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夜,比定北侯府更显森冷。
朱红宫墙在夜色中投下压抑的阴影,乾清宫外的宫灯被风卷得摇晃,光影凌乱如鬼魅。墨景渊与苏晚在影和秦峰的护送下穿过层层守卫,刚踏入宫门,便觉气氛诡异——往日里值夜的太监宫女此刻皆不见了踪影,连空气都凝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侯爷,此处不对劲。”影压低声音,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两侧闭紧的殿门。
墨景渊握紧腰间佩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影,带苏晚去偏殿候着。”
“不。”苏晚却反握住他的手,指尖微凉却坚定,“我跟你一起。”
墨景渊皱眉,却见她眼底闪烁着医者的敏锐:“太医院的人呢?皇上的病危诏书来得蹊跷,这里怕是早有准备。”
正说话间,内侍总管李福从乾清宫内跌跌撞撞冲出,老迈的身子几乎栽倒在地:“侯爷!您可算来了!皇上……皇上他……”
“皇上如何了?”墨景渊一步跨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李福。
“皇上半个时辰前突然口吐黑血,太医院的张院判说……说是中了慢性蛊毒!可宫里防卫森严,谁能……”李福老泪纵横,声音发颤。
“慢性蛊毒?”苏晚心头一凛。她在现代曾研究过古籍医术,对蛊毒略有耳闻。这种毒发作缓慢,初期症状隐匿,若非精通此道之人,极难察觉。
“让开。”墨景渊推开李福,大步跨入乾清宫。
寝殿内,龙涎香混着浓重的药味,熏得人头晕目眩。明黄的帷幔低垂,皇帝躺在龙榻上,脸色青灰如纸,唇角残留着未擦净的黑血,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陛下!”墨景渊扑到榻前,握住父亲冰冷的手。皇帝的手指蜷缩着,指甲盖泛着不祥的青紫色。
“景渊……”皇帝费力地睁开眼,浑浊的瞳孔艰难地聚焦在儿子脸上,“是……是你吗?”
“是儿子。”墨景渊声音哽咽,“父皇撑住,儿子这就传太医!”
“没用的……”皇帝苦笑一声,枯瘦的手指突然抓住墨景渊的手腕,力道却大得惊人,“是……是承乾……他给朕下了……‘九幽冥蛊’……”
“九幽冥蛊?!”墨景渊瞳孔骤缩。此蛊乃南疆秘术,以七七四十九种毒虫炼制,中毒者初期仅觉乏力,待毒虫啃噬五脏六腑,便会七窍流血而亡,死状凄惨无比。
“那混账……他说……只要朕死了……他就……”皇帝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溅在明黄的被面上,触目惊心。
“父皇!”墨景渊心如刀绞,抬头时目光如利剑,“李福!传御医!立刻!”
“不用传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太子墨承乾在一众禁军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进来。他身着玄色暗纹锦袍,面容俊朗,嘴角却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眼神阴鸷如毒蛇。
“父皇龙体抱恙,儿臣特来侍疾。”墨承乾走到榻前,瞥了一眼气息奄奄的皇帝,又看向墨景渊,语气“关切”道,“侯爷来得倒是快。只是……这乾清宫重地,侯爷带兵闯入,恐怕于礼不合吧?”
墨景渊将皇帝的手护在身后,冷声道:“太子来得倒巧。父皇中毒,你身为储君,不在东宫侍疾,却出现在此处,又打算如何解释?”
“哦?侯爷这是怀疑我?”墨承乾挑眉,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李总管,你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皇上不对劲的?”
李福浑身一颤,跪倒在地:“回……回太子殿下,老奴半个时辰前发现皇上……”
“半个时辰前?”墨承乾打断他,看向墨景渊,“侯爷是半个时辰后赶来的。这期间,侯爷人在何处?”
墨景渊心中一沉。他刚才与苏晚在侯府处理叛乱,确实无法分身。这太子,显然是算准了时间。
“太子若无事献殷勤,不如先让开,让御医进来救治父皇!”墨景渊压下怒火,沉声道。
“救治?”墨承乾嗤笑一声,“九幽冥蛊无药可解。侯爷,你以为传几个御医就能救回父皇?”
“你胡说!”苏晚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清亮而坚定,“九幽冥蛊虽棘手,但并非无解。只要能找到蛊虫母体,以特殊手法逼出,尚有一线生机!”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墨承乾猛地转头看向苏晚,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你懂蛊毒?”
苏晚不卑不亢:“略通医理,曾于古籍中见过记载。”
“放肆!”墨承乾厉声喝道,“区区一个侯府妇人,也敢在皇宫内口出狂言?来人!”
“慢着。”一直沉默的皇帝突然开口,他挣扎着抬起手,指向墨承乾,“承乾……你……你身上的味道……”
墨承乾脸色微变,下意识后退一步。
“是‘青蚨粉’……”皇帝喘息着,“你……你用青蚨粉……掩盖……蛊毒的气味……”
青蚨粉,一种罕见的西域香料,气味浓烈,常被用来掩盖血腥或毒物气息。墨景渊闻言,目光如刀:“父皇,他果然是凶手!”
“不……不是我……”墨承乾急了,扑到榻前,“父皇,您误会我了!是……是柳氏!是她与南疆巫师勾结,想毒害您,嫁祸给我!”
“你……你胡说!”皇帝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神却渐渐涣散。
“父皇!”墨景渊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苏晚突然上前一步,挡在皇帝榻前,冷冷地看着墨承乾:“太子殿下,若你真与此事无关,为何不立刻让人去取青蚨粉的解药?或是请能解蛊的大夫?”
墨承乾被她问得一噎,脸色阴晴不定。
“苏晚!”墨景渊低喝一声,示意她退下。
苏晚却轻轻摇头,目光锐利如剑:“侯爷,现在不是顾忌的时候。若太子是凶手,我们必须立刻拿到证据!若他不是……”她顿了顿,“那能下此毒手,又能让太子殿下急着撇清关系的,又会是谁?”
此言一出,墨景渊心中一动。他立刻反应过来:“影!秦峰!立刻封锁皇宫,彻查所有与南疆有关的线索!特别是……太医院!”
“是!”影和秦峰立刻领命而去。
墨承乾脸色大变:“墨景渊!你凭什么怀疑我?!”
“就凭你急于解释,就凭你对青蚨粉的反应!”墨景渊步步紧逼,“父皇平日最厌你浮夸,你今日却刻意表现得‘孝顺’,不伦不类!”
“你……”墨承乾气得浑身发抖,却因忌惮墨景渊身边的影和秦峰,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皇帝突然抓住苏晚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苏……苏丫头……你……你救朕……朕……有东西……要给你……”
苏晚一愣:“陛下?”
“在……在朕的……龙榻之下……”皇帝指着床底,眼神急切,“一个……紫檀木匣……里面有……密诏……”
墨景渊立刻会意,俯身在床底摸索,果然摸到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
“父皇,密诏里写了什么?”墨景渊捧着匣子,声音颤抖。
皇帝却已陷入昏迷,气若游丝:“是……是朕的……遗诏……关于……你的……身世……”
身世?!
墨景渊浑身一震。他从小到大,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父亲从未提起,母亲也讳莫如深。难道……
苏晚看着墨景渊苍白的脸色,心中一动。她突然想起原主记忆中,那个关于“京城第一美人”、护国将军府嫡女苏晚的模糊传闻,以及……原主母亲临终前,将一个包裹交给奶娘,让她“务必交给小姐”的嘱托。
难道……她的穿越,与这密诏有关?
“侯爷,让我看看。”苏晚伸手接过木匣。她知道,此刻她必须保持冷静。
墨景渊犹豫了一下,将匣子递给她。
苏晚打开木匣,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卷明黄的绢帛,以及一枚小巧的翡翠玉佩,玉佩上雕刻着精致的凤凰图腾。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绢帛。那熟悉的瘦金体字迹映入眼帘,正是皇帝的亲笔:
“朕在位三十有七载,虽兢兢业业,然子嗣单薄。嫡长子承乾,性躁而狠,难承大统。惟景渊,虽非朕亲生,然其母贤德,其性纯良,且有护国之功,可担大任。特立景渊为新君,承乾为雍王,封地江南。钦此。”
落款处,是皇帝的玉玺。
“非朕亲生?!”墨景渊如遭雷击,手中绢帛落地。
苏晚也愣住了。非亲生?那他的生父是谁?
“不可能……这不可能……”墨承乾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父皇!你骗我!你明明知道……”
“景渊……”皇帝突然又睁开眼,虚弱地看着墨景渊,“你……你的母亲……是朕的……挚友……她……她是为了……保护你……才……”
话未说完,皇帝的手无力地垂下,彻底没了气息。
寝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墨景渊呆呆地跪在地上,手中紧握着那枚凤凰玉佩,眼中充满了震惊、痛苦和……迷茫。
苏晚默默地捡起地上的密诏,心中百感交集。皇帝的遗诏,不仅揭示了墨景渊的身世之谜,也彻底改变了朝堂的格局。太子失势,雍王……不,现在应该是定北侯墨景渊,即将登上帝位。
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真的是巧合吗?
她看着墨景渊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一痛。她走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景渊,别难过。”
墨景渊抬起头,看着她眼中真切的关怀,泪水终于决堤:“苏晚……我……我到底是谁?我的母亲……她在哪里?”
苏晚摇了摇头:“密诏里说,你的母亲是为了保护你才……或许,这里面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她看向地上的密诏,又看了看皇帝手中紧握的半枚玉佩——与墨景渊手中的那半枚,似乎能合在一起。
“景渊,”苏晚沉声道,“这密诏,或许只是一个开始。太子的野心不会就此消失,朝中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墨景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他必须振作起来,为父亲报仇,为母亲正名,也要……保护好苏晚。
“你说得对。”他站起身,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影!秦峰!”
“侯爷!”
“立刻护送苏晚离开皇宫,去城南别院!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
“至于父皇的……”墨景渊看了一眼皇帝的遗体,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妥善安置,等候新君登基。”
新君……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密诏,又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心中五味杂陈。
离开皇宫的路上,马车颠簸。苏晚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中思绪万千。
墨景渊的身世之谜,皇帝的遗诏,太子的阴谋,还有……她自己的穿越之谜。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一个巨大的漩涡,而她,已经身不由己地卷入其中。
她摸了摸袖中那个原主母亲留下的包裹,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或许,她的穿越,并非偶然。
而墨景渊的母亲,那个神秘的女人,或许……与她有着某种联系?
马车在城南别院门前停下。这里远离皇宫,较为清静,是墨景渊早年为母亲购置的产业。
影和秦峰将两人护送到院内,便退了出去。
苏晚看着墨景渊疲惫却依然挺拔的背影,走上前,轻轻抱住他:“景渊,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墨景渊身体一僵,随即反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沙哑:“苏晚……谢谢你。”
谢谢你,相信我。
谢谢你,没有离开。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两人静静相拥,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这场看似平静的别院生活,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太子墨承乾并未善罢甘休。他虽然在皇宫失势,但在朝中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他很快联合了其他对墨景渊不满的宗室和大臣,以“遗诏真实性存疑”、“定北侯根基未稳”为由,向新君发难。
与此同时,一个神秘的组织也开始浮出水面。他们似乎对墨景渊的身世了如指掌,甚至……知道苏晚穿越的秘密。
更让苏晚心惊的是,她发现原主母亲留下的那个包裹里,除了几件遗物,还有一张泛黄的画像——画上的女子,竟与她现代的容貌,有七分相似!
而画像旁,用朱砂写着一行小字:“吾女晚晚,若见此画,代母相见。切记,凤凰玉佩,乃寻根之钥。”
寻根之钥?
苏晚的心,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她的穿越,她的身份,墨景渊的身世,皇帝的遗诏……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不,绝不可能。
一个巨大的阴谋,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正缓缓抬起它的头颅,对准了他们。
而这一次,他们将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朝堂的权谋斗争,更是……跨越时空的宿命纠缠。