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旧恨痕
手腕上的力道如铁箍，攥得沈未央骨节生疼，却也瞬间攥熄了她几乎破膛而出的疯狂恨火。
陆昭野的眼神冰冷而锐利，像淬了毒的针，直刺入她猩红的眼底，无声地传递着两个字——冷静。
柜外前堂，崔胤似乎并未得到想要的消息，冷哼一声，拂袖转身。斗篷翻卷间，那张带着疤的侧脸再次掠过窥孔，随即脚步声响起，很快消失在门外。
杂货铺重归死寂，只有矮胖老者收拾东西的细微声响。
陆昭野仍未松手。
沈未央剧烈地喘息着，胸脯起伏，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追杀出去，将那仇人千刀万剐。但陆昭野的目光像无形的冰墙，将她死死钉在原地。
“为什么拦我？”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带着血腥气。
“然后呢？”陆昭野反问，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砸在她心上，“冲出去，杀了他？你有多大把握？杀不了，打草惊蛇，之前所有功夫全部白费。杀得了，然后呢？等着被朝廷海捕公文，等着被‘地藏’剩余的势力碾碎成渣？这就是你想要的复仇？”
他的话语冷酷而现实，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她沸腾的血液，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和无力。
她当然知道不能。可那是崔胤！亲手将她家庭推入地狱的刽子手之一！
“你早就知道是他？”沈未央盯着他，声音发颤。
陆昭野缓缓松开她的手腕，那白皙的肌肤上已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他转身，重新坐回桌边，倒了杯冷茶，推到她面前。
“怀疑。但需要证实。”他语气平淡，“三年前旧案，锦衣卫插手之深，超乎寻常。崔胤是当时具体经办人之一，升迁得又快又稳，难免惹人联想。只是没想到，他竟敢亲自露面来找账册……看来，这位‘阎罗刀’也并非毫无弱点。”
他分析得冷静透彻，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案子。
沈未央看着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
“你带我来看他，是为了证实你的猜测？还是为了……”她声音干涩，“让我更死心塌地为你所用？”
用这血海深仇，绑紧她这把刀。
陆昭野抬眸看她，灯下他眉眼间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有区别吗？你的仇人就在那里，我的目标也在那里。你我同路，何必计较缘由？”
他总是这样，将赤裸裸的利用，包装成别无选择的同盟。
沈未央猛地端起那杯冷茶，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冻得她五脏六腑都缩紧。袖中那枚玉牌硌着她，提醒着她眼前这个男人的家族，或许也与那场悲剧脱不开干系。
信任？何其可笑。
可她别无选择。就像他说的，同路。
“接下来，怎么做？”她放下茶杯，声音恢复了冷硬，只是指尖仍在微微发抖。
“等。”陆昭野目光转向窥孔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崔胤离去的那条路，“他既然亲自来了金鱼巷，说明他急了，而且他的情报网络确实厉害。但他没找到我们，也没找到账册。”
“他会认为账册还在曹敬仁手里？或者……已经被刘御史拿到？”沈未央强迫自己跟上他的思路。
“更可能的是，他会开始清理。”陆昭野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像是在计算着什么，“清理所有可能接触过账册、可能知道内情的人。曹敬仁首当其冲。”
沈未央心头一凛。
“我们要保曹敬仁？”她难以置信。那也是一条该下地狱的老狗。
“保？”陆昭野嗤笑，“不，我们要帮他……死得更快一点，也死得更有用一点。”
他眼中掠过一丝冷酷的光。
“范老。”
“老奴在。”阴影中的范老应声。
“让我们的人，给曹巡抚递个话，就说……崔指挥使似乎对三年前的旧账很感兴趣，正在金鱼巷一带暗中查访。”陆昭野语气轻描淡写，“再‘帮’崔指挥使一把，让他‘意外’发现曹巡抚似乎留了后手，藏了些能要命的东西在……城外寒山寺。”
沈未央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驱虎吞狼！让这两个各怀鬼胎的“盟友”互相猜忌，自相残杀！
曹敬仁得知崔胤在查旧账，必定惊惶失措，会更急于处理手中的隐患（哪怕他并不知道账册已丢）。而崔胤得知曹敬仁可能藏了后手，绝不会允许任何可能指向自己的证据留存于世！
寒山寺，就是陆昭野为他们选好的坟场！
“鹬蚌相争，”沈未央低声说，“渔人得利。”
“但愿他们是鹬蚌。”陆昭野语气莫测，“而不是联起手来，先咬死渔夫。”
他站起身，因动作牵动伤口，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
“休息。天亮之前，还有的忙。”
密室里只剩下两张简单的板床。陆昭野示意沈未央占用一张，自己则和衣躺在了另一张上，背对着她。
油灯被吹灭，黑暗吞噬了一切。
沈未央躺在坚硬的板床上，睁着眼，毫无睡意。黑暗中，崔胤那张疤脸和陆昭野冷静算计的眼神交替出现。
仇恨灼烧着她。
猜忌啃噬着她。
还有身边不远处，那个男人清浅却无法忽视的呼吸声，扰得她心绪不宁。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陆昭野那边传来极轻微的、压抑的咳嗽声，还有翻身时布料摩擦的细响。
他的伤，一定很痛。
这个念头莫名地冒出来，让她心烦意乱。
她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想。
复仇之路，如履薄冰，四周皆是虎狼，而身边唯一的“同伴”，却可能是最危险的那一个。
她握紧了袖中的玉牌和衣襟里的短刃。
唯有这两样冰冷的东西，能给她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长夜漫漫，杀机四伏。
寒山寺的钟声，似乎已在遥远的风里响起，低沉而肃杀。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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