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龙潜于渊
第九章 金针锁蛟龙
地下石室不知岁月,唯有油灯一盏,滴水计时。 苏墨白盘膝坐在石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趋于平稳。他体内,《星陨心法》产生的微弱内息,正如同最纤细的银丝,艰难地在被阴寒药力堵塞的经脉中穿梭,每一次推进都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和冰寒刺骨的阻滞感。
谢静舟坐在他对面,伸出三根手指,虚按在他腕间脉搏之上。她的指尖微凉,感知却敏锐得惊人,他体内每一丝内息的流转、每一次与那阴寒药力的碰撞,都清晰无误地反映在她指尖细微的震动上。
“心浮气躁,徒耗气力。”她忽然开口,声音清冷,“《星陨心法》源自周天星斗,重意不重力,重缓不重急。你如此蛮冲硬撞,非但无法化解‘幽锢散’之效,反而会伤及经脉根本。”
苏墨白眉头紧锁,牙关紧咬。他何尝不知?但灭门之仇、身世之谜、天下重担如同烈火烹油,他如何能慢得下来?
“屏息,凝神。”谢静舟的手指微微用力,“意守丹田,观想北辰不动,众星环绕之象。任那幽锢寒气如浮云过月,不得遮蔽其辉,不得动摇其根。”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清冷而镇定,引导着他焦躁的心绪。苏墨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仇恨与急切,依言而行,将意识沉入丹田那一点微弱如星火的內息中,不再强行冲击,而是如同星辰环绕北极,缓缓运转,固守本源。
奇妙的是,当他不再执着于立刻冲破阻滞,那幽锢散的阴寒之力虽然依旧存在,带来的痛苦和滞涩感却似乎减轻了一些。內息虽微弱,却变得更加凝聚和坚韧。
“很好。”谢静舟感知到他内息的变化,点了点头,“记住这种感觉。幽锢散并非无解,但其性阴韧,需以水磨功夫缓缓化之,急不得。日后你内力每精深一分,能化解的药力便多一分,直至彻底根除。”
苏墨白睁开眼,看向她:“这幽锢散,也是出自《幽冥秘录》?”
谢静舟沉默了一下,才道:“是。但它本非用于害人,而是用于惩戒殿中叛徒,废其武功而不伤其性命,留待审问。亦可用于……压制某些修炼不当、即将走火入魔之人的狂暴内力。”她的语气中听不出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苏墨白心中冷笑。惩戒叛徒?压制走火入魔?如今却用在了他的身上。但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再次闭上眼睛,继续那缓慢而煎熬的化功过程。任何关系的本质都是交换,他现在需要她的庇护和指引,付出一些自由和信任作为代价,似乎也……公平。
石室门口,那位被称作婆婆的老妪,依旧慢吞吞地捣着药,仿佛对身边的一切漠不关心。但苏墨白能感觉到,每当他行功到关键处或是气息稍有紊乱时,老妪那混浊的目光总会似无意般扫过他,带着一种深沉的审视。
时间就在这枯燥的疗伤、化功、以及谢静舟偶尔的指点中悄然流逝。婆婆偶尔会离开石室,从外面带回一些食物和清水,以及一些关于外界的信息片段。
“……黑鳞卫还在暗中搜查,但重点已不在永巷……” “……裕王府近日闭门谢客,据闻摄政王感染风寒……” “……幽冥殿活动频繁,京畿附近几处阴穴有异动……”
每一个信息都让苏墨白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外界局势的紧张,也让他更加迫切地想要恢复力量。
这一日,谢静舟检查完他的脉象后,忽然道:“你外伤已无大碍,內息也初步稳固。幽锢散化解非一日之功,从今日起,你可以开始尝试活动筋骨,适应现在的身体状态。”
她顿了顿,补充道:“若有不明之处,可请教婆婆。她于武道一途,见识远胜于我。”
苏墨白看向门口的老妪。婆婆停下捣药的动作,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沙哑道:“小子,耍两招看看。就用你最熟练的剑法。”
石室狭小,自然无法真正施展剑招。苏墨白以指代剑,将天机宫基础剑法“星罗剑诀”的前三式演练了一遍。即便只是空划,招式间的滞涩与无力感也清晰可见,内息无法顺畅贯通,威力十不存一。
婆婆看着,混浊的眼中没有任何评价,只是在他演练完毕后,慢悠悠地问:“天机宫的功夫,讲究占星步斗,借势而行。你如今星脉受阻,内力不畅,为何还要执着于招式完整?为何不试着……断一招,续半式?或者,以步法弥补剑招之缺?”
苏墨白一怔。天机宫武学最重传承和规矩,招式严谨,力求完美,从未想过可以如此“残缺”地施展。
婆婆颤巍巍地站起身,拿过墙边一根用来挑药篓的细竹竿。“看好了。”
她手腕一抖,那根细竹竿竟发出一声轻微的破空之声,以一种极其别扭、完全不符合任何剑法路数的角度斜刺而出,中途却又诡异地接连变了三次方向,最后轻飘飘地点在石壁某处。整个动作毫无美感可言,甚至有些滑稽,但苏墨白却瞳孔一缩——他清晰地感觉到,在那看似杂乱无章的动作下,隐藏着一种极其高效、直指破绽的凌厉!而且,这套动作对內息的要求降到了最低,更多依赖的是身体本身的力量和对时机的把握!
“这是……”苏墨白震惊。
“老婆子瞎琢磨的野路子,比不上你们名门正派的传承。”婆婆放下竹竿,重新坐回去捣药,“但有时候,活下来比好看更重要。你现在这身子骨,就得用这种野路子的法子先活着。”
苏墨白站在原地,心中掀起波澜。婆婆的话,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是啊,他现在内力受制,为何还要被过去的框架所束缚?活下去,杀死敌人,才是最重要的!任何手段,只要有效,皆可为用!
从这一天起,苏墨白除了每日运转心法化解幽锢散,便是跟着婆婆学习那些看似不成章法、却极其实用的搏杀技巧和发力方式。这些技巧往往阴狠刁钻,专攻要害,与天机宫堂堂正正的武学大相径庭,却无比适合他现在的状态。
同时,他也开始仔细观察谢静舟。她虽然目不能视,但听觉、嗅觉、触觉敏锐得超乎常人,对周围环境的感知甚至远超许多明眼之人。她配药时分量精准无比,行动时对石室内每一处凹凸都了然于胸。这是一种在长期黑暗中被迫练就的、近乎本能的能力。
苏墨白开始有意识地模仿、锻炼自己的其他感官。在黑暗中闭目行走,尝试通过声音和气流判断距离和障碍;仔细分辨空气中不同的药草气味;甚至学习通过触摸来识别药材和器物……
他发现,当不再过度依赖视觉,其他感官确实会变得更加敏锐,对自身內息和周围环境的感知也提升了一个层次。那幽锢散带来的阻滞感,似乎也在这种全方位的感知下,变得更容易被捕捉和一点点磨蚀。
他和谢静舟的交流依旧不多,大多局限于伤势和练功。但在这狭窄压抑的地下石室里,一种奇异的、基于共同秘密和共同困境的默契,正在无声地滋生。他们共享着有限的食物和水,轮流守夜(虽然并无实际危险,但这是一种保持警惕的习惯),偶尔会交换一两条关于外界局势的零星信息。
有时,苏墨白深夜练功醒来,会看到谢静舟独自坐在油灯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半旧的、绣着残荷听雨图的丝帕,空洞的眸子望着跳动的灯焰,脸上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深沉的哀恸与思念。那或许是她唯一流露真实情绪的瞬间。
每当这时,他都会悄然移开目光,不去打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枷锁和痛楚,无需言说。
这一日,婆婆从外面回来,脸色比平日更加凝重几分。她带回了一个消息。
“宇文玄的病是装的。他三日后将离京,前往骊山温泉别宫。据闻,幽冥殿主也已动身前往骊山方向。”
谢静舟猛地抬起头:“骊山……那里有前朝祭坛,也是……一处可能的封印节点!”
苏墨白的心猛地一沉。幽冥殿主,摄政王,骊山,封印节点……他们想做什么?!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谢静舟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必须在他们有所行动之前,恢复更多实力,并弄清楚他们的具体目的。”
她转向苏墨白,空洞的眸子“凝视”着他:“明日开始,我以金针渡穴之法,助你强行冲击部分幽锢散禁制。过程会极其痛苦,甚至有经脉受损的风险,但你恢复内力的速度能加快数倍。你……可愿意?”
苏墨白没有任何犹豫,目光锐利如剑:“来!”
痛苦?风险? 比起血海深仇,比起天下苍生可能面临的浩劫,这又算得了什么?
任何获得,都需付出代价。 他早已明白。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