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药藏杀机
清水入喉,冰冷刺骨,却暂时压下了喉咙间的灼痛与干渴。然而,水流滑入胃袋的瞬间,一股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辛麻感,却如同狡猾的水蛇,悄然沿着四肢百骸蔓延开一丝冰冷的触须。
不是毒。 至少不是立刻致命的剧毒。 而是一种……极其阴损、旨在缓慢侵蚀经脉、滞涩内息流转的秘药!若非他天机宫内力对气机变化最为敏锐,加之此刻身体虚弱到了极致,对任何外来之物都异常敏感,几乎根本无法察觉!
苏墨白的手猛地一颤,粗瓷碗险些脱手落地。他霍然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眼前的盲女。
为什么? 她刚刚才从朝廷鹰犬手中救下他,刚刚才透露出足以震动天下的身世秘密,刚刚才说出“活下去,变得强大”那样的话……为何转瞬之间,又要暗中对他下此阴手?!
是了……任何关系的本质,都是一种交换。她救他,或许并非出于慈悲,而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因为他掌心的月痕与她肩头的疤痕有着某种未知的关联?因为这关联关乎那所谓的“圣祖遗物”?所以她要控制他,用这种阴毒的药物,确保他不会脱离掌控,甚至……在必要时成为一个听话的傀儡?
一股冰冷的、比伤口更痛的寒意,瞬间取代了方才因得知秘辛而升起的些许同盟之感,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信任在这乱世之中,果然是最奢侈也最可笑的东西。
他几乎要立刻运转残存内力,逼出那口药水,甚至不惜撕破脸皮质问于她。
但就在内力即将催动的刹那,他硬生生止住了。 母亲临死前的嘶喊再次回荡:“……去找那个带着《幽冥秘录》的人!” 眼前这个女人,极有可能就是关键! 她身份特殊,处境危险,对自己这样一个来历不明、且是朝廷钦犯的天机宫余孽,有所防备甚至控制,从她的立场来看,似乎……也并非完全无法理解?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重伤濒死,内力枯竭,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即便撕破脸,又有何资本与她抗衡?与门外可能尚未远去的黑鳞卫抗衡?
活下去。 必须先活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种种念头闪过脑海。苏墨白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惊怒,脸上努力维持着虚弱与茫然,甚至故意让手指的颤抖显得更剧烈一些,仿佛只是因为重伤无力才拿不稳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血沫(这次倒不全是伪装),哑声道:“多……多谢姑娘。”
谢静舟空洞的眸子“凝视”着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她接过空碗,放在一旁,淡淡道:“你内息紊乱,邪寒入体,虚不受补。我已用金针稳住你的心脉,但外伤需尽快处理。我去煎一副固本培元的药来。”
说着,她站起身,摸索着走向药柜,开始熟练地抓取药材。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对每味药材的位置了然于胸,丝毫看不出目盲的障碍。
苏墨白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暗中调动那微乎其微的一丝天机宫内息,小心翼翼地探查着体内那股刚刚侵入的阴寒药力。那药力如同附骨之疽,盘踞在经脉窍穴之间,缓慢而顽固地阻碍着内力的自然恢复,但确实并非立刻致命的毒药。
这是一种警告?还是一个枷锁?
就在他全神贯注内视之时,鼻尖忽然嗅到一丝极其淡雅、若有若无的冷香。这香气……与他昏迷前,听到她那句“如见朕”时闻到的香气一模一样!并非来自药材,而是源自她身上。
与此同时,他因闭目而变得更为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被煎药的水汽声掩盖的叹息。那叹息声中,蕴含的情绪复杂难言——有沉重如山的负担,有孤身行走于黑暗的疲惫,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以及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
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矛盾体?是救人的医者,还是下药的控制者?是落魄的盲女,还是隐姓埋名的公主?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停了。只有檐角残存的积水,间歇性地滴落下来,发出单调的“嗒……嗒……”声,敲打着这死寂的夜,也敲打着苏墨白混乱的心绪。
谢静舟的药很快煎好了。浓郁的、苦涩的药味弥漫开来。她端着一碗墨汁般浓黑的药液,再次走到他面前。
“喝了它。”她的语气不容置疑,“能助你恢复元气,抵御寒气。”
苏墨白看着那碗深不见底的药汁。他知道,这里面一定又加了那种阴寒的秘药,甚至可能更多。
喝,还是不喝?
喝下,意味着暂时顺从,接受这份带着毒刺的“善意”,在自己本就艰难的恢复之路上再添一道枷锁。 不喝,则可能立刻引发猜疑,甚至冲突,将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他的目光掠过她苍白而坚定的脸庞,掠过她那双映不出世间万物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盲眼,掠过她纤细脖颈上方才被自己利剑所指却毫不退缩的淡然。
最终,他缓缓伸出手,接过了药碗。 指尖相触的瞬间,他再次感受到了她皮肤的微凉。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仰起头,将碗中苦涩无比的药汁,一饮而尽。 如同饮下这诡谲命运的又一杯鸩酒。
药汁极苦,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草木腥气,那阴寒的药力也随之涌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很好。”谢静舟接过空碗,语气似乎缓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今夜你便在此休息。天亮之前,不会再有麻烦了。”
她说完,便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开始清理屋内的狼藉——收拾被打碎的瓶罐,扶正倾倒的桌椅,擦拭地上的血污和水渍。她的动作依旧平稳,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寻常琐事。
苏墨白靠在墙边,感受着体内那两股交织的力量——一股是她金针渡穴和固本汤药带来的微弱生机,另一股则是那阴寒秘药设置的无形障碍。冰与火在他经脉中艰难地共存着。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这个名为沈静舟实为谢静舟的盲女公主,已经结成了一种畸形而危险的关系。建立在彼此秘密、彼此需要、彼此戒备之上的脆弱同盟。
前途未卜,杀机四伏。 但他必须活下去。 为了天机宫,为了母亲,也为了……撕开这所有的迷雾。
他闭上眼睛,开始全力运转天机宫秘传的《星陨心法》,哪怕只能凝聚起发丝般纤细的内息,也要尝试着去炼化、去对抗那股阴寒药力。
夜,更深了。 医馆内,只剩下盲女收拾残局的细微声响,和重伤少年压抑而坚韧的呼吸声。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冰冷。 但也预示着,光将至。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