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星烬回天
“星烬未冷,幽冥非终。心脉不绝,犹可回天。”
十六个字,如同黑暗中微弱却执着的星火,映入苏墨白模糊的视线,烫在他几乎绝望的心头。
周喆!这位看似被囚禁等死的老太傅,竟然早已在《河洛札记》中留下了后手!他或许早就算到了这一步,算到了他们会惨胜(如果这能算胜利的话),算到了他们会油尽灯枯!
心脉不绝,犹可回天! 这八个字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驱散了苏墨白体内的一部分冰冷和绝望。
他不能死!静舟不能死!婆婆也不能死! 他们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才勉强阻止了那场浩劫(至少是暂时阻止),怎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荒山野岭?
任何渺茫的希望,都值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抓住!
求生的欲望压过了沉重的伤势和极致的疲惫。苏墨白用还能动弹的右手,艰难地、一寸寸地向着不远处昏迷的谢静舟爬去。每移动一分,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腹部的伤口再次渗出鲜血,但他咬碎了牙根,没有停下。
短短几步的距离,仿佛耗尽了他一生的力气。终于,他触碰到了谢静舟冰冷的手腕。
指尖传来的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脉搏,让他的心猛地一沉。她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气息游丝,仿佛下一刻就要断绝。
他颤抖着拿起那本散发着微光的《河洛札记》,将其放在两人之间。然后,他用尽最后的力量,抬起鲜血淋漓的右手,按在了那行新浮现的字迹之上。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凭借着本能,将自己那残存的、微弱得可怜的意识,和对生的无尽渴望,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
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意志和那同源的血脉(他的血曾激活了它),《河洛札记》上的光芒变得稍微明亮了一些。那十六个字仿佛活了过来,如同种子般扎根书页,然后蔓延出无数极其细微的、金色的光丝。
这些光丝轻柔地探出,一部分缠绕上苏墨白按着书页的手,另一部分则如同拥有生命般,蜿蜒着探向谢静舟,轻轻缠绕在她冰冷的手腕、以及那月牙疤痕所在的左肩之上。
一股温和却无比精纯的能量,顺着这些光丝,缓缓地、极其小心地流入两人几乎干涸破碎的经脉之中。
这股能量并非寻常内力,它似乎蕴含着一种奇异的生机,带着星辰的包容与幽冥的深邃,温和地滋养着他们受损严重的身体,吊住了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剧痛似乎减轻了一丝,冰冷的四肢也恢复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虽然距离恢复还差得十万八千里,但至少,那不断滑向死亡深渊的趋势,被硬生生止住了!
苏墨白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周喆留下的这后手,果然有效!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不敢有丝毫移动,全力引导着那温和的能量在自身和谢静舟体内流转。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他刚刚恢复的一丝意识很快又变得模糊,但他死死坚持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空中的星辰缓缓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谢静舟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眸子依旧空洞,却恢复了一丝神采。她也感受到了体内那流窜的温和能量和手腕、肩头缠绕的光丝。
“这是……”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周太傅……留下的……生机……”苏墨白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已是极限,眼前阵阵发黑。
谢静舟立刻明白了过来。她没有多说,立刻收敛心神,尝试着配合那股能量,引导其滋养自身受损最重的脏腑和经脉。她虽目不能视,但对自身内部的感知和控制却极为精准。
两人的气息,在这奇异光丝的连接下,渐渐达成一种微弱的共鸣,如同风中残烛相互依偎,顽强地燃烧着。
又过了许久,远处的婆婆也发出一声痛哼,悠悠转醒。她挣扎着坐起身,看到不远处被金色光丝连接、气息虽然微弱却趋于稳定的两人,以及那本发光的古籍,老眼中闪过震惊、后怕,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充满庆幸的叹息。
她检查了一下自身的伤势,内伤不轻,但多是硬伤,并未伤及根本。她挣扎着爬起来,捡回掉落的烟袋锅,警惕地巡视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处陌生的山林,远处有流水声。夜风吹过,带着凉意。那面救他们出来的古镜斜插在地,已然失效。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婆婆走到两人身边,不敢打扰,只是默默守候着,同时运功疗伤。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河洛札记》上的光芒才渐渐黯淡下去,那些金色的光丝也缓缓缩回书中,消失不见。书页上那行新浮现的字迹,也随之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墨白和谢静舟同时身体一软,再次昏睡过去。但这一次,他们的呼吸虽然微弱,却平稳了许多,脸上也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
婆婆仔细探查了他们的脉象,终于稍稍松了口气。命,暂时是保住了。但两人经脉受损之严重,内力几乎全废,如同两个被彻底打碎的瓷器,只是被勉强粘合起来,想要恢复如初,甚至重新修炼,难如登天。
尤其是苏墨白,他最后反向灌输能量,承受了最主要的反噬,情况比谢静舟更糟。
“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婆婆喃喃自语,看着两个昏迷的年轻人,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昨夜地底那惊天动地的一幕,依旧让她心有余悸。这两个孩子,竟然真的做到了,以近乎自毁的方式,撼动了那可怕的阴谋。
任何奇迹的背后,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天色大亮后,婆婆勉强恢复了一些力气。她找到附近的山泉,取来清水,小心翼翼地为两人清洗伤口,敷上自己随身携带的、最好的金疮药。然后又寻找了一些野果,挤出汁液,一点点喂入他们口中。
做完这一切,她也几乎虚脱。
必须找个更安全的地方落脚。两人伤势太重,经不起颠簸,也绝不能被发现。
婆婆仔细观察了周围的环境,发现不远处有一个被茂密藤蔓掩盖的山壁裂缝,里面似乎有个不大的洞穴。她费力地将苏墨白和谢静舟一个一个地挪进洞穴深处,又用枝叶和石块巧妙地将洞口遮掩好。
做完这一切,她自己也瘫倒在地,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几天,三人就在这狭小简陋的洞穴中艰难度过。
苏墨白和谢静舟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状态,依靠着婆婆找来的野果、草药和山泉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机。他们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连自行坐起来都做不到。
偶尔清醒时,两人也只是沉默地对望一眼,或者艰难地交流几句关于伤势的情况。那场地底祭坛的生死与共,那“燃魂契誓”的决绝,那“断契归源”的痛苦,如同最深刻的烙印,刻在了彼此的灵魂深处。
一种难以言喻的、超越了语言的信赖与羁绊,在沉默中悄然滋生,却又带着沉重的伤痛和未知的前路。
任何亲密,都始于共患难。
苏墨白尝试着感应丹田,那里空空如也,原本凝聚的星辉内力荡然无存,经脉更是脆弱不堪,稍微试图凝聚一丝气感都会带来针扎般的剧痛。他几乎成了一个彻底的废人。
谢静舟的情况稍好一些,她原本修炼的《幽冥录》内力似乎性质特殊,对经脉的滋养更强,恢复速度略快一线,但也仅仅是能勉强调动一丝微弱的内息自行疗伤,远谈不上恢复。
婆婆每日外出寻找食物和草药,同时小心翼翼地探查周围的动静。幸运的是,这片山林似乎非常偏僻,并未发现幽冥殿或朝廷大规模搜捕的迹象。或许,幽冥殿主和宇文玄也伤势不轻,暂时无力他顾。
第五日夜里,苏墨白从昏睡中醒来,发现谢静舟正靠坐在对面的石壁下,空洞的眸子“望”着洞穴顶部,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已然恢复普通的《河洛札记》。
“醒了?”她似乎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动静。
“嗯。”苏墨白声音依旧沙哑,“你好些了?”
“死不了。”谢静舟的语气很平淡,“婆婆说,我们至少需要静养数月,才可能恢复行动之力。至于内力……或许……”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或许终身难以复原。
苏墨白沉默着。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依旧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绝望。没有力量,如何复仇?如何应对接下来的风雨?如何保护身边的人?
“周太傅笔记最后提及,‘星烬未冷’。”谢静舟忽然轻声道,“我们的同心契,力量似乎并未完全消失,只是……沉寂了。或者说,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融入了我们的生命本源,吊住了我们的性命。”
她顿了顿,转过头,“望”向苏墨白的方向:“《河洛札记》中,或许还有我们未发现的秘密。而我们的身体……经历了那番‘燃魂’与‘归源’,或许也变得与常人不同了。”
她的话,像是在绝望的灰烬中,重新拨亮了一丝微弱的火星。
是的,他们还活着。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任何绝境,都暗藏转机。
苏墨白看着洞口缝隙中洒落的微弱星光,缓缓握紧了无力拳头。
“那就……从头再来。”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