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 局深似海,步步杀机暗藏;
· 情缠如网,念念爱恨难偿。
· 破局者终入局,执棋人亦彷徨;
· 唯相思不破,燃尽黑夜待天光。
——《破相思》
老祖宗说做局的玩不过破局的, 可我陆昭野偏要做那个既做局又破局的执棋人。 那年我布下惊天棋局诱她入瓮,她却反手一刀刺入我心口:“这一刀,谢公子教我全局。” 鲜血淋漓间她俯身耳语:“记住,真正破局者,从不入局。” 十年后再相逢,她凤冠霞帔,我黄袍加身。 宫阙深处她执剑相对:“陆昭野,你布的了天下局,可能破相思局?” 我缓缓握住剑尖刺入胸膛:“山河为聘时我就知道,这世上最毒的局,是你我都在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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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惊鸿局
永熙十七年,江南梅雨腻得化不开。
临安城的青石板路总是湿漉漉的,映着两岸灯火楼台的倒影,被画舫犁碎,复又聚合。脂粉香、酒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铜锈味,在闷热的夜风里发酵,酿成一种名为繁华的醉人毒药。
“锦瑟堂”今夜点的灯,比别家都要亮,也要冷。
三楼雅阁,窗开一缝,恰好能将楼下大堂那方水磨青玉台尽收眼底。陆昭野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常服,倚在窗边,指尖一枚温润白玉子缓慢转动,目光却似穿过了那雕花窗棂,落在不知名的远处。
他身后,巨大的《江山舆图》悬于粉壁,墨迹犹新,其上星罗棋布,朱笔勾画,俨然一局已近终盘的棋。
“公子,”身后阴影里,老者低声禀报,“鱼儿已入网,饵料也撒足了。只是…代价是否太大?那批漕粮……”
“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陆昭野声音温和,却截断了老者的话,“范老,你看这楼下众生,熙熙攘攘,求名求利,何人不在局中?既入局,便有代价。”
他顿了顿,唇角弯起一丝淡漠的弧度:“做局的玩不过破局的?老祖宗的话,有时也不尽然。若我能既是做局人,又是破局人呢?”
范老垂首,不再多言。
楼下丝竹声骤变,由婉转缠绵陡然转为金戈铁马。玉台四周灯光暗下,唯留一束清冷白光,打在台心。
一道窈窕身影翩然而至,水袖甩开,似惊鸿踏雪,又似弱柳扶风。她没有像其他伶人那般浓妆艳饰,只素着一张脸,眉眼却清冽得惊人,仿佛江南烟雨淬炼出的利刃,柔媚入骨,偏又带着三分拒人千里的冷。
一折《破阵子》,被她舞得迥异寻常。柔时,似春水化冻,绵绵密密;刚时,如雷霆乍惊,步步杀机。尤其是那回眸一眼,眸光扫过楼上雅阁,似无意,又似洞悉一切。
陆昭野转着玉子的指尖微微一滞。
“就是她?”他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是,公子。此女名唤沈未央,三月前现身临安,挂靠‘锦瑟堂’,身份来历,皆如迷雾。但屡次暗中接触我们盯上的那几条线,手法极为高明,若非……”
“若非她有意露出破绽,我们甚至察觉不到。”陆昭野接口,眼中兴味渐浓,“好,真好。这般人物,方配入我棋局。”
舞至最酣处,乐声激昂,如铁马冰河入梦来。沈未央的身姿旋转如风,水袖化作两道白练,裹挟着凌厉劲风。
就在满堂彩声即将爆发的刹那——
异变陡生!
数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暗处扑出,直取楼上雅阁!刀光刺破靡靡之音,杀气压得满堂宾客尖叫失声。
目标明确,正是陆昭野所在!
场面大乱。
陆昭野却似早有预料,身形不动,只淡淡挑眉。身后范老欲动,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电光石火间,玉台上的沈未央动了。
她足尖一点,如离弦之箭,并非退避,而是迎向那几名刺客。手中两道水袖不再是柔软的绸缎,而是灌注了内劲的武器,矫若游龙,精准地缠上最先扑到的两柄钢刀。
“叮当”脆响,钢刀竟被水袖绞飞!
她身形飘忽,在刀光剑影中穿梭,每一次出手都简洁有效,非是杀人技,却总能恰到好处地阻滞刺客的攻势,将其引离雅阁方向。
混乱中,无人看见,她与其中一名刺客错身而过时,指尖一枚细微几乎不可见的银针,悄无声息地刺入对方颈侧。那刺客身形一僵,眼底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随即软倒。
陆昭野站在窗边,静静看着。他看着那女子如何以舞姿掩饰步法,如何用柔弱掩盖锋芒,如何在这突如其来的杀局中,冷静地执行着另一重目的——接近他,取得信任,甚至……清除可能碍事的同伴。
“心中有佛,手里有刀……”他低声自语,眸色渐深,“妙极。”
刺客很快被陆昭野暗中布下的护卫解决。大堂内一片狼藉,宾客惊魂未定。
沈未央独立台心,微微喘息,发丝微乱,额角沁出细汗,灯光下莹莹发光,我见犹怜。她抬眸望向楼上,眼神清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惧与探询。
陆昭野抚掌,缓步下楼。
“姑娘好身手,好胆识。”他走到她面前,笑容温润,如春风拂面,“陆某多谢姑娘援手之恩。”
“公子言重了,”沈未央微微敛衽,声音带着些许受惊后的微颤,却依旧清越,“小女子只是情急之下,胡乱出手,幸未给公子添乱才好。”
“哦?胡乱出手,便能制住‘江北三煞’?”陆昭野笑意更深,目光落在她微微起伏的袖口上,“姑娘这‘胡乱’,倒是比许多人的毕生所学还要精妙。”
沈未央睫羽轻颤,垂下眼帘:“公子说笑了,小女子听不懂。”
“无妨,”陆昭野逼近一步,声音压低,仅容二人可闻,“姑娘可知,方才你杀的那人,本是我钓了许久的鱼饵?”
沈未央猛地抬头,脸上血色霎时褪尽。
四目相对。
他眼中是洞悉一切的玩味,她眸底是骤然被戳穿的惊澜。
周围嘈杂的人声、呻吟声、杯盘碎裂声仿佛瞬间远去。只有他们两人,站在狼藉之中,站在彼此精心编织的迷雾边缘,进行着第一回合无声的较量。
“不过,死了便死了。”陆昭野忽又一笑,语气轻松,仿佛方才那句只是玩笑,“一条小鱼,怎及姑娘安危重要。今日受惊了,陆某改日必当登门厚谢。”
他拱手一礼,姿态优雅无比,转身欲走。
“公子。”沈未央忽然唤住他。
陆昭野回头。
只见她上前一步,两人距离极近,她微微踮起脚,气息几乎拂过他耳廓。
那姿态,在旁人看来,宛若受惊女子对恩人的依赖耳语。
唯有陆昭野能听见,她那把清越嗓音此刻淬满了冰冷的锋芒,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陆公子,你做局,我破局。谁入谁的瓮,尚未可知。”
“记住,真正破局者,从不入局。”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昭野只觉得胸口猛地一凉!
一股尖锐的刺痛猝不及防地炸开!
他倏然低头,看见一柄长不及三寸的薄如柳叶的短刃,正正插在自己左胸心口寸许之外!刃身几乎完全没入,只留一截小小的、缠着银丝的柄在外,血珠迅速渗出,染红了天青色的衣料。
握刀的手,素白,纤柔,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是沈未央的手。
她借著贴近耳语的姿势,完成了这惊世骇俗的一击。
陆昭野抬眸,撞进她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那里面再无惊惧柔弱,只有一片冰封千里的寒潭,倒映着他瞬间收缩的瞳孔和罕见的错愕。
她看着他,红唇微启,气息冰冷:
“这一刀,谢公子教我全局。”
说完,她猛地抽出短刃。
血光乍现。
她却看也未看,身形如烟,向后飘退,瞬间融入混乱惊慌的人群,几个起落,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昭野捂住胸口,指缝间鲜血汩汩涌出。剧烈的疼痛蔓延开来,他却兀自立着,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脸上不见怒色,反缓缓绽出一个极其复杂、甚至带着几分亢奋的笑容。
“公子!”范老疾奔而至,惊怒交加。
陆昭野抬手止住他后面的话,目光仍死死盯着空无一人的门口。
“谋大事者……藏于心,行于事……”他低声咀嚼着这句话,胸口的血染红指尖,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沈未央……好一个破局者。”
“这局棋,有趣了。”
窗外,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敲打着临安城永无止息的繁华与阴谋。
一场始于惊艳舞姿、终于心口一刀的局,才刚刚揭开序幕。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后于作家进修班深造。其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办的“春笋杯”文学奖。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 代表作有《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出版有《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长篇小说有《山狐泪》《雾隐相思佩》《龙脉诡谭》《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等己出版。
八十年代后期,便长期从事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著述了《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集,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中。该文集属内部资料,不宜全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渐在网络平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