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六年,我十六岁,正是筋骨初成而不知疲倦的年纪。全县六万余人,皆奔赴深子湖水库,挥汗如雨,挑土运石,号子声震天价响。那场面,真可谓人山人海,红旗漫卷,大有移山填海之势。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湖上风来,已带了些微凉意。工地上高音喇叭日日聒噪,无非是鼓舞士气、传达指令之类。众人亦习以为常,只顾埋头苦干,汗珠摔入黄土,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九日那天,喇叭又响,却异于往常。先是几声杂音,继而乐声低沉,播音员的嗓音哽咽着,竟报出惊天噩耗来。初时众人尚不信,彼此相顾,疑为误听。然喇叭再三播报,字字清晰,如重锤击在每人胸口。
工地霎时静了。先前还喧嚣震天的场所,转瞬间万籁俱寂,唯闻秋风掠过湖面,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有人手中的铁锹“哐当”落地,有人怔怔站着,泥浆从筐中渗出亦不自知。
不知是谁先哭出了声,继而悲声四起,如潮水般漫过整个工地。老工蹲在地上,以粗糙的手掌掩面;年轻人茫然望天,泪珠顺颊滚落;妇女们相拥而泣,哭声凄切,摧人心肝。我十六岁的心,第一次被集体的悲怆所震撼,呆立原地,竟不知如何是好。
五十载光阴倏忽而过,当年深子湖畔的少年,今已鬓发苍苍。然每至九月九日,耳边犹闻当年喇叭声响,眼前犹见万众同悲之景。伟人已逝,时代更迭,惟那份深植于心的记忆与思念,历久弥新,不曾随时光流逝而淡去半分。
一代人有一代人之记忆,而有些记忆,竟能穿透岁月,永镌心版。(老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