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血绫缚凰影
皇城西南隅,冷宫区域的荒废殿阁在雪夜里如同蛰伏的巨兽骨骸。上官婉儿提着一盏气死风灯,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雪覆盖的碎砖乱瓦上。怀中的那角素绢和鎏金飞凰小印像两块烙铁,烫得她心口发慌。
狄仁杰那日欲言又止的凝重,废墟中刺客的狠辣,还有那神秘红衣人冰冷的警告,都在逼着她走向一个答案——一个关于当朝皇后,关于“凤印”,关于那场诡异大火的答案。
她停在一处半塌的宫墙前。这里曾是则天皇后一位失宠嫔妃的居所,大火后便彻底荒废。但雪地上,却有一行新鲜的、刻意放轻的脚印通向墙后。
婉儿熄了灯,屏息凝神,悄步绕了过去。
墙后并非完全废墟,竟有一间勉强完好的偏殿,窗纸破损,透出微弱跳动的光。她舔湿指尖,悄无声息地捅破一个孔洞。
殿内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只见白日里那位被红衣人救走的老宫女,此刻被捆缚在椅子上,气息微弱。两个身着内侍省服饰、却面生的太监正拿着水瓢,作势要将她泼醒。而背对着婉儿,负手而立的一个身影,虽穿着普通宫人的棉袍,但那背影的轮廓,那不经意间流露的威仪……
竟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女官!
“……说不说?那日你给武承嗣送去的,除了日常用度,还有什么?”一个太监压着嗓子逼问,声音尖利,“凤印是不是他让你偷带出宫的?”
老宫女艰难地摇头,嘴唇翕动,发出微弱的声音:“老奴…不知什么印…只是按旧例送些……”
“旧例?”那掌事女官猛地转身,脸上再无平日温和,只有冰冷的厉色,“旧例里可没有让你在御史台走水前夜,鬼鬼祟祟去见掖庭罪奴!”
婉儿心头狂震。武承嗣?凤印?掖庭罪奴?这些词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胆寒的阴谋——皇后一党竟在暗中搜寻则天皇后的旧印,其心可诛!
就在这时,殿外风雪中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铃响,似是檐角铁马被风吹动。
但那掌事女官脸色骤变:“不好!”
话音未落,殿顶瓦片哗啦一声碎裂!一道红影如血瀑倒灌而下!依旧是那条神出鬼没的血色绫带,绫梢乌金梭镖直取掌事女官咽喉!
速度快得只留残影!
掌事女官惊骇后退,同时将身旁太监猛地推向红影!那太监惨叫一声,被绫带缠住脖颈,瞬间毙命。
另一太监拔刀扑上,却被红影旋身避开,反手一绫抽在腕骨上,刀落骨折!
红影落地,正是那红衣人。面纱之上,一双凤眸冷冽如星,不看他人,只锁定那掌事女官。
“皇后就这么等不及,要清理所有知情人?”红衣人的声音透过面纱,比风雪更寒。
掌事女官强自镇定:“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宫禁,刺杀宫人!”
“杀人的,不是你们么?”红衣人冷笑,血绫如活蛇般在身周游动,“马嵬坡的梨树下,掖庭的枯井里…还要我再数下去?”
掌事女官瞳孔收缩,猛地从袖中掏出一枚哨子欲吹。
血绫更快!如闪电般射出,缠住她手腕,狠狠一绞!骨裂声与惨叫声同时响起。
红衣人逼近,一字一句问道:“凤印,现在何处?武承嗣用它做了什么交易?”
掌事女官痛得面目扭曲,却咬紧牙关。
突然,殿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甲�碰撞声!“里面的人听着!金吾卫巡夜,立刻出来!”竟是大队人马被惊动了!
红衣人眼神一厉,似是权衡。她猛地挥绫击灭烛火,殿内瞬间漆黑一片。
黑暗中,婉儿只觉一股力道卷住自己的腰,耳边传来一声低喝:“走!”
她被那血绫裹挟着,撞破残窗,投入漫天风雪。身后传来金吾卫的呼喝和破门声,迅速远去。
几个起落间,她们已远离冷宫,停在一处废弃的望楼里。
红衣人松开她,气息微乱。她盯着婉儿:“你看到了,也听到了。皇后与武氏外戚,已狗急跳墙。凤印牵扯旧朝秘辛,他们绝不会放过任何可能知情者。”
她伸出手,不是索要,而是警告:“那印和绢,是催命符。要么立刻交给狄仁杰,要么…就让它永远消失。”
婉儿心跳如鼓,看着对方被雪打湿的面纱,忽然问道:“你一次次救我,为何?你又是谁?”
红衣人沉默片刻,凤眸中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似恨似悲。
“我?”她轻笑一声,带着无尽嘲讽,“一个本该死在马嵬坡梨树下,却被轮回生生拖回来的…孤魂野鬼罢了。”
说完,她不再停留,红影一闪,消失在风雪夜幕深处,只留下那缕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梨花香,和呆立原地的上官婉儿。
第十四章:铃溯三世殇(下)
冰窟。万载寒冰隔绝了外界所有声息,只有彼此剧烈的心跳和古铜铃融合后发出的、悠长而哀伤的嗡鸣在无尽回响。
李寰瘫倒在冰面上,额头抵着刺骨的寒冰,粗重的喘息化作白雾。三世轮回的记忆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每一个细节都带着灼人的痛楚。
武德年间的箭矢穿透道希胸膛的闷响…开元边城希夷青丝成雪时绝望的眼神…马嵬坡梨树下,“侍女”希夷被白绫勒紧脖颈时望向他的最后一眼…还有袁天罡那张冷漠拾起玉佩的脸!
恨意、不甘、悲怆、明悟…无数情绪在他体内奔突咆哮,几乎要将他撕裂!
希夷跪坐在他身旁,脸色苍白如雪,指尖微微颤抖。她看着他痛苦的模样,那双总是淬着冷火的眸子裡,冰封的情感终于碎裂,露出底下深藏的、积累了三百年的痛楚。
“现在…你明白了?”她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这铜铃…”她抬起手腕,那枚较小的、带有断痕的铜铃正在嗡鸣,“并非装饰,而是枷锁。是轮回打在护道者魂魄上的印记,每一次铃响,都在提醒我使命,也在撕开旧的伤疤。”
她望着冰壁上无数个李寰痛苦的倒影,眼神空洞:“我们不是棋子,我们是祭品。每一次王朝气运衰败到极致,轮回之力便会强行将我们的魂魄拖回相近的时代,投入相似的命轨。以帝王种的真龙之气和护道者的巫血为引,上演一场场国破家亡的惨剧,用极致的悲痛与毁灭产生的能量,去填补那些因…因某些人逆天改命而造成的‘天漏’。”
李寰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逆天改命?谁?”
希夷的指尖划过冰台上那本《唐后元机》,声音冰冷:“还能有谁?《推背图》的著者,这轮回大阵的布设者——袁天罡,李淳风!或许…还有那位则天大帝。”她惨笑,“他们窥破天机,却妄想以众生为薪,延续李唐(或武周)国祚。我们,只是他们选中最合适的、能量最契合的薪柴。”
冰窟内死寂。只有铜铃的嗡鸣在诉说着三百年的绝望。
李寰缓缓站起身,身体仍在细微颤抖,但眼中的混乱与痛苦已逐渐被一种极致的冰冷与坚定所取代。他体内的帝王血脉在沸腾,不再是失控的力量,而是被彻底唤醒、完全掌控的洪流。
他看向希夷,目光锐利如剑:“所以,马嵬坡下,杨妃是假死?那河图洛书佩,才是真正维持这轮回大阵运转的枢纽?”
“是诱饵,也是钥匙。”希夷迎上他的目光,“袁天罡需要它汲取帝王种与护道者三世纠缠产生的能量,也需要它…在合适的时机,引导下一个轮回的开始。”
李寰沉默片刻,忽然弯腰,拾起冰台上那枚刚刚融合完成的、古老而完整的铜铃。他握得很紧,指节发白。
“那么,”他开口,声音平静却蕴含着风暴,“如果我们不去马嵬坡呢?如果我们不按他们写的剧本走呢?”
希夷怔住。
李寰举起古铜铃,看着上面新生的、完整的神秘纹路:“这铃,如今已完整。它记录了我们三世记忆,也吸收了这冰窟里《唐后元机》的力量。它现在…还能仅仅把他们当主人吗?”
他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智慧的光芒:“轮回的真谛,若只是重复,何必去悟?既然要论唐后元机…”
他猛地将铃铛对准冰壁上那无数袁天罡拾取玉佩的倒影!
“那我们就先找到布阵的人!问问他们,这三百年的折磨,这天下苍生的苦难,究竟是为了延续国运,还是为了满足他们操控命运的野心!”
铃声骤变,不再是哀伤,而是带着一股决绝的、反叛的尖锐鸣响,震得整个冰窟簌簌颤抖!
冰壁上,袁天罡的倒影在那尖锐的铃声中,竟开始扭曲、模糊!
一条全新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道路,在这背叛轮回的铃声中,豁然开启。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