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寒山劫 （末后还剩约三章）
寒山寺的晨钟穿透薄雾，呜咽般荡开，惊起寒鸦数点。
这座位于临安城外的古刹，因地处偏僻，香火并不鼎盛，此刻更显寂寥清冷。山门前的石阶覆着夜露，湿滑幽暗。
曹敬仁的轿子停在离山门尚有半里的一处密林旁。他裹着厚厚的锦裘，却仍觉得寒气钻心，不住地搓着手，焦虑地望向寺庙方向。身边只跟着四个心腹护卫，个个面色凝重。
一夜未眠。金鱼巷的消息像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崔胤那条疯狗，竟然真的在查！他怎么能查？他怎么敢查！当年的事若是掀开，谁也别想好过！
还有那本要命的账册……到底去了哪里？是落在了崔胤手里，还是……被陆家那小子拿走了？一想到陆昭野那双似笑非笑、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曹敬仁就感到一阵窒息。
必须来寒山寺确认。这里藏着他最后一点保命的东西——不是账册原件，而是他偷偷誊抄的一部分关键名单和数字，藏在佛像底座下。那是他给自己留的后路。
“大人，时辰差不多了。”护卫低声道。
曹敬仁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定了定神：“走。”
几人沿着小径快步走向寒山寺。寺门虚掩着，推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院内空无一人，只有几炷残香在殿前袅袅燃烧，透着诡异。
曹敬仁心中不安更甚，示意护卫警惕。他独自一人快步走入大雄宝殿，殿内佛像森严，垂眸俯视着他这个满手污秽的蝼蚁。
他绕到巨大的佛像后，蹲下身，颤抖着手在底座摸索着机关。
就在他指尖触到那块松动的砖石时——
“曹大人，别来无恙。”
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曹敬仁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崔胤一身飞鱼服，按着腰刀，不知何时已站在殿门口，逆着光，脸上那道疤显得格外狰狞。他身后，是数名眼神锐利的锦衣卫缇骑，封锁了所有出路。
“崔…崔指挥使？”曹敬仁脸色煞白，强自镇定，“你…你怎么会在此地？”
崔胤缓步走进大殿，靴子敲击着青砖，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曹敬仁的心尖上。
“这话，该我问曹大人才是。”崔胤在他面前站定，目光如刀，刮过曹敬仁冷汗涔涔的脸，“巡抚大人不在别院静养，一大早跑来这荒山野寺，所为何事啊？”
“我…我自是来祈福……”
“祈福？”崔胤嗤笑一声，猛地弯腰，一把扣住曹敬仁正在摸索的那只手，用力一掰！
“啊！”曹敬仁惨叫一声，手指被掰开，露出底下那块松动的砖石。
“曹大人是来求佛祖保佑你藏在这里的脏东西，永不见天日吗？”崔胤声音陡寒，“说！账册在哪？！”
“什么账册…下官不知……”曹敬仁疼得面目扭曲，矢口否认。
“不知？”崔胤手上加力，几乎要捏碎他的腕骨，“金鱼巷的人是你派去的吧？想杀陆昭野灭口？可惜啊，他命大。现在，东西到底在谁手里？”
“真的不在我这儿！崔大人明鉴！定是那陆昭野！是他拿了！他想陷害我们！”曹敬仁涕泪横流，急声辩解。
“我们？”崔胤捕捉到这个词，眼中杀机大盛，“曹敬仁，你是在暗示，本官与你是一伙的？”
曹敬仁自知失言，吓得魂飞魄散：“不…不敢…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崔胤猛地将他掼倒在地，一脚踩在他胸口，腰刀半出鞘，雪亮的刀锋抵住他的咽喉，“说！你还知道什么？备份藏在哪里？！”
殿外，曹敬仁的护卫听到动静想要冲进来，却被锦衣卫毫不留情地格杀在地，惨叫声短暂响起，又迅速沉寂下去。
血腥味弥漫开来。
曹敬仁彻底绝望了。他知道崔胤今日绝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崔胤！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他嘶声咒骂，“当年若不是我们……”
“噗——”
刀锋精准地划过他的咽喉，将未尽的话语和所有秘密，彻底切断。
曹敬仁瞪圆了眼睛，嗬嗬了几声，鲜血从颈间喷涌而出，染红了佛前的蒲团。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再不动弹。
崔胤面无表情地收回刀，在曹敬仁的衣服上擦净血迹。他蹲下身，迅速撬开那块砖石，从里面取出一个油布包。
打开，里面是几张写满字的纸。他快速扫过，脸色愈发阴沉。
“不是原件……”他喃喃自语，随即猛地将纸攥紧，目光阴鸷地扫过曹敬仁的尸体，“废物！”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哨！
紧接着，是兵刃剧烈碰撞和弩箭破空的声音！似乎有另一批人马突然出现，与外面的锦衣卫交上了手！
崔胤脸色一变，猛地起身：“有埋伏！撤！”
但他话音刚落，大殿的门窗突然被人从外面猛地关上、闩死！
殿内光线骤然暗淡，只剩下佛像前长明灯微弱的光芒。
“谁？！”崔胤厉喝，握紧腰刀，警惕地环视四周。
一阵轻笑声从佛像后传来。
“崔指挥使，这么快就清理完伙伴了？真是……雷厉风行。”
陆昭野缓缓从佛像后踱步而出，一身墨色长袍，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唯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他肩上裹着伤，姿态却依旧从容。
他身后，跟着一脸冰寒、手持短刃的沈未央。她的目光死死锁在崔胤身上，那刻骨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陆昭野！”崔胤瞳孔骤缩，“果然是你！”
“是我。”陆昭野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地上曹敬仁的尸体，语气惋惜，“可惜了，曹大人还没来得及说出更多‘我们’的事。”
“你设局害我！”崔胤咬牙。
“彼此彼此。”陆昭野淡淡道，“崔指挥使派人去金鱼巷灭口时，可也没手软。”
殿外的打斗声越发激烈，显然崔胤带来的锦衣卫陷入了苦战。
崔胤心知今日难以善了，眼中闪过狠厉决绝之色：“就凭你们两人，也想留下我？”
“试试看？”陆昭野挑眉。
话音未落，沈未央已如离弦之箭，疾射而出！手中短刃划破昏暗，直刺崔胤心口！
她等这一刻，等了太久！
崔胤不愧是身经百战的锦衣卫指挥使，虽惊不乱，腰刀格挡，火星四溅！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招招致命！
沈未央恨极，攻势凌厉无比，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但崔胤经验老辣，力大招沉，渐渐占据上风。
陆昭野在一旁静静看着，并未立刻插手。他的目光冷静地评估着战局，更像是在等待什么。
终于，崔胤找到一个破绽，一刀荡开沈未央的短刃，另一只手化掌为爪，直掏她心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陆昭野动了！
他并未直接攻击崔胤，而是袖中滑出一枚玉子，精准地弹射在殿角一根不起眼的立柱上！
“咔嚓”一声机括轻响！
崔胤脚下的一块地砖突然塌陷！他猝不及防，身形猛地一坠！
虽然他反应极快，单手撑地想要跃起，但这一瞬的失衡已经足够！
沈未央岂会错过这机会！被荡开的短刃就势回旋，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柔韧一扭，避开那致命一爪，刀尖以一個极其刁钻的角度，狠狠刺入崔胤撑地的那条手臂！
“呃！”崔胤闷哼一声，手臂剧痛脱力，整个人彻底失去平衡，跌入那浅坑之中！
与此同时，坑底弹射出数根铁索，瞬间将他手脚牢牢捆住！
机关！
这大殿之内，早已布满了陆昭野设下的机关！
崔胤被困在坑底，挣扎不得，又惊又怒，抬头死死瞪着陆昭野：“陆昭野！你敢动我？！朝廷命官，锦衣卫指挥使！你陆家是想造反吗？！”
陆昭野缓缓走到坑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淡漠如看蝼蚁。
“造反？崔指挥使言重了。”他慢条斯理地道，“分明是你与曹巡抚分赃不均，在此内讧，同归于尽。与我陆家何干？与我这‘养伤’之人，又何干？”
“你！”崔胤气得几乎吐血。
沈未央也走上前，短刃滴着血，她看着坑中狼狈不堪的仇人，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即将复仇的快意。
“崔胤，”她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三年前林家血案，你可还记得？”
崔胤猛地看向她，仔细辨认着她的眉眼，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脸色骤变：“你是……林文敬的那个……”
“是我。”沈未央打断他，刀尖指向他的咽喉，“说！当年是谁指使你构陷我父亲！‘地藏’到底是谁？！”
崔胤看着她眼中疯狂的恨意，又看看旁边冷静得可怕的陆昭野，忽然发出一阵嘶哑难听的笑声。
“哈哈哈……‘地藏’？你想知道‘地藏’是谁？”他笑声戛然而止，眼神变得诡异而恶毒，“小丫头，你不如问问你身边这位陆公子……他们陆家，在那场盛宴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那批消失的漕粮，最后又养肥了谁？”
他话音未落，陆昭野眼神一寒，指尖微动！
一枚玉子疾射而出，精准地打入崔胤的哑穴！
崔胤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用那双充满怨毒和嘲讽的眼睛，死死瞪着陆昭野，又转向沈未央，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最恶毒的秘辛。
沈未央如遭雷击，猛地转头看向陆昭野！
袖中那枚玉牌，瞬间变得滚烫！
陆昭野却避开了她的目光，只冷冷地看着坑中的崔胤，语气森寒：“死到临头，还想挑拨离间。”
他抬起手。
“未央，”他声音听不出情绪，“你的仇人就在眼前。还不动手？”
沈未央握着短刃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崔胤的话，像魔咒般在她脑中回荡。
陆家……扮演了什么角色？养肥了谁？
她看向陆昭野，他侧脸线条冷硬，看不出丝毫心虚，只有一片冰冷的杀意。
杀？还是不杀？
杀了崔胤，血仇得报一部分。但真相呢？陆家呢？
不杀？难道要放过这刽子手？
巨大的矛盾和猜忌，几乎要将她撕裂。
殿外的打斗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范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子，已清理干净。”
陆昭野“嗯”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沈未央身上，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沈未央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绝的厉色。
无论如何，崔胤必须死！
她举起短刃，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崔胤的心口狠狠刺下！
噗嗤——
血光迸现。
崔胤身体猛地一颤，眼睛瞪得极大，死死盯着沈未央，又像是透过她，看向更遥远的虚空，最终，光芒涣散，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大仇得报。
沈未央拔出短刃，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她看着仇人毙命，身体却感觉一阵虚脱，没有丝毫快意，只有无边的空茫和冰冷。
她缓缓站起身，看向陆昭野。
陆昭野也正看着她，眼神深邃难辨。他肩头的伤处，又隐隐有血色渗出。
两人站在佛殿之中，脚下是仇人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长明灯摇曳，映照着佛像悲悯垂眸的脸。
“他刚才的话，”沈未央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磨着喉咙出来，“是什么意思？”
陆昭野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将死之人的疯话，你也信？”
“我只信我查到的证据。”沈未央紧紧盯着他，袖中手攥紧了那枚玉牌，几乎要将其捏碎，“陆昭野，你告诉我，陆家到底……”
她的话音未落，陆昭野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扑向她！
“小心！”
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弩箭，携着凌厉劲风，穿透窗纸，直射沈未央后心！
陆昭野抱着她旋身躲闪！
弩箭擦着他的手臂掠过，“夺”地一声钉入地面，箭尾剧颤！
竟然还有漏网之鱼？！或者……是新的黄雀？
陆昭野眼神瞬间冷厉如冰，将沈未央护在身后，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大殿四周。
“看来，今天的戏，还没唱完。”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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