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落在美国的秦腔花旦》

作者：火仲舫

劳斯文这些天来沮丧极了。

掐指算起来，今天来机场已经是第三次了。尽管她没有接 到他的电话或者微信、QQ 等任何留言，告知她他要来这里的 消息，可是她还是开着车子一遍又一遍地按时来机场——她怀 着侥幸，希望会遇到奇迹，他突然会出现在待机口， 向她挥动手臂，或者发出什么信号。

洛杉矶机场简直漂亮极了。候机大厅外围的草坪上，两边 的甬道上，全是绿绿的草，簇拥着艳艳的花，赤黄白绿粉蓝紫，光彩夺目，芬芳迷人。可是，劳斯文对眼前的这些斑斓似乎并不感兴趣。她所关心的是，国内的他现在是什么状况？她觉得他应该来了。按说，这种聚会的期待他比她更为急切。

越是没有他的消息，她越会感觉到他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可 能性最大。她想到，在如今的非常时期，他不方便与她有任何联系，只会神出鬼没地出现。

他因何迟迟不来呢？即使工作再忙，或者有什么一时来不 了的特殊情况，他也得想办法通过其他方式告知的。可是最近 一点消息也没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时时窜上她的心头。

这些天她在网上打出他的名字搜索，查看网上信息，结果 网上的信息还是原来的老信息，都是他如何出席有关会议，或 者为某某企业剪彩的消息，还配有彩色照片，满脸溢着笑，依然是春风得意的样子。

那，他是怎么了？怎么还不来美国？

既然他在国内没事儿，那么在她即将临产的关键时候他为 何不如约而来照顾她呢？

她太年轻，满打满算，才二十八岁，还算是鲜花一般的年 华，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花旦”。

劳斯文正在东张西望，却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尽 管那人戴着墨镜和遮阳帽，使整个脸庞不易被发现，但劳斯文 还是认出了她。是的，劳斯文与她太熟悉了。她的一颦一笑、 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她，那女人叫曼妙。劳斯文与她是三天两头 在一起玩牌的牌友，也是心照不宣的好友，有兴致时，还自弹自乐，唱一段秦腔、京剧或者中国老歌，展示一下她的才艺。

曼妙她来机场做什么？她当然最清楚不过了。

曼妙似乎并没有发现她，也在专心致志地盯着待机口出出 进进的人流。看到她的样子，她心中突然感到一阵悲哀：我们这算是干什么啊？！

人流越来越密，曼妙的神情也越来越专注。

不一会儿，曼妙突然神情激动起来，进而她向着一个大腹 便便、戴着墨镜的男士迎了过去。曼妙回头看了看身后，挽着那位男士的胳膊快速走向通往机场外面的甬道。

看到曼妙与男士离去的背影，劳斯文心中涌上一股强烈的 失落感。她又回头凝视着待机口，多希望自己也能像曼妙一样，看到那个她熟悉的身影出现。

人流渐渐稀少了，她期待的结果还是没有出现。她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下一次航班上。她熟悉各次航班，可是直到各次航班悉数收尾，还是没有等到她要等的他——她心心念念的老李。

她不得不怅惘若失地驾车返回住所。

她的住所在一座比较隐蔽的山庄，外围绿化得非常好，有 山有水，还有健身活动场所。一栋栋高高矮矮的别墅错落有致 地坐落在相关空间，给人以恬静、幽雅的感觉。

 劳斯文将车子开进地下室，锁定后便按下了电梯按钮。很快便回到了宽敞的别墅。

别墅是三层小洋楼：一楼是休闲活动场所，摆放着红木家 具和几组各式沙发。外间辟有一方泳池。二楼是餐厅，还有一 间卧室。三楼是书屋，整个空间开辟了写字间、音乐间，一应娱乐活动都可以在这里进行。三层都设有卫生间。

其实，房间大都是空着的，显得空荡寂静。

劳斯文觉得有些口渴，便拿了口杯在饮料机上接了牛奶， 又兑了少许咖啡。虽然肚子有些饿意，可是她却懒得吃，顺手 拉开食物储藏柜，取了一块冰淇淋，胡乱啃了几下。

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她按下了窗帘电钮，窗帘便像舞 台上的大幕一样徐徐合拢。

该看电视了。她打开开关，浏览新闻。

其实，她不喜欢看新闻，只不过想从新闻中能否获取一些 国内的信息，以解自己的思乡之苦，或者得到她想要的消息。

想到曼妙到机场接人的情景，她自然又想到了老李。她下 意识地抬头看了一下壁橱上摆放的他的照片。他的胖脸圆乎乎 的，憨憨地笑着，白花衬衣打着紫红色领结，有些绅士派头。

她与他的相识，缘于一个意外。

她自小学秦腔，也颇有天赋，收获了不少荣誉。那年，中国秦腔“四大名旦”争霸赛结束之后，本来被观众一致看好的她却位居第九落选，连“四小名旦”都无缘。踌躇满志的她就想不通：前三轮，她发挥出色，一路过关斩将，闯入半决赛。半决赛里她演的是功夫戏《打神告庙》。别看她出生在大西北的乡村里，可是扮相却出类拔萃，身段显山露水，是有名的山村俊鸟。唱腔和表演也是在艺校投师名家实学实排的。仅那水袖功夫便舞出了风采：团花、凤尾花、单抛袖、双抛袖、抽袖、折袖，舞得台上台下观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最出彩的是那个“卧鱼”亮相后的凌空筋斗。在那高高的神龛前，剧中人敫 桂英万念俱灰，以死抗争，一个悬空筋斗，翻下神龛，然后一个“僵尸”。动作干净利落，行动斩钉截铁，台下的掌声响了足有五分钟。如此叫座的表演竟然没有晋级，而其他几名演员，却堂而皇之地成为“四大名旦”或“四小名旦”。

那时她不到二十七岁，中文名叫李婉荣。细细刨根问底，她与那个《花旦》中的当家花旦“勾魂娃”其实有着一定的关联。她的外祖母是秦腔名人红琴英，红琴英在《花旦》中虽然不是主角，但她在《串龙珠》里扮演武旦王金凤大家是有一定印象的——她其实是红城子社戏班的后来居上者。她嫁给隆德堡一 家姓黄的村主任后，生下了李婉荣的舅舅黄月新和她的母亲黄月英。也许骨子里的基因影响了这个舅舅，所以舅舅全力支持 她投入秦腔，将她送到咸阳艺校学习。

  

                 （待续）

作者简介

火仲舫：笔名钟声、钟之声。原宁夏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文学学会会员，宁夏文学院、《长篇小说》杂志签约作家。创作出版有《花旦》《土堡风云》《柳毅传奇》《浪子吟》《大河东流》《西夏殇》《中国人在美国》《花儿常开》《牛》《伟大的征程》等10部12卷长篇文学作品和《凤凰泉》《黄土情》《西吉风景线》《飞翔的情绪》《奔放的旅程》《诗意人生》《超越梦想》《“花旦”论》《红星照耀将台堡》等作品集；创作涉及小说、散文、诗歌、纪实文学、文学评论、剧本（舞台及影视剧），门类多样化，数量颇丰，达到22部500万字。其中秦腔电视剧《三姊妹》获第二届“中国人口文化奖”。近80万字的多卷本长篇小说《花旦》影响深远，被誉为“大西北民俗宝库”“宁夏的《白鹿原》”“西部近现代乡村缩影”“表现秦腔的扛鼎之作”。获第三届海内外华语文学创作最佳影视小说奖。2025年出版发行《花旦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