向公主行礼:“殿下,老臣冒犯了。”他取出一根银针,轻轻刺破公主中指,挤出几滴鲜血滴在两卷经书上。
血液触及经书的瞬间,推背图和甘石星经突然绽放出耀眼金光,无数卦象和星图从书卷中浮起,在空中交织旋转,形成一个复杂莫测的阵法。
“快!进入光阵!”慧明催促道。
赵云保护着公主率先踏入金光之中,李淳风和弟子紧随其后。慧明却留在阵外。
“大师不一起走吗?”公主急问。
老僧微笑合十:“老衲需留此维持阵法。诸位放心,此阵将送你们至安全之地。”他深深看了公主一眼,“殿下记住,李花飞处即故乡,孤军能守社稷安。”
金光越来越盛,淹没了众人的视线。在最后时刻,他们看见密室顶部开始崩塌,玄冥子狰狞的面孔在尘烟中若隐若现,而慧明大师端坐阵前,周身泛起庄严佛光,与邪道力量抗衡。
当金光散去,四人发现自己竟已站在一座荒山之上。远处,长安城的轮廓在晨曦中若隐若现,城中火光仍未完全熄灭。
“我们…出来了?”弟子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荒草树木。
赵云深警惕地环视四周,突然指着山下:“看那里!”
只见一支军队正在山下道路上行进,旌旗招展,军容整齐。帅旗上赫然写着一个“李”字。
“是李存勖将军的部队!”赵云深惊喜道,“他们来得比预期还快!”
公主却怔怔地望着长安方向,泪水无声滑落:“大师他…”
李淳风轻抚怀中经卷,叹息道:“慧明大师以性命为我们争取了生机。公主,我们身上如今肩负着大唐最后的希望。”
东方天际,曙光初现。一颗明亮的星辰依然在晨曦中隐约可见,血红光芒逐渐淡去。
老太史令仰望星辰,喃喃自语:“欃枪血中土,破贼还为贼…下一个乱世,才刚刚开始。”
山下传来号角声,李字大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赵云深单膝跪地向公主行礼:“殿下,请允许末将护送您至李存勖将军营中。虽然前路艰险,但只要李唐血脉犹存,希望就永不熄灭。”
永乐公主擦去泪水,挺直脊梁,眼中燃起坚定的火焰。
“走吧,”她的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让我们去看看,这个‘破贼还为贼’的时代,究竟会走向何方。”
晨光中,四人向着山下的军队走去,身影逐渐融入曙光之中。
而远方的长安城内,玄冥子站在慈恩寺废墟上,手中抓着半截撕碎的佛经,阴沉着脸望向东方天空。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冷笑一声,“推背图和李唐血脉,终究会是我的囊中之物。”
一阵狂风吹过,卷起地上灰烬,仿佛无数黑蝶在废墟上空盘旋飞舞。
(第一章完)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进一步深造。其多篇军人题材诗词荣获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获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七律-咏寒门志士》在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汉墨风雅兰亭杯”中获榜眼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奖。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已超三千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与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胡成智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