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年秋实,那段情(散文)
黄淑美
1975年的秋风吹进史家疃大队时,南果园、北果园史家疃大队两大果园的苹果红透了脸,桃子缀弯了枝,葡萄串儿像紫玛瑙般垂着,整座山、村庄空气里都是甜丝丝的果香。我们这群青岛知青刚落脚,便一头扎进了农忙的热浪里,田地间的身影与丰收的景致,成了那年最鲜活的底色。
正午的日头正烈,苹果成熟在即。送饭的篮子在田埂上晃出细碎的声响。两个五六岁的娃娃挑着篮子来寻家人,小脸晒得通红。我们掀开自家的篮子,白馒头的热气刚散,两个娃娃的眼睛“唰”地亮了,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那模样揪得人心紧,我赶紧拿起一个馒头掰成两半,塞到他们手里。孩子和家长忙着道谢,又追问我:“你把馒头给了娃,自己吃啥?”我笑着指了指他们篮子里的地瓜和玉米饼子,顺手各拿了一个——地瓜的清甜、玉米的醇香,吃在嘴里竟比馒头更暖。那时只当是件小事,却没料到,这份微不足道的心意,会在他们心里记下许久。

摘苹果的日子最是热闹,上千棵果树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实,风一吹,满果园都是“沙沙”的欢响。果业队队长宋宗伍在果树间穿梭,忽然停在两棵树前,小心翼翼地摘下两个足有两三斤重的苹果,红得像团火,递到我手里时,还特意叮嘱:“这俩苹果长得好,你留着尝尝。”收工回知青宿舍,我找了根红绳,把两个大苹果挂在屋梁上。苹果的香气慢慢散开,钻进每一个角落,那抹亮眼的红,成了宿舍里最动人的风景,连空气都变得甜润起来。
南果园里的护林员宋文愷,是位七十开外的老共产党员,总穿着洗得发白的衣裳,却透着儒雅睿智的气儿。他每天早早地给我们烧好热水,还常端来一大盆煮得喷香的花生,或是几大盆洗得干干净净的苹果、桃子、葡萄。“你们这些青岛娃娃,刚到这儿肯定不习惯。”他说话时声音温和,眼里满是疼惜,“咱这儿空气好、水果多,花生香甜,多吃点,吃饱了就不想家了。放心吃,这些都是我买的。”寥寥几句话,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像一股暖流涌进我们心里。休息时,宋大爷就坐在果树下,给我们讲史家疃的村史,讲党支部书记宋宗治参军的故事,讲他如何带着乡亲们干活、起模范带头作用。那些过往的故事,在他的讲述里变得鲜活,我们也渐渐摸清了这片土地的脉络,读懂了这里的人情味儿。
那年的苹果季过得很快,可那些温暖的片段,却深深扎在了我们的记忆里。白馒头换地瓜的细碎感动,屋梁上红苹果的清甜香气,宋大爷自掏腰包,甘愿奉献,煮或炒的香喷喷花生的暖,还有那些关于土地与坚守的故事,都让我们这群青岛来的知青,慢慢爱上了史家疃的每一寸土地。如今再想起那年的秋实,想起那些人、那些事,心里依旧会泛起暖意——原来最真挚的情感,最朴素的善意,早已和那年的果香一起,刻进了岁月的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